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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的请求最终被以命令的形式发布,当夜便有很多人在城内四处留言,与此同时,军营在小野的安排下做出一系列部署,被认为工作有了成效的老六也被赋予新的使命。教官让他逐一向战俘们传递胡子的话,从中寻找愿意执行军队安排的人,收集有价值的情报。

这是一项苦差,而且催得特别紧,老六接受任务时被告知,三天后,这些战俘中除了真正投降的人,其余都将被处死。最让人不解的是,作为提出这项建议的人,胡子首先被小野列入死亡名单。

接到指令,老六苦笑着回到胡子的牢房,将一切告知。

胡子听罢欣然微笑,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老六感到困惑,说道:“长官觉得你们的人看到信息后反而会来劫狱,军营已经设下陷阱,严阵以待。”

“知道了,谢谢。”胡子的声音虚弱,看起来比刚才衰老很多。仿佛之前受的伤、痛、病到此刻才一下子爆发,瞬间将他的生机与精神剥夺殆尽。

莫名听到胡子向自己道谢,老六愣了好一会儿,“我想提醒你,你就要死了。不仅你要死,你的弟兄也要死,想不死就得投降并配合军队抓捕别的人。如果有人想劫狱救人,就会掉到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我知道。”胡子坦然回答。

老六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担心?”

胡子笑了笑,问道:“你觉得我们的人会不会来?”

老六说道:“这个得问你。”

胡子沉吟说道:“会派人来,没准儿还会出动机甲,但都不会太多。”

老六讥讽道:“你是不是觉得随便几个人就能攻占监狱,几台机甲就可以踏平军营?”

胡子不屑说道:“别和我讲打仗,你不懂,也学不会。”

老六冷笑说道:“像这样把自己人朝坑里送,真的不好学。”

胡子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六,问道:“你好像很担心劫狱?而且......担心劫狱的人掉到陷阱里?”

老六沉默很长时间,问道:“你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胡子笑着回答:“来的话都是我的战友,我当然担心。”

老六不解问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很开心?”

胡子骄傲说道:“我们的大军还没有过河,来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因此需要以少数兵力牵制军营。自现在起,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军营都会犹豫,即便做出反应,动作也比平时慢。”

老六心里认真想了想,渐渐明白了胡子的意思。

他再度感受到那股凛冽寒意,很久没再说话。

小野以监狱为题做陷阱,胡子也是。他的建议不仅是陷阱,而且是一次反击。一个失去自由、身体伤残的士兵,脑子里念念不忘的是如何为己方制造条件,击败对手......假如那支军队里的人个个都像这样,谁能与之敌?

最后,老六还有一条疑问。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向上汇报?”

“不怕。”

“为什么?”

“简单讲是不需要。往长了说牵涉的可就多了,嗯......好吧,今天给你上上课。”

稍作沉吟,胡子严肃说道:“师长一直教导我们,战争比的力量,所谓计谋、策略、兵法等等一切手段都是辅助,是对力量的运用技巧。双方堂堂正正打仗,比较的是兵,主将只要不是太蠢,实力强的一方总归会赢。所以,战争的王道不是用计,而是以绝对实力碾压对手。比如这场战争,渡河之前的那部分就是这样进行,我们的军队强于星盗太多,他们怎么打都输。”

“这道理我懂。”老六插了一句。

胡子接下去说道:“现在情况变了,我们在城内的力量远不如星盗,想赢就必须想别的办法,就得用计谋,讲策略,做局布置陷阱。而在这些方面,总逃不过虚实应用,较量的主体不是士兵,而是双方主将的智慧。谁更聪明,谁对兵法战谋的理解更深刻,谁就能占到便宜。所谓积小胜为大胜,等到占的便宜足够多,双方形势就会转换。”

稍顿,胡子突然问道:“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怕你报告?”

老六一直认真听着,心里思考了一阵,回答道:“用不着我汇报,这边长官已经知道你的用意。等到那些字出现在外面,你的同伴......你的长官也会明白。你只是起个头,接下来是他们之间斗法。”

老六一口气将即将发生的事情理顺,胡子多少有些意外,楞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这份儿悟性。唉,可惜......是个软骨头。”

老六没有因为辱骂生气,冷笑着说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长官一定比这边的强?”

