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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风看完最后一份公文,放下笔,看看时间,天已经昏暗,夜幕降临,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候了。他左右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走出书房往梅林的方向望了望,心里突然有些惦记起宇文玉波。
自从宇文玉波翻墙入府被他留下以后,他便将她安置在梅林里的那住院里,但他却并没有去过几次,宇文玉波也十分低调,住进梅林以后也一改往常习性,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府里其它地方也并不过去。易风听了安排给她的侍女们的报告后,不得不承认这有些不容易,也认定她确实并非只是一时赌气离家出走。
易风感到一丝歉意,在皇帝面前,他没有为她多做争取,轻易的妥协答应将她送回广平公主府。
他想找个机会补偿一下,想了想,便独自一人向梅林走了过去。刚一进那个小院子,宇文玉波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
“用过晚饭了吗?”
宇文玉波摇头:“还没。”易风顺势道:“我也还没吃,正好我请你一起吃吧。”
宇文玉波摇摇头说:“不啦,没胃口,不想吃。”易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他稍稍愣了一下,打起笑脸:“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不管胃口如何,饭还是得吃点的。”
宇文玉波很是客气的说:“谢谢,可我真不想吃。”易风索性走到她旁边的席子上坐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宇文玉波突然笑了笑:“是的,我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就等着跟你告别。”“就算如此,那这顿饭更应当吃了。就算是告别的晚餐吧。”易风本来还想着一会吃饭的时候找个机会跟她说送她回去的事情,结果她已经知道了这事,他倒是觉得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但突然他又意识到。自己邀请她一起用餐,其实并不全是只为通知她这件事情的。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和她一起吃这顿晚餐,也许她的那份特别和洒脱吧,让自己不经意间总是把她和这个时代的女性分开,将她当成一个后世般自立的女子了。
听易风这样说,宇文玉波侧着头想了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餐饭得由我说了算,我不想在这王府里吃。你得请我去外面吃,我听说京城新开了了一家酒楼,叫白马酒楼,十分新颖独特,他们家的菜肴美味,酒水丰富,我要去那里吃。”
易风轻笑,京师新兴的这家白马酒楼,正是他名下的产业,是怀荒白马酒楼在京师的分号。这个酒楼在京师一开张,立即就以全新的经营理念和模式,以及丰富的菜品以及各色酒水。瞬间风靡京师,现在想到白马酒楼吃饭,最少也得提前三天预定席位,而包厢雅座的位置,更是提前十天就全订出去了。不过宇文玉波要去白马酒楼吃饭,这却难不到易风,易风是老板,再爆满,他也能随时过随时有位置。白马酒楼的顶楼有一个专门的大包间是专门给他留的。
“当然没问题,最好的包厢。最好的菜肴和美酒,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随意。”
听易风这么豪爽的说,宇文玉波心情好了许多,“京里谁不知道这白马酒楼是你赵王的产业啊,这些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何必说的这么大出血的样子。我就是呆这好些天了有些闷了,早听说白马酒楼的烧鸡烤鸭蒸鹅好吃,还有他家的各式炒菜加上那个什么火锅现在特受追捧,也想过去偿个鲜。”
“别说烧鸡烤鸭蒸鹅了,酒楼特色菜很多,烤全羊红烧熊掌糖醋驼峰炖鲸鱼炙天鹅样样皆有,到时你随便点。”
宇文玉波被他那副暴发富的乡下土豪模样给逗乐了,说:“驼峰之类的八珍我没什么兴趣,倒是对那些小炒啊火锅什么的蛮有兴趣。你等我下,我去更衣。”
她起身走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一会别摆你的国王仪仗,也别前呼后拥,另外把你的这御赐蟒袍和十三节金带都给换了,就换个幞头圆领袍衫乌头靴做个普通士子装束好了。”易风放下那赵王的身份架子如此示好,教宇文玉波连日里阴霾不开的心里透进一丝亮光,她感觉心里松快了许多。
