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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8月20日,距世界末日还有135天。

通天阁。

女娲的元神在将臣那急促的钢琴琴音中缓缓自半空凝聚,五色精魂的光华闪耀下,女娲缓缓下降,躺在了将臣准备好的床上。

琴音停止,将臣起身,缓缓步至床边,静静看着那张已经分别了几千年,但早已深深刻入脑海中的脸。

或许是几次与金鹏的谈话,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洗脑,他潜意识中已经将女娲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所以他要女娲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

女娲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一双眼眸缓缓睁开,看到身边的人,淡淡开口唤道:“将臣。”

“很久不见,真的很久了,我很想念你。”将臣定定看着女娲,声音温柔无比,只是可惜,女娲根本听不懂他话语中饱含的那种情感。

任由将臣将自己扶起,女娲平静的道:“我也是。”

她的话虽然听上去跟将臣是一个意思,然而将臣知道,根本就不是。

将臣心下暗叹一声,暂时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千万年前与女娲相处的模式,“想不到你的元神会提前苏醒。”

女娲原本定下的是百日回归之期,也就是在世界末日前的100天,可如今她足足提前了一个多月回归。

女娲看向将臣,沉声道:“因为我突然觉得心神不宁,我觉得……我会死。”

此时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那是一种淡淡的失措与惶然,这其中,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愤怒。

她转过身子往前踱了两步,沉声道:“自混沌创世,万物由我手中成长开始,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会死在这片由我亲手创造出来的天地之间。”

将臣目光微微闪了闪,道:“可能只是一场恶梦,你别忘了,这片人间乐土,是你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

“依然还是乐土吗?将臣,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女娲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回头紧紧盯着将臣。

面对女娲略显凌厉的眼神,将臣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娲这个问题,如今的世界,还是乐土吗?将臣微微垂下眼睑。

“主人。”

便在此时,女娲身后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女娲转身看去,却是黄子与红潮。

“怎么就你们两个?蓝大力他们呢?”女娲看着黄子,淡淡问道。

“这个……”黄子看了看将臣,这才小心翼翼的道:“黑雨不知所踪,白狐为情所困,蓝大力……蓝大力已经死了。”

“什么?”女娲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震怒,白狐代表痴恋,会为情所困她不意外,黑雨代表怨恨,对她这个主人同样充满恨意,不来见她也可以理解。

可蓝大力的死却让她难以置信,她转头凝视着将臣问道:“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将臣平静的道:“是一个仙人,连我都没有把握战胜的仙人,这样的仙人,有一群。”

女娲瞳孔微缩,虽说这天地万物皆是出自她的手,由她所创,但是单论武力,她是远远不如将臣的。

他的名字之所以叫将臣,便是因为天地初开,人王伏羲和瑶池圣母尚未来到人间之时,天地间一片死寂,除了她就只有一个将臣存在,所以他既是自己的武将,也是自己的文臣,故名将臣。

自天地初开以来,她从未遇到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力量超越了将臣的存在,就算是拥有神龙在手的驱魔龙族,也只是对他有些许威胁而已。

连他都自认没有把握战胜的对手,那该有多强?

“那些上古时的炼气士?他们竟然能成长到这种程度?”女娲满脸的难以置信。

在她的印象中,仙人不过是上古时代人类对一些修行练气之人的敬称而已,至少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将自己放逐于星空之中前,那些炼气士根本不配与将臣相提并论。

将臣叹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在我沉睡前,那些炼气士根本就不成气候,可等我醒来时,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仙佛的存在。”

“他们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如来佛祖甚至能以无上大力逆转时空,改变过去,这是连你我都做不到的大能大力。”

女娲此时是真的震惊了,想不到自己创造的人类,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潜力,甚至能成长到力量超越神的地步,难怪她会生出死兆。

她眉头紧皱,沉声道:“既然他这么强大,又为什么要杀蓝大力?恃强凌弱吗?”