“废话。”胡子的神情极度骄傲,又极度轻蔑,根本不屑于就此争论。

“我听到议论,进城的是三十八师!”他用看猪一样的目光看着老六,忽然道:“其实我知道,你杀人是迫于无奈,如今又帮了大忙。这么着,回头我教你几句接头暗语,将来城破时可以救命。”

莫名听了这番话,老六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子认真说道:“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

“不用你帮。”老六忽然没了心情,转身说道:“真有那一天,有人会铺着红毯迎接六哥。”

“呃?”胡子朝老六的背影喊着:“不听我的,将来将来你一定后悔。”

“担心你自己吧。”老六头也不回,说道:“三十八师刚换了师长,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说不定他孤注一掷,把所有人都派到这里来。”

嗯?

阴暗牢房,胡子因这番话变了脸色。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本次战斗的指挥者并非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其决策自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思路走。

如此想着,胡子心惊肉跳,神思皆陷入迷茫。

果不其然,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宛如沸油浇入狂火,其凶猛暴烈的程度令人胆寒,在淬不及防时蔓延开来。

......

......

与其它地方不同,索沃尔军营周围开着不少酒吧,每家生意都很好。从监狱里出来,福生径直去了其中一间,之后在厕所绕了个圈,恢复本来面貌。

天色初黑,酒吧生意刚刚开始,三五名闲汉、两三个军人,放浪的口吻谈论着之前走进去的漂亮姑娘,时不时发出大笑。大家都在猜测她是哪位长官、首领的禁脔,有没有机会染指等等。福生左右看了看,迟疑片刻,随后去吧台找酒保要来有线电话,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轻声说了两句。

不多时,对面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伴随着婴儿咿咿呀呀。电话这边,福生听着那些能把心融化的声音,眼睛里从来不褪的阴柔颜色渐渐变薄。

“......别担心我,别让我担心你......”

通话大多在一方倾诉、另一方倾听的方式中进行,福生很少说什么,偶尔开口时语句简短,语意也不明朗。对面,初为人母的女人习惯了、或者说理解到这边状况,很配合地不停地说着那些以婴儿为核心的琐事。听着那些或新鲜、或已经听过多次的趣事,福生就像一团慢慢融化的冰雪,伏案微笑,神情满足。

时间不停流逝,忽然“啪”的一声响,有人拍了桌子。忘我在天伦中的男人微感茫然,抬头时看到一名大块头儿士兵,和两个同伴把自己包围。

“嘿,叫你呢!”

喷着浓浓酒气,大块头凑上来盯着福生上下打量,被酒精烧得混沌的眼睛里露出恍然的神情,淫笑随即在脸孔上蔓延。

“没错!就是他,哈哈,就是他扮的!”

大块头用左臂搂住福生肩膀,满是黄牙的口中不停喷射污言秽语,还有唾沫星子。

“我就说吧,明明进去不见出来,原来这么回事。哎呀这脸蛋生的,啧啧!”

人到身边竟然都没有发觉,福生心里后悔自己疏忽大意,掰开大块头的手冷冷说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就认错,反正就是你。”大块头儿摇晃着再靠过来,“走走,有好事等着你。”

“海哥,这小子是男的。”旁边同伴提醒大块头,同时还忍不住评头论足:“妖孽,怎么长的?”

“再漂亮也是男人。”另一个人眼神恶毒,贴近来说道:“我给他脸上开几个口子,扔街上去。”

“有人好这口。”大块头赶紧阻止,“带回去,营座保准高兴......”

“别瞎嚷嚷。”

无论在哪里,龙阳之好总归不算好名声,同伴担心大块头败坏营座名声,赶紧叫停。

笑闹的几名士兵没注意到,此刻被他们挟持在中央的漂亮青年神情转淡,眼里褪去的阴戾正如潮水般反扑,冰冷的意味仿佛能够逼出眼眶。

“弄出去再说......”一人试着尽快把这件事情了结。“这小子还挺有劲儿!”

“电话扯坏了。”酒保在柜台内大喊。

“放下!”

“跟谁讲呢。”大块头儿一把从福生手中夺过电话,听到里面传出的惊慌呼唤。

“这回是真娘们儿......是他媳妇儿?一会儿问问住处,该不会难看......呃?”

啪!

庞大身躯莫名倒地,起初缓慢、但越来越快,被大块头握着的电话随即被扯断,砸碎在地上。

“海哥?”

