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许落的话,顾骁野眸光微暗,“我没有杀我爹和韩知礼。”
顾英奇和韩知礼死在芦苇荡的消息,他早已命人打探得知。
却不意,许落竟会误会,人是他杀的。
许落怔了怔,难不成,顾驰渊是骗她的?
她斟酌了下措辞,“那个,顾驰渊说,他们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以为……”
以为是他杀的。
顾骁野默默地坐着,好半晌,才黯然道:“他们的死,的确和我脱不了干系。”
许落意识到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顾骁野低声道:“我被顾驰渊困在芦苇荡时,是我爹和韩知礼,带人前去救了我。”
许落怔然良久,心绪复杂。
心里对顾骁野,也略略有些歉疚。
先前她还责怪顾骁野对她不信任,可她对顾骁野何尝不是不够信任,顾驰渊轻飘飘几句话,她就真的信了顾骁野弑父。
想不到顾英奇最后,还是选择站在顾骁野这一边,这对父子,竟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彻底放下了过去的一切嫌隙。
顾骁野没杀顾英奇,那想必,顾英奇和韩知礼,是死在了芦苇荡的乱军之中。
许落忍不住道:“你既是知道顾驰渊有反心,为何还要回南江?”
南江是顾驰渊的地盘,回南江,他就是自投罗网。
顾骁野轻描淡写地说:“顾驰渊说,他将你关在一个不见光的地方,顾府和韩府,是当时唯一没有搜过的,所以我想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许落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心疼还是生气,“你找到我了又如何?你现在伤成这样,你觉得我会开心吗?你直接回京都,带着大军来救我不好吗?”
顾骁野平静地说:“可你会害怕。”
许落怔了怔:“什么害怕?”
顾骁野看她一眼:“你不是怕黑?顾驰渊说,你哭得很厉害。”
许落简直不可思议:“皇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皇上?你这样以身犯险,万一没救出我来怎么办?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他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可关心也不是这样关心法,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硬是往龙潭虎穴里跳!
“可我救出你来了。”
顾骁野勾了勾唇:“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许落气得想打他,“笑,你还笑。”
她想到他身上的伤,眼眶微红,“你这不是救我,你是害我你知不知道,你要真出了事,你就是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若顾骁野真因为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余生她都会被自责和愧疚折磨得不得安宁。
永远都会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忘不了,去不掉,午夜梦回时估计都能哭着痛醒。
顾骁野起身,将她拥进怀中,“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
许落红着眼瞪他:“你还没事?伤得这么重,刘公子的药你也没吃。你还想怎么有事?”
顾骁野:“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不信她,再也不会让她陷入险境。
许落被他的态度,弄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每次一说他,道歉道得比谁都快。
搞得她一肚子脾气都没法发,只能自己消化。
想到公孙闻说的,一年内,他就会迎来他的生死大劫,许落无声叹气,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皇上,你就爱惜点你自己吧。你要真为我考虑,就该选择更万无一失的救人方式,这种孤身犯险的事,以后万万不要再做了。”
无论一年后,命运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无论她是不是他的执念,也无论她能否回得去她的世界。
她都不希望顾骁野因为她出事,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顾骁野没什么迟疑,就应了她的话:“好。”
许落说:“那皇上记着你答应我的,以后不要食言,不然,我不会再信皇上了。”
顾骁野点头:“好。”
许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
“我爹娘虽然不是皇上所杀,可皇上也的确下令,要将我爹娘公开处以死刑。若是皇上真那么做了,我和皇上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了。也万幸,韩伯伯和顾伯伯不是皇上杀的,不然,我就算不计较,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她想到公孙闻的数十载苦心,几乎是语重心长道:“以前皇上在京都放了那些相士时,皇上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皇上说,不会再乱杀人,会将这个天下治理好,会努力做个明君。希望皇上答应过的事,以后都能做到。”
他有能力有魄力有谋略也有决断,这个天下只要他想治理好,就一定能治理好。
关键是他,愿不愿意而已。
顾骁野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对她保证。
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一字字道:“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芦苇荡遭逢那些失去亲人的士兵们,听着他们的悲声控诉,他承认他是被触动了的。
他自小在顾府被欺凌着长大,从未体会过什么温情,也就很难对旁人的悲欢离合产生共情。
若是以前,哪怕这些人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他可能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可是那一夜,他却懂了他们的感受。
因为那一夜,顾英奇用他自己的命,换了顾骁野脱险。
因为那一夜,顾骁野也动过,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用自己的命,也要换许落平安的念头。
以前她劝他少杀人,劝他做明君,劝他不要伤害顾英奇,他对她让步,顺从她,却并不认同她。
可是而今,他终于懂了她的苦心。
这个天下,总还有些温情,值得他去守护。万民无辜,他身为帝王,正该护佑苍生。
许落见顾骁野这般郑重答应,不免心中稍慰。
“那皇上早点休息,我……”
话未说完,就被顾骁野扯入怀中,“错我认了,承诺我也许了,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许落:“……”
这人怎么就对一个称呼,这么有执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