将臣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是因为蓝大力搞一些阴谋诡计,想要发动一个足以灭世的血咒,激怒了他,所以才被他杀了,当时我并不知情,蓝大力是背着我做的。”

“我与那些仙人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我们是朋友,但又随时可能成为敌人,因为我们之间还存在一些无法调和的问题。”

女娲与将臣对视了一眼,神色一动,道:“是我?”

将臣点点头,话音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是,他们不希望这个世界毁灭,你要灭世,他们就一定会阻止你。”

“到那时,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就是我,因为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除非我死,所以我们才处于这种亦敌亦友的状态。”

女娲愤然道:“天地万物由我而生,该不该继续存在,也应该由我来决定,任何人无权干涉。”

“无论是仙还是佛,都没有资格阻止我灭世,你别忘了,我才是大地之母,他们这些所谓的仙佛能够存在,也是因为我。”

将臣走到女娲面前,柔声道:“我没忘记你创世的时候有多开心,也没忘记你决定灭世时有多痛苦,为什么一定要灭世呢?能不能有第二个选择?给人类一个机会。”

女娲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冷冷道:“机会我已经给过很多次,但是人类一次次的让我失望,当所有失望积累在一起,就成了绝望。”

“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我想静静的听听,在我沉睡时,世人所做的一切。”

将臣看了黄子一眼,轻轻点点头,对女娲道:“我先出去了。”

女娲没什么表示,将臣径自转身出了房门,等房门关上,女娲才对黄子吩咐道:“告诉我,世人有没有一错再错。”

“是,主人。”

黄子知道,将臣的立场是站在女娲这边的,但他的思维却是跟金鹏他们站在一边。

他很想骗女娲,人间有多么美好,但面对女娲,他却说不出任何谎言,只能将他看到的事如实说出。

……

将臣独自坐在沙发上喝着他最喜欢的冰酒,眼神微微有些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黄子出来,走到他面前,“真祖,主人请你进去。”

将臣点点头,放下酒瓶,起身走进房间,红潮静静站在一旁,像个木偶人。

“怎么样?听了这么多人间的事,有什么感觉。”将臣走到女娲身后,温声问道。

女娲回过头,看着他道:“失望,你呢?你有什么感觉?”

将臣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脱口而出:“可怜。”

女娲眼中带上了浓浓的诧异,“我开始不了解你了,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说到这女娲打量了一番将臣,接着道:“你的眼神比以前复杂,你的琴声充满了人性,你变得离我越来越远了。”

将臣闻言忽然抬头,凝视着女娲道:“不管我怎么变,但是有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将臣那灼热的目光代表了什么,但女娲还是下意识的转开了视线,向着他身侧缓缓踱步,“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僵尸真祖,产生这么奇妙的转变。”

将臣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是她让我明白,为什么要生存在这个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女娲突然发现自己心情莫名的有些不好,语气中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讥讽之意,“僵尸在人身上找到存在的价值,这件事真是很有趣。”

将臣走到女娲面前,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看着将臣的笑容,女娲脸色一肃,迎着将臣的视线,冷冷道:“那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与将臣对视几秒后,女娲忽然开口道:“我要入世,我要看看让你产生改变的世界。”

“好,什么时候?”

“现在,我还想去看看,那个让你找到存在价值的女人,还有那些所谓的仙人,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

将臣嘴角勾起一丝满含深意的笑容,“当然可以,就像以前那样。”

女娲看着将臣,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自她苏醒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就像以前那样。”

说完转头看向红潮,道:“红潮,我要借你的肉身一用。”

红潮面无表情的道:“我怕主人离开五色精魂太久,会有损灵体。”

“有将臣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是。”

红潮应了声是之后,便将自己的元神缩回识海深处,女娲身上亮起朦朦光芒,走进了红潮的肉身,光芒散去,红潮的外形已经变成女娲。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将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对女娲道。

“去哪里?”女娲疑惑的看向将臣。

“时装店。”将臣咧嘴一笑,没错,他想到的就是,带女朋友逛街。

两个小时之后,将臣手中提着几个袋子,带着已经换上一身现代长裙,耳朵打了耳洞,戴上耳环的女娲从商场走出。

“怎么样?喜不喜欢?”将臣笑着对女娲问道,就像寻常男人给自己女朋友买了新衣服,问她喜不喜欢一样。

女娲稍稍还有些不习惯,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新衣服,一边皱眉道:“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将臣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不会啊!我觉得挺漂亮的,你那身圣衣虽然也很好看,可都穿了千万年,也是该换换了。”

说完摸摸女娲刚刚穿了耳洞,戴上耳环的耳朵,问道:“痛不痛?”