两名同伴忙伸手去扶,但却承受不住大块头的体重,踉跄着和其一同摔倒。福生趁机从包围圈里出来,随手扔出一张钞票到柜台,转身就走。

“哎......”

柜台内的酒保接过钞票,到嘴边的话收回到肚子里,头也不抬对几名士兵说道:“老海,电话的钱你们得赔。”

能在这里开酒吧的人不会害怕几个普通士兵,当然也不愿轻易开罪,酒保连喊两嗓子,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回应,心里奇怪便从柜台里探出身子。

“老海,老海?老......”

视线所及,三名士兵滚成一堆,动也不动仿佛醉死过去。然而酒保知道,这几个家伙之前并未真的喝醉,万一对方报出什么强大后台,好有个说词。

“出事了,过来看看!”

伴着呼喊,脚步和人纷纷赶来,没过多久,酒吧内传来女子惊恐地尖叫,与气急败坏的呐喊。

“快追刚才那个人!”

三名军人瞬间被杀,就发生在军营旁边。这条消息如长着翅膀的鸟儿飞出酒吧,以奇快速度送到四面八方。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就此点燃,军营、监狱、三大区乃至整个索沃尔城,都将被席卷。

......

......

夜色渐浓,街道上人影稀疏,守业一天的龚老板莫名心烦,索性吩咐小也收工关门。

“这几天生意够淡的。”和冷彬与龙老板的关系相似,小也是龚老板收养的孤儿,情同父子。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小也忍不住有些生气:“龚叔,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战争如乱世,药铺只要不怕被抢,生意一定好。药铺有龙门客栈为背景,单单那些常来常往的佣兵就足以震慑宵小;加之龙门客栈消息灵通,广结善缘,龚老板有一手好医术,越发受到伤、病者尊敬。

最近这阵子,准确讲自从那日药铺里死了人,生意出奇地差,仿佛全世界的人突然间恢复健康,那些砍砍杀杀的凶徒也都纷纷蛰伏一样。龚老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连日来西区发生的争斗比以往更多,只不过新进的杀神实力强悍,斗杀干净利落,伤者几乎没有。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心里嘀咕,龚老板合上账本对小也说道:“去隔壁看看我要的肘子炖好没,再叫老王炒两个小菜,咱爷俩儿喝点。”

“不是说戒酒?”已经迈出的脚步停在门槛,小也神情关切。

“没事。”

“龚叔,您的肝......”

“去还是不去!”龚老板懒得和他啰嗦。

“好好。您得少喝。”小也无可奈何,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拿那瓶兑过水的,嗯,一开始不能那么干,得到龚叔喝到七七八八才行。

小也一心为其健康着想,然而龚老板自己就是医生,心里知道自己的肝病源于空气,只要留在这个地方,多半逃不过坏死身亡的结局。

既然这样,何必吝啬口腹。

“带瓶新酒回来,上次那瓶味道不对,过期了。”

“酒能过期?龚叔......”小也哭笑不得,转身时候脚步微顿。“你......”

“过期了过期了,买新的回来。”

龚老板先是得意地笑,忽然间感受到什么,身体陡然挺到笔直。

“谁!”

瞬间功夫,沧桑老人变了样子,目光凌厉,身体凭空拔高一截,隐约能听到噼啪爆响。

“买药的。”

平淡声音传来,自小也身前转出三男一女,女的是麻古,三名男青年,一个神情冰冷曾经见过面,一个英俊带有书生气,居中那个外表朴实,唯独眼睛异常明亮,一看就难以忘掉。

除此外,那名神色冰冷的少年背后背着长方形皮盒,似乎颇为沉重;英俊青年腰间跨着某种仪器,目光警觉,时刻留意身边周围。至于眼睛格外明亮的那位,他的最大特点是衣着单薄,视凄风苦寒如无物。

现身后,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龚老板的双手,略微点了点头。

“好。”

不是你好,不是老板好,只有一个“好”字。

被他这样看着,龚老板仿佛被烫了一下,身体微躬,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

一个姿态,身前一堵无形墙壁。

对面四个人皆有感觉,轻重不一,反应不同。麻古神色惴惴,英俊青年视线转回,冷漠少年轻哼半声,反手摸向腰间。

“没事。”

眼睛明亮的那个阻止了他,若无其事向前踏出一步。

距离五米,一步推动无形壁垒。。

“呼......”

