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天的接连追问下,胡海峰终于认命,八年前的一场意外他如今想不提也不行,在他的眼里,那是折磨他一辈子的阴影。
八年前,胡海峰初中毕业,准备在青岗镇里找点事做。他每天都在镇里镇外跑来跑去,寻找合适的工作机会。
突然有一天,他路过镇上的鱼塘时,透过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他看到对面岸上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子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抽着烟,左右观望,似乎在等人。
青岗镇不大,镇上人口也少,基本上这里的老住户胡海峰都有印象。可是车子旁边男人的面孔很生,可以确定,他不是镇上的。
鱼塘这里常有外地人来收鱼,当时胡海峰也没在意,正准备要走时,突然看到两个男人抱着一个男孩子鬼鬼祟祟的跑到车边。前边一个男人搂着男孩的肩膀捂紧他的嘴,后面的男人抱紧他的双腿防止他挣扎逃跑。
胡海峰定睛一看,这个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朋友楚南。
三个男人在车边嘀咕几句,那个抽烟的男人把烟头一扔,从口袋里取出一片药塞进楚南嘴里,然后就把他扔上了车。
抽烟男人左右仔细察看一番,突然发现了藏在芦苇丛里的那双眼睛,当即朝着这边追过来。胡海峰撒鸭子就跑,好在他对镇上的小路很熟悉,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回头一看,后面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胡海峰一边担心楚南的安危一边又害怕那三个男人找上门来灭口,他一天天过得提心吊胆。
直到四年前,那个抽烟男人又出现了,突然找上门来,给了他二十万块钱,让他永远离开青岗镇。胡海峰胆小怕事,于是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匆匆离开,辗转多日最后在湖城落根。
“这么多年我一直对楚南心存愧疚,如果当时我大喊一声,或者马上去镇上的派出所报案,或许他还能活着。”胡海峰十指插进发丝,十分痛苦。
楚天问:“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胡海峰道:“从那以后一点消息也没有,还能活着吗?就算活着也是被卖到大山里去了。这种事在我们镇上经常有,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当时镇上计划生育不严,想生就生,孩子多生活又困难,所以丢了也没人找。楚南又是孤儿,就更没人找了。”
楚天不相信弟弟已经不在人世,冥冥中他有种预感,有一天他一定会见到楚南。
“那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楚天冷静问道。
胡海峰仔细回忆一下,慢慢说道:“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十多,当时有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他腰板挺得很直,手脚利落,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过兵的。”
停顿一下,胡海峰道:“方脸,皮肤有点黑,哦对了,他左耳下方有道一寸长的刀疤。”
楚天飞快回想着所有脸上有疤的人,可是没一个与胡海峰形容的样子接近。
线索突然中断,要从哪里打开突破口?
人海茫茫,楚南又在哪里?
楚天低头沉思,额头中间微微一个“川”字,使他俊郎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深沉。
胡海峰说道:“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憋了八年,现在讲出来我突然发现好像轻松了,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可以落地了。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请你相信我对楚南的愧疚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他能站在我面前,他可以当场千刀万剐了我,我如果吭一声就是他孙子!”
楚天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胡海峰接着道:“你第一次见周世同跟他谈生意的时候我心里一惊,我以为楚南回来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不简单,年纪不大却不比周世同差,他老练沉稳,心思通明,你比他更老练沉稳,更加睿智。我爷爷小时候教过我,有大智慧的人眼睛是放光的,你就是。”
“刚才你说我刮周世同的油水,可我知道你没有拿这事要挟我的意思,不过就是吓吓我罢了。你做人做事光明磊落,是个爷们儿。就冲这一点,我服你!”
楚天把茶碗里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放下碗,站起来拍拍胡海峰的肩膀,转身离开。
胡海峰“腾”的站起来,在他背后喊道:“楚天,我愿意帮你一起找他——让我跟着你吧!”
