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把靠在她怀中睡熟的孩子轻柔的放到树下,给他盖了一条白色的薄单,并且郑重的对他说了声抱歉。
随后,她走到了歪倒在树前,血流了半个身体的少年身旁,蹲下后,探了探他的鼻息。
高烧不退,但人还活着。
时间不可控、无法逆转,那么只是让‘蝴蝶的翅膀多扇动一下’,在时光飞逝中,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呢?
为了避免时间不够,小姑娘迅速的取出消炎药和退烧药,粗鲁的一同塞进少年的嘴巴里,将酒精洒到了他受伤的部位。
最后,少年活生生的疼醒了。
他失血过多,烧又不是当时能退下的,所有感观天旋地转,他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莫名的气味,看到脸小小圆圆的女神在冲他微笑,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小圆圆的白色片状物(消炎药)。
而在程双的视觉中,少年睁开眼的瞬间,一切仿若按下了加速键。
她眼睁睁的看到时光的流速,沧海桑田急剧变幻。
若没有在僵尸先生的电影世界快速长大的经历,她恐怕会慌乱不安,而今,程双只是淡然的站在原地,任由无数流光溢彩般的画面从她身侧来了又走。
不知何时,人类部族渐渐的扩大,曾经被野兽伤到大腿的少年成为了族长,他开拓疆土,把神之图腾进一步完善。
程双望着木雕上简单浮刻的兽面被精雕细琢成为一个圆形的球体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尤其是在看到长大后的少年,一脸肃穆崇拜的举着四边已有融化迹象的消炎药片,接受全部族的跪礼,小姑娘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就差一句话的事,怎么不给她时间交待一下,那是吃的、吃的,不是用来摆着的。
要不说三年一代沟,他们之间的代沟完全是跨越了马里亚纳海沟的程度。
时光的画面飞速而过,部族起起落落,人类的文明在这个不大的领域发展起来,虽然比之外界要缓慢了一些,但却相对和谐美好。
为了生存的发展,人类和动物会有流血和冲突,总体来说,不会有谁会被真正的灭绝。
偶尔在吃饱喝足之外,还能看到人类和动物和平共处的画面。
不久后,城池建起,领主出现,阶级、宗教和神灵达到了步调一致。
可在某一天,习惯于享乐的高阶层,开始有意识的促进奴隶数量,人口大爆发,被压迫的奴隶奋起。
战争来临,受到牵连的动物们纷纷躲入了神灵安睡的中心点。同样为了生存,有人试图冒险闯入神圣之地,又无声无息的命丧黄泉。有人试图往外发展,果然发现了外面一片更加发达富有的天地。
外界的文明高速发展,有了电、黑夜有了光,人类坐在嗡鸣的钢铁怪兽内部,跑的速度堪比神明一闪而逝。
在世界高速运转下,跑到外面的人和所有的人类一样,忘记了家乡、忘记了神灵,更忘记了曾经淳朴的自己。
他们迷失了。
可惜外面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海水日渐浑浊,可生存的空间日益压缩,战争成了常态。当生存和权势相撞,低阶层的贫苦之人永远都得不到生存的回报,高阶层的富贵权势永远不会缺衣少食。
土地不在用于耕种,人口不在是为了社会的发展而增进。
男人女人的相遇往往只会是战场。
在战火纷飞下,一切乱套了。
而此时,天空开始下起灰色的颗粒雨,从小范围下起,人类动物一旦碰触到,便会突生怪病。
到后来,连植物和建筑物都无法幸免于难。
感染的范围逐步扩散。
程双深入其中,被这副景象所震慑,谨慎的让熊宝宝启动了保护罩,她游离于时间之外,却身处于时光之中,不能有一丝丝的大意。
离开家乡的人,想起古老到快要遗失的神话,他们挣扎着想活下去,又开始寻找曾经被他们抛之脑后神庇佑的地方。
在万物快要被吞噬殆尽的最后一刻,他们如愿的回到家,但却把病毒也带了进来。
仿若是被开了一条缝隙,缝隙日渐的裂出了豁口,这片净土也下起了灰蒙蒙的颗粒雨。
没有谁能够幸免于难。
青山上落满了灰色颗粒,它被迫的吞噬着,所有树木冒出了狰狞干枯的枝丫,所有依山生存的动物扭曲着身体放声的哀嚎。
程双猛地回头,安然窝睡于青山脚下的小男孩苏醒了,他睁开那双紫色的眸子,这一瞬,两人对视着,那些时光流转的画面,似是骤停,又在下一秒飞快的加速。
小男孩紧紧攥着披在他身体上的白被单,愤怒到眼眶发红,看着原本他该熟悉的一切变了模样,他仰头发出一声如野兽般震耳欲聋的咆哮。
天地在颤动,青山拱起了一道脊梁,渐渐的伸出了若蹄型后肢、若人类的双臂,藏在腋下的锋利虎齿和一张人脸上只有紫色瞳眸的双眼。
这不是青山,这是沉睡的饕餮,它苏醒的一刻,狂风四起,天地万物,被风卷飞到它的面前,成为了它的补给。
那双清澈却怒火滔天的紫眸,竟然开始浑浊,似那被污染的大海,再也找不到原有的美丽。
随着它吞噬的越多,紫色的眸子鼓动的灰色线体越多。
即使程双知道她看到的是时光的记忆,可仍是有种冲动,想去阻止陶,不让他继续无理智的吞噬下去。
因为陶并没有看见,天上的灰色颗粒没有丝毫的减少,它们依然像是细密的小雨,纷纷掉落。
这个星球已经完了。
人类的恶行不仅反馈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连带着整个星球都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包括安于一角的陶。
饕餮的贪恋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程双眼睁睁的看着在灰色颗粒操控下,胃口大开的陶连带着自己也一口一口的吞下,随之一个全新的他又一点点的从断口处生长出来。
小姑娘闭了闭眼,她知道,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红发小女孩。
她自饕餮的巨大身体中破壳而出,青山化作石山,紫眸染上了淡淡的灰色,一头曲卷的长发披在瘦弱的肩头,一步步的自山体走出。
被她攥在手心的白色被单经过时光的渲染,一用力,便四散开来,只剩下一缕缕布条,成为了她束发用的工具。
可爱的小女孩给自己遮住眉眼的头发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她挥一挥手,以石山为点,地面轰隆而响,狂风再起,灰色颗粒仿若冻结了般,被风驱逐于她的世界之外,她的身后、程双的眼中,美食街逐步成型。
单薄的小女孩以一人之力,扛起了最后的希望。那些扭曲的植物和动物,在痛苦中流下了泪水,又在希望中得到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