屋内起风,老板侧身,提脚,换位,眼底有火焰升起。

“贵姓?”

“牛。”

微风加剧,放在桌上的账本掀开一角。对答间青年再上一步,目光与老板视线相接触。

有凉意传来,如水潭边的润味,缓缓压下快要升腾的火焰。

“从哪里来?”老板再度抬腿,风力加重,眼眸的颜色亦在加深。

“外面。”青年看着老板,再一步将水潭变作池塘。

“怎么知道小店?”三次提脚,老板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眼里浮现出血丝。

青年脸上流露出慎重的神情,但其步伐没有停下,将池塘变作深湖。

“龙老板介绍。”

“龙老板?哪个龙老板?”

老板楞了一下,心神失守,壁垒顿时摇摇欲坠。青年及时走出第四步,将深湖进一步扩展。

老板有所察觉,匆忙准备反击时,青年的视线落在其脚下,忽然开口。

“八卦不是这样走。”

“什么!怎么走......”

老板愕然,纯粹本能反问一句。

青年趁机第五次落足。

耳边似听到“砰”的一声,短促而清脆,清晰......但又好像发生在梦中。

深湖变成大海,不大的屋内被清凉的气息充满。桌子上,翻开几页的账本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变的只有老板,他愣愣站在原地,神情失落、怅然、期待、忐忑,异常复杂。

青年平静地看着他,身姿如山,眼眸似海。

沉寂的时候,英俊青年靠近过来,轻轻说了声“楼上有人”。

“嗯。”朴实青年神色不变,只看着老板。

对视良久,老板一声叹息。

“后生可畏。”

“谢谢。”青年没有谦逊的意思。

“你和谁学来这些......”老板的心情极为矛盾,欲言又止。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青年用最合理的方式回应,可以看成敷衍,也可以看成留待以后。

老板吸了口气,再问道:“刚才你说的龙老板,到底是哪个龙老板?”

青年回答道:“卡其拉,龙门。”

“他还好吗?”

“刚刚经历一场风险,现在应该好多了。”

牛犇叫来旁边冷漠少年,说道:“冷彬。龙老板是他义父。”

“呃......”

老板又是一愣,目光在冷彬身上仔细打量,刚刚有所平复的神情再度复杂,感慨起来。

“是他吗?上次来倒没注意。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唉!”

“我很好。”冷彬冷冷看着他,仿佛对着的是一具僵尸。

牛犇微微皱眉,问道:“老板认识彬仔?”

“呃,关于这个......”

老板支支吾吾,忽然用力一拍脑袋,如大梦初醒。

“客人来了怎么这样,进来坐,都进来坐......小也,泡茶!”

除了刚才感觉气息古怪,小也至今不知道发生过何事,心里很不理解,往日不近人情的龚叔为何如此隆重,心情如此振奋。

“不用了,你去忙吧。”

看出老板暂时不想多谈,青年宽慰地拍拍冷彬,接着示意小也不用忙,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老板手上。

“麻烦你,看看这个方子。”

......

......

快速离开酒吧,福生没有叫车,而是在夜幕的掩护下靠双脚穿行。

夜色下的街头人流渐多,霓虹闪亮,看不到砍杀,耳边听不到枪响,与其它区、尤其西区相比,这一带的景象就仿佛外面的繁华世界,热闹中体现出生活的平静,让看惯了厮杀的人很不适应。福生知道这是因为军营的原故,在其周边,即使最强大的黑帮也没有生存空间,除了军营里的士兵,谁都不敢造次。

战争时期,军队对城市、尤其周边的控制进一步加强,会生事的人要么退到别处,要么已经被捉进大牢,现如今,无论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那些有条件来此享受生活的人,大家都已经了解规矩,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除了有人被酒精烧昏了头,这一带连打架的人都很少,即便遇到一两个不开眼的人生事,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那些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的军人制服。

在这里,每个地方,每一辆车,每一个人都知道两件事。

第一,看到穿军装的人保持尊敬,不要招惹他们。

第二,当有军人朝你下令,服从,并且主动配合。

福生知道,从这里背向军营,直线行走十里才有空思考如何应付这次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任何多余举动、包括多余的思考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增加更多危险。

十里,跑步只需二三十分钟,走路约一小时。如果走的是小道,拐弯绕行,时间便会拉长。

福生低着头,调动全部注意力观察着周围的情形,遇到人少的路段,他会跑上几步,视野中出现军人的身影便停下来调整呼吸,以快速但不显得慌张的速度在街上行走。没过多久,他在路过一处会所门口时看到有军人手拿对讲机与人通话,起初抱怨,很快变得严肃。

“搞什么名堂,今天老子休假......”