易风回去换下了身上的蟒袍金带,如她所言,换上了黑色罗纱幞头,套了一件白色的圆领长袍,脚下蹬一双乌皮靴,腰间系一条牛皮革带,又如时下文人一般腰间加了长剑,对着铜镜一瞧,还真有几分翩翩风流士子的形像。他又叫来值勤的旗卫,让他们也换了便装,让他们去准备一辆普通的马车,又吩咐他们一会出了府后,在自己左右附近跟着就行,不必贴身跟随。易风重走进梅林,一抬头透过梅树枝叶,看到宇文玉波居然也换了一套跟他一模一样的装束,一见到他,还立马抱拳拱手,“宇文洮见过凌云世兄。”
易风点点头,“这下你不用再翻墙出去了。”两人走了侧门,一辆普通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赶车的却是张仲坚。
宇文玉波直接跳上了马车,易风道:”要不我再叫辆车,我坐另一部。”
宇文玉波却没有迟疑,笑道:“我现在是宇文洮,两个男人何必还要再叫车,直接坐一辆出就好。”
易风迟疑一下说:“毕竟男女有别嘛。”
“哎,我都没意见,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快上来。”
易风笑着依她的意思也登上马车,坐进车厢里。白马酒楼建在易风王府所在的坊内,因此虽然已经天黑,各城门坊门关闭,但宵禁是禁止夜晚行人上街,而坊内走动一般却是并不禁止。许多来白马酒楼吃饭的人早早的过来。天黑之后也不怕,只要在酒楼登记一下,照样可以饮酒听歌观舞到天亮。甚至困了酒楼后面还有客户休息。大兴城有时就是这么的奇特,一到天黑。街鼓一响,各城门各坊门立即关闭,街道上严禁行人走动,街道一片寂静黑暗。可是在各个封闭的坊内,却是灯火通明,诸多开在坊内的夜店却正是热闹之时。
不大的车厢里坐着两人,易风还想着怎么安慰下她,宇文玉波却先开了口。“忘了恭喜你,新纳美妾又升为副相,眼看着过两天又要迎娶公主娇妻,真是事事如意,万事顺心啊。”
易风说:“什么新纳美妾,那纯粹就是个坑啊。”他叹了一声,对于红拂,他是始终怀着分警戒的,因此哪怕被杨素摆了一道,最后皇帝还亲口说让他就这样纳了红拂。可易风心里却真不愿意。红拂进了王府后,易风虽然让他留下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公开承认红拂妾的身份。他也一次没有去过她的屋里,就当她是空气一摆的晾在那里。可不得不说,红拂的心机很深,虽然易风不理她,不给她名份,就让她这样不清不楚的晾在那里,可是她表面上却一点不满也没有表露出来,她利用自己的那份灵巧,搭着乐昌公主的关系。很快的就和陈婤也处好了关系,又借着越国公府与晋王那边的关系。跟萧素美也处的极好。就是对府中的那些侍女仆役,她也表现的极为大方。没几天,她在府里上上下下倒是处了个好人缘。易风把这些看在眼里,也暂时懒得去管,总之,就是不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红拂女是个不错的女人,相貌才智样样皆是上佳,奈何在易风眼里,她就是杨素的一个眼线,他对于杨素相当的忌惮。在易风眼里,杨素就等于是一条眼镜王蛇,这样的家伙实在得小心接触,他可不是舞蛇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杨素给毒了,甚至被吞的连渣都不剩下一点。
杨素就如同是一条眼镜蛇一般,又阴又狠,攻击迅猛,而且他往往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可一看准机会,却能给予你致命的一击。不过对于杨素的能力,易风是真正的佩服,带兵打仗,或者是治理地方,乃至执掌朝政,就没有能难到他的,不管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他的手上,总能迅速的解决。难怪杨坚这么挑剔的一个人,却对他这般的重用信任,迅速的一路高升到了宰相之位,如今甚至已经成了实际上的首相。
大隋官制,以三省六部为核心,三师成了名誉的荣衔,而三公,也没有了开府的权力,只不过与天子坐而论道,成了皇家顾问而已。朝廷的宰相,转移到了三省的的三位长官头上。但因三省之中,唯尚书省事无不总,无事不统,又是执行机构,因此实际上三省一家独大。也因为这个原因,三省的长官尚书令便一直空缺不授,而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的主官,因此原本三位宰相便成了四位宰相,尚书省左右仆射,门下省纳言,内史省内史令。而又因为尚书省事无不总,无事不统,使得门下和内史这两个决策和审议的部门,却反而也有沦落为跟三师三公一样成为天子顾问的趋势,如今朝中形势,是四个宰相中,左右仆射是真正的宰相,纳言和内史令却权柄差的多。
过去高颎十几年来一直担任左仆射,深得帝心,因此尚书省的权力越来越大,高颎这个左仆射实际上也就成了朝廷首相,右仆射则相当于次相,纳言和内史令倒成了副相了。
如今天子一道圣旨,让高颎三日一到尚书省处理,而且还非军国重事不必让他过问,而军国重事,也没说就由他处理,如此一来,高颎这个曾经的首相一下子就被高高挂起来了。高颎虽然还依旨每三天来一次尚书省,但却也只能是喝喝茶而已。尚书省的大权被杨素一手接管了,杨素干的很漂亮,并没有如高颎暗自期望的一样会搞砸,他做的滴水不漏,在数件事情的处置上甚至得到了杨坚的大力赞赏。门下省的纳言苏威,是大隋的开国元勋,早年还一度当过尚书右仆射,最得圣意之时一人身兼十几个重要的职务。连高颎都差点压不住他。后来终究被高颎借着一桩苏威儿子的案子,弄出来一个苏威结党案,引得皇帝猜忌。把苏威免职了。不过苏威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最后皇帝不得又起用了他。如今又做到了三省之一门下省的长官纳言。
