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徒四壁,屋漏偏逢连夜雨,身边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救济,只有一位自小结亲的妻日夜陪伴在身侧。
他日日潜心读书,修习念力只为考取功名,吃穿用度里外事务都是发妻一人打理,他的发由她来束,他的衣由她来穿,就是家里的开支,也是她一人操持那一亩田地。
日子如此清苦,她却从未半句抱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上京赶考之前,发妻有了身孕,她仍催促他快些上路,不要因为她耽搁了往后的前程。
状元及第的当日,他被招为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婿,耳边数不清的恭维祝贺,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宝,还有,身侧如花似玉的美貌娇妻……
真是过怕了苦日子了,眼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美得让人不敢醒过来。
衣锦还乡?
不,不能回了,一个无知粗鄙的村妇,会毁了他的名声,毁了他已经到手的一切。
他日日穿梭亭台楼阁之中,与娇妻吟诗作对琴瑟和鸣,与同僚高谈阔论花天酒地。
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要看得上眼的丫头,压在身下玩一玩也无不可。
权势和地位给了人很多选择,谁还记得当初承诺过什么?
就算记得,也忘记了承诺时的模样。
可不想,那些承诺,会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官路亨通,富贵荣华,将恐鸟残以羽,兰折由芳。笼餐讵贵,钩饵难尝。
直到那日,一个憔悴不堪的女人当街拦下他的官轿,身边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孩童,与他的相貌竟有五分相似。
相府的马车被迫停下,下人来报时,他全当是疯子拦路,却不想掀开车窗往前边看去的时候,他脸上所有的春风得意瞬间龟裂。
女子不肯离开,仍旧定定地站在那前边,格外冷静地质问道:“民妇只想问问左相大人,富贵而弃糟糠之妻者,依我朝律令当如何?”
那时,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几近不惑之年,羞于启齿的往事一并揭于人前,他如何能认?
他带他们母子去了废弃的城墙边,四下无人处,责问:“你为何来此?”
尽管女子因为路程的奔波脸上尽是风尘,燕窝乌黑深陷,却丝毫不掩其眼神的清澈与坚毅。
见她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不做半分回应,陌鸻重重地叹了口气,甩袖道:“罢了罢了。”
他让下属送上足够他们母子富足一生的银子,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他的发妻却瞧都没瞧一眼,平静地看着他冷笑:“十几载的苦等,这些银子就能抵得过了?民妇不敢求左相大人任何财物,也不敢期望得到任何补偿,但求大人还我儿一个名分!“
这在陌鸻看来根本就是为难,接受了这个孩子,不就间接承认了他曾经犯过的错?
这可是他一生不可抹掉的污点!
女子冷漠地看着他,牙关紧咬道:”否则,民妇做鬼也不会放过大人!”
说罢,她决然撞上了城墙,鲜血迸溅而出,在墙上染就出凄厉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