有军官大声吆喝着,神情渐渐恼怒。

“操!有这种事?”

“吗的,给我搜!”

如此几次来回,当酒吧杀人事件以消息的形式传开,上层尚未决策的时候,街头巷尾已经有军人自发行动起来,开始按照有限的几条特征提示寻找凶手。

这个时候,福生的行程刚刚过半,前进骤然变得艰难。

星盗的军队良莠不齐,军纪涣散,但如果把那些正牌星盗挑选出来比较个人素质,没有人、也没有那支军队敢忽视。这些特点由经历决定,一方面,这些纵横星海的家伙每个人都有一两手绝活,性情更是毒辣阴狠;另一方面,野惯了的人真不适合条条框框,纪律松了管不住,管紧容易出事。最致命的一条,星盗具有军队无法比拟的流动性,感觉不舒服大不了撒腿走人。

这些特征决定了,星盗成军后虽然不怎么样,但如果是小股星盗,比如三五人、七八人的队伍,无论实力还是办事情的能力皆不逊色于正规军队,个别甚至远远超出。眼下情况就是如此,虽然军营尚未发动,但那些外出寻欢的士兵已经开始设卡、拦车、寻找可疑对象,令福生感受到强大压力。

反应真快!

福生并不知道这只是外出士兵的自发行为,将其看成军营的动作。行走中他略想了想,拐入弯道,准备绕道去走小路。

巷道昏暗,三拐两绕后喧嚣被甩在身后,福生正想穿出巷子,迎面过来一条蹒跚老人的身影。

相向而行,双方不断接近,十余米处,蹒跚老人突发感慨。

“年轻人不肯脚踏实地,靠几根毒针就想包打天下......不过那针上的毒确实厉害,不会是偷来的吧?”

声音浑浊,就像泥潭中冒出的气泡,咕噜咕噜上升缓慢,最后一下子裂开,显得极其突然。

福生脚步不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进,仿佛那人、那声音都不存在。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此刻不断接近,蹒跚老人轻轻摇头,感慨变作叹息。

“呵!连、我、都、想、杀。”

六个字,次次加重,黑暗中,蹒跚身影仿佛变成巍峨高山,连天空都被顶开少许。一股迫人的气息油然而起,最后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张开的虎口紧贴面门,吼声如雷。

福生正要在摆臂加速,双手擦身时突然停顿,身体凝固在原地。

......

......

事有大小、轻重、与缓急,最牛犇来说,当前最大的事情是结束战争,最重要的是解救战俘,当他最紧迫的事情是替小狐狸精与可欣买药。若不及时,一个可能落下病根,一个可能加速坏死,等不到来年,看不到下次春暖花开。

“听说龚老板医术高明,来买药、顺带想请您给把把关,有没有地方需要调整。”简单讲明状况,牛犇说道:

龚老板先看一眼麻古,疑惑问道:“你就是开方子的人?”

古医都需要多年沉淀才能有所成就,眼前青年气度沉稳,然而年龄过于年轻了,很难与“造诣深厚的古医”联系到一起。牛犇知道龚老板的疑惑,回答道:“方子是祖传,我本人对医道并不精通,照葫芦画瓢罢了。”

麻古在一旁插不上嘴,只能眼巴巴望着龚老板,盼能听到些好话。门前小也听说方子用于“养肝”,忍不住凑过来骄傲说道:“治肝的话,你们算找对人了。”

“哦?”牛犇有些意外。

“龚叔自己有肝病,久病成医,绝对拿手。”小也得意洋洋说道。

众人表情有些精彩,麻古脸色发白,显然担心多过高兴。

“去隔壁问问肘子好了没,别在这里碍手碍脚。”龚老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小也推出老远。

久病成医,道理绝对没错,可要是连自己都治不好,别人如何能放心?毫无疑问,小也不适合做医托,只得气呼呼走掉,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在龚叔的酒里兑更多水。

这边,龚老板低下头认真看着药方,神色一时比一时严肃。

“确定是古方,这种搭配闻所未闻......”

