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五年正月十五的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王通尽管疲惫,但也没有踏实的睡下,何况隔壁的赵金亮半夜被疼醒了几次。
本来有早起的习惯,躺着又烦躁,窗纸发白的时候,索性是起身不睡了,美味馆本来在正月十五就应该营业,但因为要配虎威武馆的安保安排,所以也要延迟到正月十八,美味馆不开,王通就觉得空落落的。
有了这个平台,自己就有了沟通宫内的渠道,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于个单项联系,半被隔绝的状态。
是不是要去田百户家一次,田伯处世的经验丰富,想来会有指点,王通边想边打开了宅院的侧门。
开门却愣了下,一个人本来依靠着门坐在那里,门向里一开,这人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虎头,络怎么在这里?”
李虎头手里拿着那根短矛,有些惊慌的看着他,看看李虎头的神情模样,王通吃惊的又问道:
“莫非你昨晚上没有回家!!”
看李虎头身子微微发颤,脸上不正常的脸色,分明是在外面冻了一夜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个顶个的奇怪,一向是活泼能说的李虎头这时候却没有说话,王通也没多想,连声招呼说道:
“快进屋,快进屋,让你马奶奶给你做点热乎的吃食。
李虎头点了点头,连忙走进去,过了门槛,才闷闷的说了句“谢谢王叔叔。”
不知道为何,王通本能感觉到这李虎头特别的紧张,伸手在李虎头的脑袋上狠狠的揉搓了几把,笑着调侃道:
“我个子大点,年纪才比你大三岁,叫什么叔叔,叫哥哥。”
放在往常,李虎头早就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了,可现在却闷着头又说了句:
“谢谢王大哥……”
然后急忙向屋子里走去,王通摇摇头,通宵不睡的人脑子都比较迷糊,现代大学的时候多有体会。
去田伯家的心思也放在了一边,连忙跟进去,在箱笼中翻检了几件小时候的旧衣服,准备给李虎头换上,一晚上寒风彻骨,衣服都会变得冰凉。
马婆手年纪大了,起的也早,絮叨了几句就去忙碌着烧水熬粥,王通担衣服找出来之后,回头刚要招呼李虎头换衣服,回头一看,却发现李虎头坐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目光没什么焦点,呆呆的看着前面。
看来昨晚小亮自宫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王通叹了口气,招呼说道:
“别发呆了,先把衣服换上。”
马婆子在厨房忙碌,王通去看了看那边的赵金亮,屋中有股难闻的奇怪味道,血、药和其他的东西混合起来的味道。
对于躺在床上的赵金亮,不知道为何,王通心里居然有点畏惧,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狠辣,而且这狠辣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这到底要何等的决绝之心。
赵金亮脸上惨白一片,看到王通进来,居然强扭过头冲着王通笑了笑,很是乖巧的叫了声:
“王叔叔……”
王通叹了口气,伸手上前摸摸小孩的头顶,低声的安慰说道:
“不必担心,等你身子好了,一切也都好了。”
赵金亮强撑着点点头,王通一时间居然找不出什么话说,外面马婆子在高声喊道:
“粥煮好了,虎头你先出来吃,小亮的等下老婆子端过去,王老爷你也一起出来吃点吧!”
王通应了一声,走出这边,就看到李虎头低着头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能看到换下的衣裳被丢在地上。
这孩子虽然活泼,可规矩却懂,今天怎么这样丢三落。四,魂不守舍的模样,王通也没叫住他,直接自己去收拾。
李久远也过得清苦,王通银钱上向来大方,今年春节凡是有关系的都发了银子下去,李文远也给李虎头置办了一套宝蓝色的短袄,穿起来十分的精神,李虎头高兴的要命,白天穿着的小心翼翼,晚上整齐的叠起来。
王通还为这。个笑话过李虎头,可现表却看见他宝贝之极的这件宝蓝短袄被丢在地上,不由得有些纳闷的捡起来。
短袄的胸口和袖口处有星星点点的污渍,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王通伸手在上面一拈,湿乎乎的,似乎在外面冻结上,进屋耒刚刚划开。
粘在手指上的颜色是暗红色,凑近一闻,浓厚的血腥气味,他身上怎么会有血迹,王通更是疑惑。
走出门刚要去问,马婆子端着粥饭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王老爷你也吃点奔西,天大的事情吃饱了再说……”
说话间,外面又有人拘门叫门,马婆子摇摇头,埋怨道:
“这大早晨的,人怎么一个接一个,太阳还没有出来,老爷,你去开门,老婆子给小亮那边喂饭。
叫的是老爷,不过还是按照对待子侄的态度王通也觉得这样自在,当下答应了,大步出去开门,李虎头坐在堂屋之中,呆呆看着眼前的白粥,一口也没动。
走到外面开门,却是李文远来了,在门口先问了句:
“虎头可在大人这边?”
