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风景如昨,少女芳踪已然难寻。
顾骁野走进去时,正是午后时分。
那个叫碧云的侍女正独自坐在廊檐下,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打瞌睡。
猛然看见顾骁野,她吓得跳起来,结结巴巴地喊:“三,三公子。”
她下意识想说,许姑娘不在,然而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必说。
因为看顾骁野的神情,显然也是知道许落不在。
眼看着顾骁野抬步径自进了许落的房间,碧云哪儿敢阻拦。
本以为,顾骁野进去很快就会出来,却不意,他在房中呆了许久。
久到,碧云都以为他走了,结果悄悄探头一看,顾骁野竟然还在。
碧云心里有些复杂。
想不到外表冷漠的三公子,竟也是个痴情人啊。
*
顾骁野静静地站在房中,缓缓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当初,连窗边那盏绣球灯,也依旧挂着。
可是许落,她到底去了哪里。
他想到那次他抱着她回梅苑,她因为受了巫山云雨香的蛊惑,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衣袖说要抱,他拒绝了,她却扑过来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膛里。
那些过往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心脏里仿佛有什么扯着般痛。
原来想念一个人,连呼吸,都是疼的。
他在她的房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一束阳光恰好落在梳妆镜一角,折射出刺目的光。
顾骁野抬眸,恍惚回过神来。
目光不经意落在梳妆桌上,顾骁野的视线突然顿住。
有个小木盒,分外眼熟。
顾骁野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盒子,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
里面赫然躺着,当年他在南江,送给许落的那支蝶钗。
顾骁野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冰冷。
犹记得当初她收到这支蝶钗时欣喜的模样,问他到底是在哪里买到的,竟和她父亲送她结果被她丢失在芦苇荡的那支蝶钗一模一样。
她从南江去京都,从京都回郧州,发上始终戴着这支钗。
可她离开郧州去南江,竟将这钗留在了这里。
钗好好地放在盒中,她显然是有意留下的。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和他有所牵连,才会这般做。
连他送她的钗都不要了,那她在信里说等他去南江,等他到了才嫁人的话,是不是也是哄他的。
所谓的去看望师父,要一年的时间才回来,说不定只是为了安抚他,好给自己留下足够的逃跑时间而已。
她可能根本就没打算回来,也没打算,再见他。
顾骁野死死攥紧了掌心里的钗,漆黑的眸底暗流涌动,阴沉至极。
想逃走是吧,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是吧。
他偏不如她的愿,偏要找到她。
顾骁野神色极冷地将那蝶钗收进袖中,转身出了房间。
碧云眼看着顾骁野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眉眼间竟是染了一层森然戾气,吓得是半个字也不敢说,连送顾骁野到梅苑门口都不敢了。
顾骁野本想在顾府暂住一夜的想法,彻底打消。
他当即就准备启程赴京都。
曾服侍过他的侍女迎香,突然抱着一个包袱奔来,跪在了他身前。
“三公子,”迎香含泪磕头,“求三公子带奴婢去京都,服侍左右。”
侯氏已死,顾英奇和顾骁野如今在京都,二公子顾驰渊去了庆州外公家,这个府里,已然是没有主人了。
若是跟着三公子去京都,她的命运,或许能得到改变。
顾骁野淡淡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不必。”
“三公子!”
迎香哭着膝行几步,“这府里无人可服侍,奴婢爹娘早死,就是离开顾府也不知何处去。奴婢只想以后还接着服侍三公子,便是做牛做马,奴婢也毫无怨言。”
她哭着道:“求三公子看在奴婢当初为三公子修好玉佩的份上,带奴婢去京都吧!”
顾骁野勒住马匹,眸光微动,“那玉佩,是你修好的?”
迎香流着泪点头:“是奴婢捡到,后来送去玉坊修好的。大雪那夜奴婢见三公子在雪地里找东西,不是问过三公子,可否需要奴婢帮忙找么?”
“那时奴婢并不知道三公子是在找玉佩,后来知道,奴婢却不敢说自己捡到了,怕三公子责怪奴婢隐瞒不报。直到后来,奴婢做了三公子的侍女,犹豫再三,还是将玉佩还给了三公子……”
顾骁野缓缓道,“当时你对我说,你是在府里捡到这玉佩的。”
“是我骗三公子的……”
她哭着道:“奴婢怕三公子怪罪,私藏了玉佩这么久,所以,没敢说实话,只敢说是捡到的……”
顾骁野看着这侍女,好半晌没说话。
当初这侍女将玉佩还给他时,他便觉得甚是蹊跷。
碎掉的玉佩,怎会被修好,又突然被遗落,恰好被这侍女捡到。
只是她当时坚称是捡到,他便不好再追问,原来这其中,果然有隐情。
顾骁野沉默片刻,吩咐温平:“带她去京都。”
温平躬身:“是。”
*
“阿野,你看看这些。”
顾英奇将一摞厚厚的奏报扔到顾骁野桌案上,“你离开京都这段时间,皇上不知接到多少秘奏,全都是弹劾你私自调动锦衣卫彻查尤禾山之事,说你目无皇威,滥用职权,扰得当地民不聊生,罪不可赦。”
顾骁野随手拿过一本翻了翻,漫不经心道:“他们爱奏,奏便是。”
“虽说这些奏折都是要经我之手,落不到皇上那里,可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还是要注意影响。”
顾英奇肃然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找落儿,可她音讯全无都已经两年了。她不是说要去找公孙神算吗?说不好她们一家人和公孙神算住在一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归隐了……”
顾骁野冷笑一声,“归隐?她倒是想得容易。”
哪怕翻天覆地,他也要将她找出来。
顾英奇语重心长道,“当初爹是希望你和落儿能成的,可落儿她一去两年没消息,怕是真没有嫁你的意思,你又何必苦苦强求?”
顾骁野薄唇紧紧地抿着,没说话。
最初他是没想强求来着。
可从她当年在南江城,跪下替他求情的那一刻起,他就强求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