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隔了些距离,她瞧见床上躺着的男人睫毛动了动,或许是万俟沐的唇让他觉得熟悉,他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沉黑的眸子是“轻歌”最熟悉的,如同寒冰般冷凝,不需说话,便能轻易给人以无限震慑。
然而,此刻,他却眯起了眼睛,将眸中的沉黑敛去,保持着原有静卧不动的姿势,乖乖地却又饥渴地将那些苦涩的药汁尽数吞了下去,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喂药的方式,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笑意,全然不似一个病入膏肓且命在旦夕之人。
“轻歌”越看,神色越是无法平静。
反正,已经闹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主子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万箭穿心能让主子死一次,便可能会有第二次,简直凶险之极,倒不如趁现在了却牵挂,将这里的一切就此抛下……
如此想着,“轻歌”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在万俟沐身后竖掌为刀,刀锋凌厉地朝万俟沐的后颈砍去。
手掌刚要落下,男人沉黑的眸子朝她扫过来,眼中冰冷凌厉,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瞬间将“轻歌”吓得一缩,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手臂也背到了身后,仓惶地低下了头去。
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万俟沐不曾察觉。
口对着口的亲密,她毫不嫌弃眼前躺着的是个随时可能死去的人。
相反,不知怎么,她就想起护城河边他在她手心里写的那些血字,在灯笼的昏黄光芒中显得模糊不清,让她如此地心慌意乱。
护城河边,是她的噩梦,颐灏在那里与她分手,陌言也在那里出了事,清澈的护城河水,吞没了她最喜爱的那只风筝,又想以血的颜色带走她病弱不堪却算同甘共苦的夫君……
一闭眼,她就瞧见颐灏冷漠的脸,说她醉了,要送她回去,陌生人一般地生疏。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无限地委屈,那是一种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委屈。
而在护城河边看到马车内满身是血的陌言那双沉静的黑眸时,她的眼泪顿时决堤而下,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她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病秧子变得如此重要,她为何只在他面前才敢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陌言张口喝着从她的口中渡过来的药,一点一点地往下咽,心里却仍旧无法平静下来,是不是换做别的任何人她都会如此?因为是她的丈夫,所以她有责任如此待他?待他死了,便可以全身而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万俟沐,你永远别想全身而退!
陌言兀自想着怨着,待万俟沐的唇第三次贴在他的唇上,他的情绪才有些稳下来,眉头不由地一皱。
这药……加了菖蒲、翬乆和藁輧,对他来说是良药,但三味药皆有毒性,若是普通人服了,轻者昏厥,重者不治身亡。
傻瓜不闻不问便来喂他,毒药她又咽下去几分?简直不知死活!
火气又上来,他忽地张口用力咬破了万俟沐的唇,万俟沐吃痛,一声轻哼抬起头,只看到陌言的眼还是闭着的,可不一会儿她的身子便软了下去,无声无息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