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海上的风浪渐渐大起来,青州府的渔民还去南值隶的地界打鱼,莱州府和登州府那边的渔民都是歇了,自己去寻些农活帮佣的事情干。
渣船歇了,来往经过的海上商船也渐渐稀少起来,海船稀少,海盗自然也就没什么活计,也就闲下来。
山东的海盗大都是本地的土着,往往都是临近海边村寨的住户,海上商船往来多的时候,成样结队下海亡命,若是闲的时候也是回家做活忙碌。
在登州府和莱州府打混的海上豪杰们都知道,弄来什么东西,自己出手风险实在是太大,就算有本事运到济宁和临萧这样的大地方,也是如此。
那边商户眼睛贼的很,看你货物来路不正,平地先给你砍下七成的价钱来,想要销赃,那就要去济南府城周围的几处,特别是堰头镇,那里收货,而且给的价钱也高,还是给现银。
吴家兄弟和盖铁塔盖天王就是这么有了赫赫声名,前段日子据说吴家兄弟和盖铁塔有的被拿到了北直隶去,有的则是被当场格杀。
大家正发愁没个销赃的地方,却没想到吴家兄弟要对付的那个人直接把这生意接了过来。
锦衣卫千户替大家销赃,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据说这董千户和那三水王也有勾结,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根本不看大家伙的,现在居然也弯腰做这今生意了。
当然,收购赃物,倒手在鲁海商行各处贩卖,这等暴利董创喜怎么会放过,他早就是盯着要吃下了。
可大家没想到的是,吴大在九月又回到了山东,却整日在海边寻什么船工船匠,大家伙有往日的情谊多少给几分面子,不过也就是如此了,董创喜那边给的也是现银,而且比吴家盖家在的时候还多给了三分,大家认得是银子,可不是人。
这董千户却是会做人,好好生意做了两个月,十月十二却又在堰头镇摆下宴席,请做买卖的各路英雄一起饮宴。
客气归客气,大家心中都是多了几分小心,董创喜再怎么在绿林上、海上有办法,他毕竟是官家的锦衣卫千户,有抓贼委辑的职责。
所以十月十二这天摆下流水席面,各伙当家都是没来,一般都是派伙内的小头目过来,面子上过得去,出了事情也不必担心。
小头目和跟着的人,两府也来了百十号,个个都是精壮汉子,脸上身上都被晒的黝黑,一看就是在海边讨生活多年的模样。
堰头镇繁华不必说,原来盖家那庄子上摆下席面,说是流水席,可什么猪羊鸡鸭,鱼虾螃蟹都是全的,花样也是多,据说还是请了济南城的大师傅来做的,酒更不必说,都是从临清那边大酒庄买来的好酒。
海上讨生活的这些海盗那里见过这个场面,平素里不过是鱼肉吃的比百姓多点,今日间的饭食这可是县城州城都未必能吃到的好东西,酒连府城都未必有的。
有人甚至还想,就算有诈,这么吃喝一顿也是值得了,董创喜一个千户却全是绿林人物的做派,到处劝酒客套。
席间很快就是热闹起来,精致的菜肴流水价的送上来,好酒一坛一坛的被搬上来,在海上打混的人,久经风寒,最喜欢喝烈酒驱寒。
眼下这席面上的酒却是从保定府那边弄来的烈酒,最对他们的胃口,当即是你一碗我一碗的牛饮起来。
大门四敞着,也不见什么伏兵,众人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都是完全放开,大吃大喝,好不快活,那董创喜也是一碗碗的喝下去,看着醉了的模样,那还会有什么假的,更没想到的是,酒过三巡,外面莺莺燕燕的居然进来百余个粉头。
模样如何说不得,反正喝多了晕手乎的也看不仔细,红红绿绿的,友人先都是酥了半边。
这些不过是海盗伙中的小头目和青壮,如何值得这董创喜又是用美酒美食,又是用女人的笼络,可这个时候酒色当前,精壮汉子那个忍耐的住,各个都是昏了头。
盖家的院子都是空着,自然一人搂着一个,找地方睡去了。
喝了烈酒,又在女人身上折腾许久,也就没什么清醒,还没到深夜各个都是沉沉的睡去。
也有人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拍门,低声询问道:
“睡着了没有?”
