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看着关曳的脸,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一旁的凌太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这少年郎刚进京城不久,可他那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实属世间罕见,叫人简直难忘。
不管怎么伪装得彬彬有礼,都能够看得出,他的格格不入。
“关曳,是你疯了,还是你的祖母疯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胆子也怂了是不是?周家兄弟是什么人?那是害死你爹娘的人!”
“你忘记了吗?还是池时同周羡查出来的,是先皇害死了汝南王,害你像条野狗一样……”
“难怪他们能够早有准备,分明就是你们是假意投诚,实则将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关曳笑容一收,他同池时并肩站着,“我只记得,我像一条野狗一样活在一滩烂泥里的时候,以为这世间永无公道,我的人生再也没有了希望的时候。”
“是阿羡对我伸出了手,将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还有阿时,虽然她发现了我是凶手,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人呢?为了报仇……是阿时替我报了仇。”
“绝望的感觉,高高在上的凌太妃,又怎么会知晓了?”
关曳说着,转过脸去,冲着池时咧开嘴笑了笑,“冬日我还请你吃鱼,这回不去河上了,河上风大。我已经想好了,去吃鱼锅贴饼。”
池时无语,“为何要吃鱼?咱们吃羊蝎子,冬日就要吃羊蝎子。我请客!”
关曳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阿羡说你比他还富有,我若是敞开肚子,可是能吃好多!”
池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了凌太妃,“一口一个野狗的,也不看看你自己个,你又是什么呢?落水狗么?”
池时说着,对着关曳身后的关天意点了点头,那关天意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薛一观轻叹了一口气,领着人将永王还有凌太妃等逆贼统统抓了起来。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地,“陛下,所有叛军都已经束手就擒。皇城之外安然无恙,全听赵相部署,并未惊扰百姓。”
周渊抬手将关天意扶了起来,“爱卿辛苦了!”
这一场宫中骚乱彻底的平息下来,裕华殿的火星子全部被灭,已经是半夜了。
宫中的人战战兢兢地,一片死寂,衬托得宫外歌姬的声音,愈发的清晰。
池时挑着一盏灯笼,同周羡并肩走在皇宫的小道上,不远处的那座宫宇,便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今夜关曳在此留宿。
周羡见她不言语,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池时的身上,替她仔细的系好了,“天凉了,夜里有寒。阿时在想什么呢?本来以为要痛很久的毒瘤,一下子被剜掉了,倒是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池时听着,轻轻一笑,“若是郭尚书听见了,要跳起来指着你的鼻子骂。”
“我在想,那个位置,就有那么好么?值得兄弟阋墙,值得夫妻反目,值得父子相残?”
她说着,思绪已经飘远。
凌太妃登门哪里是想要他做什么贵婿,不过是谋逆需要很多银钱,想起了远在永州的钱袋子;周羡同周渊兄弟在宫中见惯了刀光剑影,没有理由到了韩王那里,他就被养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哭包。
还有莫名其妙哪哪儿都是的薛灵仙。再加上周羡母亲中的毒,出自于永州。
她同周羡,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敏锐的画出了一张网。
太皇太后同关家,要报杀子杀女之仇;凌太妃同韩王想要夺取天下,恢复前朝的荣光;他们一起反了。
可是,就在他们定策的时候,太皇太后领着关曳,深夜到访……
“你是因为汝南王府的事情么?若是太皇太后再年轻个三十岁,关曳能够挑起大梁,任何一个条件满足的话,这事儿的结局,一定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比太皇太后看得更加的清楚了”,周羡敏锐的觉察到了池时的心中的不悦。
“识时务者为俊杰,韩王得了天下,于太皇太后而言,依旧是她仇人的儿子,做了皇帝,哪个儿子不是做呢?有我们同关曳的关系在,反倒会照拂于他。”
“可是韩王与凌太妃,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关曳的”,周羡说着,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凌太妃脱口而出的野狗,便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这宫中的是非,是最讲不清的。没有什么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当年太皇太后自己个何尝不是存了私心,她给汝南王不停的堆战功,让他娶了手握军权的关小姐。”
“汝南王的贤名,盖过了我那不争气的父亲。世人皆怜爱弱小,若是当年,叫太皇太后得逞,汝南王做了皇帝。那我们兄弟的下场,只有比关曳更惨的份。”
“我这么说,并非是为了我父亲开脱,他这个人,当真是无情无义令人作呕。可是,在这斗争的浑水里,便是我自己个,也不敢说自己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周羡说着,目光远了,太皇太后的宫中,传来了阵阵佛音。
“太皇太后更是。我母亲的死,张玉看着,凌太妃看着,我父亲看着,太皇太后也看着吧,一个从闯入的平民,站在角斗场上,被一群人围观着杀死了。”
“在她们心中,仿佛自己不伸出手来,戳她一刀,便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很可笑吧?这拥有无上权力,看上去华丽又圣洁的宫宇,内里不过是步步见血的棋局。”
“太皇太后这次站在我哥哥这边,便是她审时度势之后达成的无声协议: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将来的将来,我哥哥要善待她唯一的血脉关曳。”
池时听着,摇了摇头,“阿曳说,今年冬日里,还要同我们一起去吃鱼,这回要吃鱼锅贴饼子。我只喜欢吃鱼,不喜欢吃饼子。然后我邀他同我们一道儿吃羊蝎子。”
“他还说,你告诉他,我是大户,叫他随便吃。”
周羡一愣,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就是呢!你们都是南地人,要不我领着你去吃涮羊肉好了,铜锅子烧炭火,薄薄的羊肉,一烫就熟,落雪的时候吃,最是舒坦。”
“吃完了之后,再吃果子,我最喜欢吃橘子。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橘子已经不那么多水分了,但也甘甜得很,很好入喉。”
池时晃了晃的手中的灯笼,朝前走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