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屋约有三四十平,木制和石砖混合的结构,是那种标准的村中老房子,斑驳脱皮的房梁上是一颗发黄昏暗的灯泡,本来灯泡照明度就不高,还利用悬着的线拉起红色的纱幔,悬挂至房间四角,打造出喜庆却又诡异的婚礼氛围。
少女约摸十八九岁,梳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辫子尾端系着红丝带,一身绿底的大花袄特意用红绸扎起,红绸的另一端则拴在公鸡身上。
别看花袄肥大,但新娘腰身极为纤细,脖子底下的皮肤蜡黄干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新娘的正前方有一张小巧的香烛贡品矮几,几上铺着大红喜字为底的绸布。
六根香插在铜制的香炉里,并未点燃,两侧摆着果盘糕点,果盘里有几颗冻梨,更多的是糖腌果脯,糕点盘则摆上几块干巴巴的饼干。
整场婚礼透着诡异和寒酸。
程双想,这应该不是故意的,她记得几十年前有一段时间所有人少吃少喝,看来这个副本源于那段艰难却又万众一心的岁月。
她继续偷偷观察。
若祭祀台般满是牌位的大桌子立在房间正中,司仪便站在此,他目无半点光亮,死气沉沉的注视着新娘,或者说是新娘身后的童男童女。
对于死亡之地遇到危险的怪人一事,小姑娘已经习以为常,完全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任它东南西北风,被看几眼又少不了几块肉。
程双快速瞄了眼牌位。
牌位共有二十个,奇怪的是它们摆放的一点儿都不整齐,趁着新娘抬臂掩笑的动作快速的数了起来。
二十个牌位是按照三五四七一的方式摆列,周围点了一圈红烛,微风一过,烛影和木牌影一起闪动。
红烛的光线无法蔓延到房间的角角落落,致使程双和都隽的身影一半迎着光明,一半被黑暗吞噬。
这并非是一场正常的婚礼,在场的人都知道,包括新娘子,可新娘子全程美滋滋的,看不出丝毫不满,反而抱着僵硬的大公鸡含笑转回身,冲司仪的方向轻轻点点头。
程双眉头一挑,总觉得她是在跟司仪传递什么信息。
利用新娘转身遮住司仪视线的功夫,小姑娘垂下眸细细看向托盘,上面是一把红把剪子、一个梳头用的银篦子,一根用红纸包着的火柴和一根檀香。
都隽那边的托盘是一样的物件。
“行三礼,夫妻白首恩爱两相宜!”司仪的唱调再起,蜿长回转,怪里怪气的叫人头皮发麻。
新娘侧过头看了程双一眼,眼睛眨呀眨,程双原本还不能领悟她的意思,但在司仪的死鱼眼里瞬间唤醒了求生欲
小姑娘上前几步,刚站到新娘身侧就被她把死公鸡塞了过来。
那种僵冷的手感让小姑娘立刻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公鸡不是白拿的,看着新娘子朝自己弯下腰,小姑娘面瘫脸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捏着公鸡的脖子,用手指点它的脑袋,让它给新娘一个完美的颔首回礼。
新娘子抬身时正好对上公鸡死不瞑目的两只灰眼珠,身体微不可察的往后仰了仰,随之嗔怪的白了程双一眼,那满心欢喜的笑容并未消减,似是对她的调皮忍耐度非常的高。
程双勾唇回以笑容,心中彻底确认新娘子对婚事的满意。
难道这不是结婚,否则正常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和一只死公鸡拜堂?
尽管有再多不解,现在也不是探寻的好时机,礼毕之后,程双把公鸡还给了新娘,小挪步的往回走,并且达成了头不动却能洞观整面墙的成就。
他们身后的墙有门有窗,门是灰扑扑的双扇门,此时关闭着,不知道是奇特的风俗还是别的原因,门内两侧竟然贴了一副对联:良辰良日良缘良景、红男绿女佳偶天成!
窗是普通的玻璃窗,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红喜字,从窗外看不到月亮只有几颗星挂在天边,可见窗户有很大几率是面朝南北。
粉嘟嘟的小姑娘,僵着小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个葡萄珠左右上下快速的滚动,企图在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个副本要比古墓的更危险,比如正呆愣愣片刻不挪眼珠盯着他们的司仪,绝不能因为他枯瘦的体态就看轻了他。
小姑娘最后差点把自己弄成斗鸡眼……都隽绷着脸,免得笑出声。
眼睛酸的程双放弃的用手揉了揉,冲小哥哥呲了呲牙,安分的转身,听那司仪继续唱,“礼成,交换定亲信物!”
新娘含笑的又看向程双,这回小姑娘有了经验,托着托盘走近她,都隽亦步亦趋,既然是交换信,肯定不会是新娘一方的礼节。
果然,新娘散开自己一侧的辫子,挑起一绺头发,程双立刻自觉的把剪头双手奉上。
那新娘没动,把那绺头发往前递了递。
小姑娘面无表情的抄起剪刀,齐根帮她把头发剪断。然而新娘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容甜蜜如故。
不太对劲!
即便性子在软绵的女人头发被剪的露出头皮都绝不会毫无反应,还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糗,若是不满意婚礼大有可能会借题发挥,相反若是称心如意应该会讨厌程双这个故意捣乱的熊孩子,偏偏新娘无动于衷。
说她是傀儡,她的表情神态灵动自如,说不是,又处处透着古怪。
许是接下来的步骤繁琐,司仪终于开启尊口,一点一点出声指引。
都隽剪了死公鸡一根头冠附近的羽毛。
“银篦子篦青丝。”
程双随便的梳了两下手里的一绺头发,侧头看着小哥哥一手拿着羽毛一手拿着银篦子,嘴角微抽。
之后头发缠到羽毛上,火柴点燃檀香,再用檀香把它们慢慢烧成灰。
程双在把头发递给都隽时,就将头发换成了刘娟姐姐给罗安做的黑色假发套中的几根,待燃烧起来,新娘用夹子夹起亲自把香炉上六根香点燃。
这六根香烧的极快,几乎在头发和羽毛烧尽的同时,一块落了灰。
这些灰被新娘扫进红托盘里,笑盈盈的从矮几下方取出两个小酒杯,杯中是满的,她把灰倒入杯里,示意程双和都隽接过。
司仪高唱:“童男童女替新人饮下百子酒,新人百子千孙阖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