有的人还有几分清醒,含糊的说道“还没睡”,有的人干脆就是身边的粉头回答,迷迷糊糊的心想,这董大人真是仗义,居然还来关怀。
挨个屋子问完之后,那小厮小跑到了院子里,董创喜用手扣着喉咙正在哇哇大吐,地面污秽不堪,气味刺鼻。
吐完之后,边上有人捧着个木盆过来,董创喜晃悠悠的在里面洗了把脸,才颤着声音问道:
“都睡着了吗?”
“回老爷的
话,都睡着了,小的挨个屋都问过了!”
“抓,抓,都捆起来!!!”
董创喜几乎是大着舌头说了这几句话,答话那人连忙一躬身,匆忙跑出去了,不多时,大门洞开,许多锦衣卫打扮的汉子一拥而入。
第二天正午太阳升起很高时候,过来赴宴的海盗们才醒了过来,酒色实在是耗责太大,都要睡足了。
醒来一看,身边的女人不见,却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更有穿着飞鱼服的汉子拿刀远远站着,到了这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心中冰凉一片,有些人更是破口大骂,骂那董创喜不得好死。
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却走到下午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来了之后,只当没听见众人的喝骂,挑了各伙的人最要紧最亲近的一共十个,却是松了绑,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你们回去,有件事却和你们说,天津卫那边有人要使唤船的海上人,催的急了,咱才出这个主意,送到天津卫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还有个清白出身,要是不信咱的话,明日就要押到天津卫去,你们可以派人跟着。”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谁还会信,董创喜却还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
“今后收货的价钱加二分,也回去和你们当家的说,手里有使唤船又不安心做那没本钱买卖的人,尽管找本官这边,有官家要呢!“
被放走的那几个人虽然不信,可要走却不会留,都是抓紧的跑了出去,董创喜昨日劝酒却是喝多了,被风一吹,又是要吐,可肚子里干千净净,干呕了一阵,不过吐了点黄水,身边仆役过去扶,却被他推开,在那里咬牙骂道:
“都是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要是你们有王通手下的本事,本官又何必花钱买酒找女人,先把这些杂碎灌稍了才能抓人,这一下子就要花了四百多两银子,今后还不知道要有怎么样的麻烦……”
边上的锦衣卫兵卒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董创喜急着要抓人,可手下兵卒不堪用,却只能用了这等花钱的法子。
董创喜咒骂了一阵,又是开口连声说道:
“快些送去天津卫,这王通好狠辣的手段,不答应他做事,居然要把吴家人放出来,贼厮鸟,这到底是官还是贼!!”
登州府、莱州府的海盗和绿林人物在十月间都是被惊动了,有那火爆脾气的就要领人去找董创喜,不过细想却也不对,若是撕破脸抓人邀功,怎么也不会把人放回来,还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倒是有些老成的去问正在活动的吴大,吴大虽然巴不得别人去找董创喜的麻烦,可王通的事情他却不敢耽误,少不得解释了两句,吴大和董创喜势不两立,这个众人皆知,他都这么说,众人都是信的,这怒火又是去了几分。
济南府那边也有消息过来,说是董创喜着人把抓来的兄弟们都向天津卫送去了,没有什么加害拷打,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更是放心,又那放心不下的,就安排人跟着,一路到了天津卫看了结果才回返。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十月的京师,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正在书房中,张居正坐在书案后面,开口说道:
“子维,戚元敬有封信来,信中所言可做,兵部去操持下吧!”
子维是张四维的字,元敬是戚继光的字,他们二人都是张居正的亲信,张四维听张居正这般说,连忙上前接了信,站在那里看了,嘴角却不自觉的泛起笑容来,看完信恭恭敬敬还回去,肃声说道:
“请阁老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御马监到十月,最忙碌的活计就是各处皇庄皇店,一年到底,他们就要准备供奉,核销帐目,掌印、监督、提督三位太监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提督太监孙海少不得每日间看着帐目,听掌司的宦官禀报,十月十六这天,正忙碌间,却有小宦官跑进来禀报道:
“孙公公,兵部那边问今年禁军出京演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