……
深夜,赵家别墅。
五个猛虎组织成员突然消失,起初赵乾坤只以为他们去秘密执行某项任务,并不在意。可是紧接着他发现整天跟在自己身边的阿虎竟然也没了踪影,向来警觉的赵乾坤猛然间意识到,出事了。
此时赵乾坤穿着一件红色短袖唐装坐在书房里闭目养神,脑子里飞快的琢磨着阿虎的去处。
那天孟辰突然来到赵家别墅,要用孟家祖传的《慎武行录》为条件,让赵乾坤杀了楚天。接着,赵乾坤便派出了阿虎与史密斯同去,取楚天的人头。
阿虎是他看着长大,忠心耿耿,从不说话但心思十分缜密,一件事情无论成与不成,都会第一时间回来向他报告。所以阿虎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就算残了爬也会爬回他身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被楚天杀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赵乾坤猛的张开双眼,老脸抽动两下,目光一凛,杀意腾腾。
楚天一个人走在路上,喧哗的大街,形形色色的人群都没法让他低迷的情绪有所好转。
楚南的线索到此似乎突然中断了,人海茫茫要到哪去找那个左耳下带着一道疤的男人?
路灯下楚天的背影略显孤单,他摇出电话打给鞠小曼:“出来坐坐好吗?”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楚天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见到了鞠小曼。
一身淡灰色职业短裙,上面是一件白色衬衫,胸口处绣着一朵火红的玫瑰花,给呆板的职业装束增添了一抹亮色。
鞠小曼在加班,要不是楚天打电话,她现在还坐在电脑前做设计。
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鞠小曼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这么晚把我叫出来,是不是要我请吃夜宵?刚才下楼太匆忙,钱包忘在抽屉里了。我身上不到一百块钱,你看着点吧。”
说完,她调皮的盯着楚天看了一会,发现他好像有心事:“喂,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楚天嘴角微微向下,摇头说道:“唉,我真后悔。”
看到楚天那副失落的表情,鞠小曼端起咖啡眼睛却悄悄的盯着他,这家伙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他可是很少会这样的。
鞠小曼问道:“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没在电话里提醒你把钱包带上。”
噗——
一口咖啡险些喷了楚天一脸。
鞭小曼赶紧擦了擦嘴,如湖水坠落双眸的大眼睛眨了眨,调皮道:“哼,活该,谁让你不提醒的。想吃什么自己掏腰包吧。”
楚天没什么胃口,倒是对她与楚南之前的事情很感兴趣,说道:“我们今天不喝酒。”
“当然,我还要加班呢,喝酒误事。”
“那你给我讲讲你和那位朋友的事情吧。”
“……”
鞠小曼端着咖啡的手在半空停顿一下,接着她嘴角一弯,笑道:“也好,好说了要给你讲的,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楚天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状。
鞠小曼突然从他深邃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异样,蓦然,她竟然觉得那种异样目光似曾相识,以前那个他的好看双眼中,也时常会有这种光芒流露。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光芒,认真,坚定,虔诚,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你真的太像他了。”鞠小曼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突然一阵伤感袭上心头,她微微低下头,说道:“我想给他保持一点神秘感,所以我给他起了一个代号,叫苍狼。”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楚天问。
“自由,勇敢,孤傲,坚韧,桀骜,不容侵犯——是不是很像狼王?”鞠小曼问。
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有如此高的评价,只能说明一点,鞠小曼对楚南的感情,无可替代。
楚天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清瘦内心强大的小女人,等着她说下去。
“我们是在孤儿院认识的,那时他六岁,我七岁。刚来时他有些孤僻,不爱讲话,常常一个人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天。不过偶尔也会在下雨前看蚂蚁搬家,很认真,很认真。”
鞠小曼回忆着当年的一幕,莫名的有些小幸福挂在脸上。
“我常常陪在他身边,好长时间他一直不说话。后来我陪他一起看蚂蚁搬家,有一天我注意到他笑了,对着我笑的,同时也对我说了我们相识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们做好朋友吧。”
楚天眉头微微收紧,心中一紧。一个六岁的孩子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他愿意为一个人而敞开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人是真的住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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