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强闭目等死,等着那最后的剧痛的撞击来临。应该会感觉到痛吧?是那种痛彻心扉的一种痛吗?
忽然‘噗通’一声,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掉进了水里。睁开眼,眼前是黄蒙蒙一片,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紧接着眼前一黑,好像进了一个黑洞,耳边好似传来嘈杂而急切的喊声:“不好了,小强掉进渠里了,被水冲走了!快来人呀!”
过了一会,耳边又有‘噗通、噗通’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又掉进水里。任自强依旧无助无意识的挥舞着手臂,突然胳膊一紧,被一双手紧紧抓住,紧接着又来了一双手,连拖带拽的任把自强被拖出水来到岸上。
任自强躺在地上,被刺眼的阳光一照,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什么也没看清,嘴里兀自喊着:“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死啊!”
这时,耳边突然多了好多声音:“小强,没事了!小强你怎么了?”
任自强还在迷糊着,‘啪啪’两声,任自强脸上一阵刺痛,头脑才有些清醒。这才睁眼茫然的打量着周围,十来个浑身光溜溜的半大小子围着自己,眼里焦急的看着自己,嘴里乱七八糟的喊着。
任自强抬抬手,蹬蹬腿,好着呢,能动弹,没摔坏。“我还活着,这么高都没摔死?”一股巨大的险死还生的幸福感冲上心头,一点顾不上想周围的光屁股小子是怎么回事。
任自强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高兴的跳着喊着:“我没死,我还活着,太好了!”
任自强正沉浸在险死还生的喜悦中,觉得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他看了看,发现周围的半大小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像看到怪物似的。
任自强一愣,这是怎么了,我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任自强惊呆了,光溜溜的小身板,毛都没一根的小鸡鸡:这什么情况,难道梦回小时候?不可能呀,明明从悬崖上掉下来。
任自强正在那儿胡思乱想,一双小手捧着自己的脸,一张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凑到跟前,紧张的说道:“小强,你别吓我,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看着那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任自强脱口喊道:“二哥,是你吗?”
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由焦急转而放松下来,说道:“是我,还以为你被淹糊涂了呢?没事就好,为了下水捞你我脚也扭了。”
任自强终于想起了这一幕:这是1980年的夏天,刚进六月天太热,二哥他们一帮半大小子约着到村子西边的青年干渠去洗澡。任自强特爱玩水,也缠着二哥非要一起去,二哥没办法只好带着他。
因为干渠落差大,再加上都是用光滑的大鹅卵石砌成,所以水流特别急。小孩子在水里根本就站不稳,一个不好就被水流冲倒。
鹅卵石长期被水冲刷,上面长满青苔,滑的一批,抓都不好抓,落水后非常的危险。村里的大人严禁小孩来这里玩水,知道后就是一顿竹笋炒肉,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到了干渠,二哥他们大些的孩子脱光衣服,噗通噗通的跳下水撒欢的游起来。任自强才六岁,哪里敢下水,只能脱光衣服坐在渠边,光着小脚丫踢水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不小心滑进水里,立马就被激流冲走了。
刚好邻居家的周敬伟看见喊了一嗓子,二哥他们听到纷纷跳进水里追了过去,追了三十多米才把任自强捞了上来。
任自强一直清晰的记得掉进水里的情景,当时一点也没害怕,眼睛还睁着,耳边回荡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眼前或是黄蒙蒙一片或是光怪陆离的光线。
任自强想到这,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疼,真的疼,不是在做梦。时光回溯了,任自强又回到1980年那个夏天自己六岁的时候,而且带着近四十年的记忆回来了。
任自强看着旁边二哥以及村里小伙伴们那既熟悉又稚嫩的脸庞,高兴的不能自己,拉着他们的手叫着他们的名字:敬伟,尕娃,刚刚……..。二哥他们一头黑线,这孩子是不是喝水喝多,胀坏脑子了。
出了这档子事,二哥他们也不玩了,穿上衣服就回家。二哥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衣服真破呀,任自强的身上穿着满是大窟窿小眼的背心。还极不合身,一看就是有传承的物件。下身是洗的发白补丁摞补丁的几乎看不出蓝色的大短裤。小裤衩是别想了,别人也一样,里面都光着呢!脚上趿拉着大一两号的破布鞋,前面还开着嘴,大脚拇指露在外面。
周围的大小伙伴穿得也是大同小异,也就衣服上补丁少几块而已。
干渠离家里近一公里远,一条马路沿着干渠通向南面的山里,山里有煤矿,有林场,所以早早的就通了柏油马路。
马路的东边就是任自强从小生活的村庄,村庄北边一公里处就是北疆唯一的312国道,紧挨着国道北边是公社所在地,这时候还没有乡镇,都叫XX公社,下辖联丰、五星、解放,永丰四个村,二十七八个队。
任自强所在的联丰村下属四个生产队,一个牧业队,家在联丰二队,一半的老新江人,一半的从内地盲流到这里落户的内地人,由甘肃,河南、安徽、四川人为主。