高颎被罢相,苏威也是暗中高兴之人,他感到大好机会来临,想要向宰相之位发起冲击,想要重夺回尚书右仆射之位,甚至想要冲击首相之位。可他的高兴,很快就成了失望,杨素这个他曾经的属下。对于尚书省把持的比高颎时代更严,尚书省甚至侵夺了更多门下省和内史省的权利,内史令和纳言这两个宰相,越发的名不符实。
苏威不甘心,他想联合内史令向杨素发起进攻,可惜新任内史令子杨昭却是个无法依靠的。内史令杨昭,晋王杨广的嫡长子,才十六岁的年轻人,为天子养于宫中长大,性格最是仁厚。如今出任内史省的长官,主持内史省。内史省本称中书省,杨坚立国后。因为其父叫杨忠,因此避讳改中书省为内史省,中书令改内史令。不过虽然名字改了,但内史省的职责还是一样的,是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内史省最重要的职责就拟诏下诏,因此内史令有参与决策的重要权利,成为宰相。可杨昭当了内史令,却并没有发挥出真正的作用。更多的时候。对于皇帝的旨意都是没有异议,皇帝说什么。他就让属下的内史舍人拟什么诏。找他商量对抗尚书省的侵权,对抗杨素。他更是只知道说这样怎么行呢,这样怎么行呢,听的苏威简直就想跳起来扇他两耳光,如此几次下来,他也算是明白了,杨素本来就是晋王一党,而杨昭又是晋王嫡长,他根本没有理由跟着自己去对抗杨素,而且这杨昭才十六,又不同于当年的卫王杨爽与如今的汉王杨林那般厉害,最终他那颗升腾起火焰的心,不由的又冷了下来,对于杨素执掌大权,也就只能接受了。
杨素对于眼下朝堂中的局势也非常满意,高颎依然还占着左仆射之位,可已经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了。就连高颎担任北次北伐的总军需后勤调度官的差遣,虽然也还保留着,但实际上这方面的一应事宜,已经都由新任的吏部尚书牛弘和兵部尚书柳述以及民部尚书韦师三人接管这块事务。纳言苏威是个元勋重臣,曾经是他的上司,这次见机也想争一把,不过却被杨素利用几件朝中的事务,给了苏威一个下马威,苏威立即就知难而退了。杨素成功的稳住了局面,也维持住了尚书省一家独大的局面,这让他甚至有些得意洋洋,过去尚书省权重,但却有左右仆射分权,如今高颎只是存了个名而已,这尚书省却等于是他一人说了算,他这个右仆射手中的权利甚至比当初高颎做左仆射时还大。
但今天皇帝却突然下旨,赵王以司空加参知政事衔,位仅在三省长官之下,为副相,临时差遣。这道旨意立即让他惊醒了,赵王拜相,哪怕只是一个临时性质的副相,可依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特别是对这个临时设置的参知政事衔,他越发的有些担忧。如果皇帝让赵王担任内史令,甚至就是纳言,他也不会如此担忧。那样一来,杨林虽然当上宰相,但却并不会改变过去的格局。可皇帝偏偏新设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临时副相衔,这就让人担忧了。如此一来,就等于开了一个先例,宰相不再只是三省长官,不再只是四名宰相。皇帝可以按自己的需求,随时以他官拜宰相之职,不管是不是临时性的,这对于如今的朝中权利格局都是一个重大的冲击。杨素很清楚,三省六部制并非是当今皇帝所独创,这其实是一整套不断变化的官职制度,核心就是宰相制度。秦朝时的丞相,汉代时的三公,晋时的八公,宰相制度不但变化,从独相到群相,三省长官为相取代三公为相,实际上都不过是皇帝了,根据需要改变的而已。这种改变,说到底,往往又都是因人而改。
皇帝突然一改开国以来的三省长官为宰相制度,弄出来的这个参知政事临时副相,是透露着什么意思?他最担心的是,皇帝不单单是对他这个宰相有想法了,而是干脆对眼下的三省制度有想法了。但不管是哪种,都将对他眼下的地位造成强烈的冲击。
他心里担忧着,揣测着,但另一面却又对于皇帝新任命的参知政事赵王相当的友好,他主动到设在皇城都省里的参知政事官衙找易风,与他商讨关于军事医疗计划。他很清楚,不管皇帝有没有真的对他有了想法,但这个时候,小心谨慎低调些总是没有错的,一个不好,高颎的昨日,就是他的明日。
易风和宇文玉波的一顿晚饭吃的极为高兴,白马酒店的经营模式完全与此时不同,是易风按照后世的酒店模式设计的,甚至就是这里的饭菜酒水,也处处体现出别致来。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宇文玉波席间一人喝了大半瓶的红酒,离开的时候已经半醉了,扶她上了马车之后,坐在行驶的马车厢里,宇文玉波却突然沉默了起来,然后扑到易风怀里哭泣,易风有些措手不及,却也不好将她这时推开,一双手举在半空,无处可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