女娲茫然的看了将臣一眼,微微摇摇头,将臣呵呵一笑,绕着女娲转了两圈,道:“我总觉得啊!不管衣服有多贵多美,总是配不上你。”

女娲不由自主的笑了,只是现在她做出的一切反应,都是出自本能,她自己却并不清楚这种反应的涵义,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将臣称赞自己,自己会有开心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听将臣称赞自己,不过她嘴上说的话,却完全不是正常人会说出的,毕竟神的脑回路,与人完全不一样。

“你似乎连人类虚伪恭维的陋习,也沾染了不少。”女娲说了这么一句,便带着满脸的笑意向前走去。

将臣失笑的摇了摇头,只好把思维调整回神的状态,一边跟上,一边道:“有一点吧!要了解人就要站在人的角度,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得到的经验,我是实话实说。”

女娲笑意微微收了收,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要了解人就要站在人的角度,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未想过。

而且她突然发现,人类虽然由自己创造,但是她似乎,对这个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生物一点都不了解。

将臣见状,饶有深意的笑了笑,揽了揽女娲的腰肢,道:“走吧!车在那边。”

将臣开车带着女娲行驶在公路上,见女娲出神的看着道路两旁的种种景象,随口问道:“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

女娲看了看将臣,道:“变是自然的定律,问题是变好还是变坏。”

将臣点点头,又问道:“现在你眼中的人,觉得怎么样?”

女娲无奈的摇摇头,道:“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连他们开不开心也不知道。”

“上古时代的人,只要能吃饱就会很满足,欢喜和悲愁都表现在脸上,可现在的人,不再为食物发愁后,反而好像没有了目标。”

将臣笑笑,道:“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找自己应该走的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终究会找到自己的目标。”

十字路口,将臣突然停下了车,女娲不解的看向将臣,“你为什么要停车?”

将臣摊摊手,理所当然的道:“因为红绿灯啊!绿灯车可以通过,人就不能走,红灯车要停,人可以通过,不停车就会撞死人。”

女娲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要有这种规则?是不是因为人走的时候不停车而撞死过人?为什么明知会撞死人也不停车?”

说到这女娲转头看着将臣,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必有红绿灯。”

将臣转过头看着女娲,道:“你是说人根本是在自寻烦恼吗?”

女娲转回头,看着前方来来往往通过人行道的人们,道:“我发现现在的人根本就是红潮,他们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所以才需要红绿灯来告诉自己,该走,还是该停。”

将臣有些无奈,女娲已经对人类有了偏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劝回来的,“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太悲观吗?”

女娲眉毛微挑,道:“你问我对现在的人有什么感觉,这就是我的感觉,我只是照实说而已,绿灯了。”

“……”

一片森林之中,女娲脸色难看的收回了与花草树木交流的神识,对将臣沉声道:“我从没见过它们这么生气。”

将臣有些错愕,不解的问道:“你说谁?”

“花草树木,天风地海,它们都发出愤怒的控诉。”女娲紧紧盯着将臣,沉声道:“人是大自然所孕育的,他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将臣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明白,人类要发展,破坏大自然就是绕不开的情节,但在女娲眼中,她才不会管什么发展不发展。

“人开始知错,所以在保护生态环境方面,他们花了不少功夫。”将臣只得这样回答。

女娲失望的摇摇头,道:“太晚了,它们已经开始报复。”

“虽然是晚了点,不过最重要是有心去做。”

“可惜,这世上的有心人太少了。”女娲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往森林之外行去,“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两个人。”

将臣看了看时间,“好吧!不过这个时间那个女人应该还没起床,我先带你去见见我那仙人朋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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