王通刚点头,李文远就气冲冲的向里走去,边走边说道:
“这个小兔崽子,从前在外面疯玩,晚上还知道回家睡觉,现在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晚上居然不回去了,不知道这边还有个病人要照顾吗,添什么乱子,老子见到他非得剥了他的皮。”
敢情这李虎头一晚上去了何处,李文远也不知道,没几步就进了堂屋,看见呆呆坐在那的李虎头,李文远当即大怒,走到跟前,狠狠拘了李虎头脑门一巴掌,怒骂道:
“王八犊子,不拿根绳子拴着你,是不是要飞到天上去!!”
李虎头愣怔怔的被拍了这下,居然被从椅子上一把拘了下去,倒在地上呆呆的不动,李文远扇完这一巴掌之后,自己也愣了,纳闷的骂道:
“兔崽子,平时你闪的比兔子都快,今天犯了什么邪症,居然傻在那里挨打!!”
才骂了一句,跌坐在地上的李虎头叫了声“爹”,突然间就哇哇大哭,涕泪交流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文远盯着自己手掌更楞,喃喃说道:
“平时那竹条子抽都不哭,这一巴掌怎么就打的哭成这样……大人,虎头昨晚来这边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到底是父子连心,看到不对劲,立刻就出声询问,王通也犹豫到底把不把李虎头可能在外面通宵一夜的消息告诉李文远,昨晚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李文远弯腰就把李虎头抱了起来,口里嘟囔着骂道:
“你爹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杀人了,这才吃了几天荤腥,人就娇惯起来,真没出息。”
虽说在斥骂,可声音却放轻了许多,没想到才安慰了一句,李虎头哭的声音更大,李文远真是摸不到头脑了,再也不骂,伸手拘着李虎头的后背,手忙脚乱的安慰。
男孩子的哭来得快,去得也快,李虎头在放声大哭之后,反倒正常了不少,安静的坐在桌边吃起饭来。
李尖也糊里糊涂的坐在边上,也不打骂,从李虎头来到王通的宅院,到李文远过来,已经不少的时间。
堂屋中安安静静,厢房里有马婆子轻声劝赵金亮吃饭的声音,这时候外面隐约间传来叫喊喧闹。
太阳已经升起,想必街头上的人已经多了,动静大点倒也正常,众人都不怎么在意,昨晚今晨,惊心诡异的事情已经太多,大家都有点漠然了。
李虎头刚喝完碗里的粥,堂屋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响,王通这才想起来刚才迎李文远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大人,何金银被人刺死在聚义坊的后面,小的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那边的街坊惊慌大喊,赶过去看,却是何金银那厮的尸体。
跑进屋里来的孙大海气喘吁吁的说道。
“何金银死了!?”
这消息让坐在那边的王通和李文远齐齐震动了一下,李文远目光直接转向冲进来的孙大海,王通卸下意识的看了下李虎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李虎头浑身剧烈的颤动一下,却低下头去。
要按照他那性格,应该是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才是,王通这才转向孙大海问道:
“说说究竟!!”
“那何金银整个人僵着跪在那里,地面上的血流了好大一滩,快要结冰了,腰间一个血窟窿,脖子那里一个血窟窿,看着像是长矛刺的,他背上背着个小包袱,没人敢碰,咱直接拿来了。”
一个沾着血迹的小包袱送到王通跟前,打开一看,却是昨晚丢失的那本厚册子,失而复得,实在是有意思。
王通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对兴冲冲走进来的马三标说道:
“三标,我那卧房丢在地上有几件破衣服,沾染了洗不去的脏东西,裹起来到美味馆的大灶下面烧了吧!!”
马三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还是闷声答应,刚要进屋,王通注视着李虎头又笑着补充道:
“门口边上有根短枪,折断了一并送进灶膛里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