沿着土路走近村庄,,绿树环绕着的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就是用泥巴和麦草掺杂,用木模子脱好呈长方形,晒干后就可以盖房子,因为良好的隔热,倒是冬暖夏凉。
还可以看到有的空地上隆起个土包,那是刚来安家的土窝子。没钱盖房就在地上挖个长方形大坑,上面铺上木头,再铺上麦草,用泥巴一糊暂时作为安身之所。
任自强家来的比较早,66年支边来的,早就盖好了三间土坯房。后面下暴雨泡倒了一间,由于人口多住不下,又挖了一间地窝子住人。
快到家了,二哥一边走一边叮嘱任自强说道:“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跟我去玩水了,掉水里的事也不要说,一定要记住,在家里提都不能提。”
任自强忍住笑意,狂点头道:“放心吧,二哥,我绝对不说。”呵呵,这要是让父母知道,两个人绝对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还是火候特别大的那种。想起那种感觉,任自强心里那个酸爽就别提了。
小时候因为自己的调皮捣蛋,姐姐哥哥没少为此挨打,不是没看好任自强让他吃的满嘴泥巴,就是爬高就低的挂烂衣服,擦破皮肤。当然任自强也没少挨,当时哭的那个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感觉记忆犹新。
那时的父母都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观念,再说大人一天就忙活着多弄口吃的,哪有时间对孩子和言悦色的好好说理,直接就是打。你还别说,还是挺有用的,任自强兄弟姐妹五个,被收拾的都很听话,一般不敢惹事,学习也不错。
但是那个苦难的年代,家里缺劳力,大姐、大哥初中毕业就辍学,给家里帮忙干活。剩下的三个都上出来了,最差也是二哥考了个中专。任自强也考了个成人大专,成人大专也是大专不是。
回到家里看着剩下的两间土坯房,泡倒得那间房子的废墟还在。连个院墙都没有,只是在房前屋后栽了些榆树、柳树、白杨树,房子的西南角挖了个大地窝子。
这会儿已经到中午了,院子里破草棚下父母正在做午饭。父亲任卫国穿着洗的大窟窿小眼快透明的背心汗流浃背的坐在灶前烧着火,母亲王翠兰在案板上擀着面条。面条还不是纯白面的,掺着玉米粉吃。
任卫国是复员军人,通信兵出身,身形挺拔,有1.75米左右。为人和善,不擅于争强好胜。也比较懒,地里的活说不上多能干。
因为他是独子,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比较受宠,不爱操心,这一点任自强和父亲很想象。
母亲王翠兰家里是小地主出身,有初小文化,相当于现在的初中吧。脑子特别灵活也能吃苦,擅于搂钱,家里的大注意都是王翠兰来拿。
任自强看到正值壮年的父母,心里又激动又惶恐,不知怎么说起。只好体贴的跑到父亲跟前说道:“爸,我来烧火,您歇着去。”
母亲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吆,今天日头打西边上来了,小强这么懂事,能干活了。”
任自强满脑门的黑线,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个“小强”的称谓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唉,算了,现在《唐伯虎点秋香》还没出来,也没人知道小强代表着打不死的蟑螂这个梗。
任自强接过母亲的话头说道:“妈,不就是烧火吗,多简单,我早会了,爸你起来,我烧给你们看。”
任卫国拗不过撒娇卖萌的任自强,呵呵笑着起来让开了位置。
任自强熟练的往灶里添着柴火,一边看着母亲。夏天风吹日晒的,母亲的脸色黄黑。任自强就不明白了,精明要强的母亲怎么会得上老年痴呆症的,脑子不是越用越灵光吗?
任自强暗下决心,这回可要照顾好母亲让她少操点心,说啥也不能得那种病。不由说道:“妈,再见到你真好!
王翠兰听了,用沾着面粉的手捏了一下任自强的小鼻子,嗔怪地说到:“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站在一旁的二哥赶紧朝任自强挤眉弄眼,害怕任自强一不小心把中午的糗事抖搂出来那可就惨了。任自强向二哥笑了笑,点点头,回了个放心的表情。
赶紧收敛心神说道:“妈,我好着呢,你放心吧!”说完低头专心烧火,暗暗告诫自己要注意,可别漏出什么马脚才好。毕竟活在规则下,只能顺应规则,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那就是疯子了,还不被人抓住切片呀。
母亲做好了饭,任自强麻溜的跑到房子里喊了一声:“吃饭了!”才看见大表姐王玉琴和三岁的小妹任凤娇正在堂屋的床上玩耍。大姐和大哥都不在,还在公社的初中上学,中午没回来。
大表姐王玉琴是三舅舅的大女儿,那时候老家太穷了,三舅家也是一大家子人,有六个孩子,两个女儿四个男孩。三舅人是又懒又贪杯,属于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得主,怎么能养活好一大家子。
70年的时候,听妹妹王翠兰说辛疆地大物博好活人,不缺一口吃的,就把11岁的王如海王如海和八岁的王玉琴一股脑的塞给妹妹、妹夫让带到辛疆来。
那时候只有大姐任凤霞四岁,大哥任自力一岁,刚好过来帮着带孩子,所以任卫国和王翠兰商量一下就同意了。
结果造成王如海认为是父母抛弃了他,对此有很深的怨念,再没提过和关心过自己的父母,只把姑父姑姑当成亲人。王玉琴倒没这么想,还是很照顾自己的父母。
任自强抱起可爱的小妹,狠狠的亲了几口,逗得小妹娇笑着,脖子缩着,嘴里喊道:“果果,痒!”
任自强也哈哈的笑着,笑得是如此畅快!小时候的小妹真可爱,胖乎乎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一头软软的淡黄色头发,一点也看不出长大时候的俏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