良久,龚老板抬起头,目光变得殷切起来。

“这类祖传的方子,你有多少?”

“不算少。”

“......”

龚老板沉默片刻,略带尊敬的语气说道:“贵祖上有没有讲过,这些方子源自哪里?”

医者而言,这样问有些无礼,甚至有质疑对方医道医德之嫌。牛犇听后轻轻挑眉,说道:“有什么想法,请明说。”

龚老板的样子有些为难,迟疑半响,最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这些方子,还有八卦,是否都源自神国?”

药铺里没有外人,之前是安静,现在是沉寂。牛犇轻轻挑眉,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好奇,眼眸深处还有少许凌厉。旁边麻古身形微颤,猛地用手掩住嘴,险些抑制不住惊呼。

就连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彬都被震动,目光灼热。

整个托马斯星域,无论哪个角落,无论多么无知的人,都也对神国传说有所耳闻。当“神国”两个字从龚老板口中冒出来,何止冒昧,简直如一记炸弹。

良久,牛犇摇了摇头,给出最最普通的回答:“祖传的东西,来自哪里我不清楚。依你看,这个方子可用?”

“当然可用。”龚老板毫不犹豫说道:“不过......”

“先谈功效。”牛犇打断他的话,问道:“用药的是孩子,搭配比例合不合适?比如丹参药性猛烈,这样会不会太重?”

龚老板连连摆手:“搭配动不得......这种外行话不要再说。”

牛犇笑了笑,说道:“刚才讲过,我只懂得一点皮毛。”

“现在我相信,这个方子的确来自祖传。”

龚老板连连摇头,不知是不是感慨明珠蒙尘,自己却偏偏无此福缘。

“古方关键就在于搭配,动了等于换个方子。要是病人体弱、年龄太小,用药时可以减少剂量。不过说实话,神国的东西很难说准,只能根据病人反应做调整。”

言语间,龚老板似已认准了药方出处,“信得过的话,可以把病人带来让我看看。”

牛犇说道:“原本打算是这样,今天不凑巧,改天一定带来请脉。”

“哦。那这方子要不要抓?”

“当然要抓。不过先别急。”

牛犇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张纸,递过去,“麻烦你,再看看这个。”

“怎么不一道拿出来......嘶!”

刚看过一眼,老板就像被开水烫到,抖手险些将纸条扔到地上。

“你,你这是要干吗?”

“可以吗?”牛犇不理老板如何震惊,一边问,一面解释道:“这是大生意。”

“再大也不行!”老板断然拒绝道:“首先我这里是药铺,只管卖药不谈生意。其次,即便你去客栈,这件事也谈不成。”

“为什么?”牛犇问道。

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杂音,似乎有人发生吵闹,声音之大,足以令楼下人察觉。

“不为什么。”

听到楼上的动静,老板大皱眉头,心情莫名变得烦躁:“实话和你说吧,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做什么,只会拿你当普通客人一样对待,理由和你谈不成这笔生意的原因一样。”

“是什么?”牛犇依然不肯放弃。

“龙门客栈从不站队,够不够。”老板断然说道。

“不够。”牛犇的话同样坚决,追问的时候朝冷彬看了一眼。

冷彬看到提示,闭上眼睛开始聆听。

“呵呵,你......”老板心里动气,正想再说点什么,楼上争吵更加激烈,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尖叫,并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一次的声音很大,牛犇神色微动。

与此同时,冷彬张开眼睛说道:“一个女人非要带着孩子去找他的丈夫,有人不让。”

“小也!”龚老板大声喊着。

“来了来了......”小也刚从门外回来,听到呼唤以为发生大事,脚不沾地。

“去叫她们别闹,否则别怪我......”

“不用了。”

对面,牛犇的神色严肃起来,一边吐气开口,声如春雷贯穿屋顶。

“小美,是不是你?”

屋内的人莫名其妙,龚老板神情微变。

片刻沉寂,楼上响起仓惶而又惊喜的尖叫,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呼喊。

“牛大哥,救命!”

有女人披头散发,怀里抱着婴儿疯了一样冲下楼梯。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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