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琪预测不过半日即有结果,但实际上霍溶撂下饭碗未久谭绍就派人来通知了。
原来黄家父女自卫所回去之后即惶惶不安,相互指责埋怨之后又前往谭绍面前主动招认了昨夜的事,有了指证,自然就不必再整那套虚的,直接遣人到苏家便将苏家叔侄带了回来。
苏家妯娌两个以及苏佩容皆鬼哭狼嚎自不必说,徐家这边,徐夫人立在门内听完下人禀报,最终念在当时同来的情份,也还是到苏家坐了会儿。
庞氏妯娌只是哭着骂沈长缨如何如何,随后也哭请徐夫人帮忙求情。
徐夫人听了几句,趁着丫鬟来报大夫来给徐澜换『药』,起身告了辞。
霍溶接到刘蔚主动招认盗料案主谋时,正与谭绍在凌渊公事房商议对苏黄两家的惩处,以及于此事的善后,黄绩把话说完,屋里三个人就开始面面相觑。
让长缨带着五百人去码头,霍溶原以为她是要直接跟刘蔚动粗,跟他『逼』问与苏馨容互供消息的事的,并没有想到她居然不声不响就『逼』得刘蔚主动招认了罪行!
船料案主谋本就是刘蔚,当时的态度是不管漕运司交出谁来,于南康卫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他们的目的已达到。
如今钱韫眼看着就要来了,刘蔚抢在他们之前主动认罪,那么对漕运司来说便等于临阵倒戈,这一下彭燮还不得跳脚?
在坐三位都是脑子转得比陀螺还快的主儿,相互看了两眼,几乎同时起身,拿起马鞭便出了门!
江边红霞漫天,暮『色』里码头火把已经亮起,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漕运司官吏与沈长缨为首的南康卫将士分成了东西两边阵营,刘蔚躬身怂立在人群之中,如丧考妣。
他身后的吴莅劫后余生,却也给不出来畅快的神『色』,他下晌收到消息,钱韫和柳烁已经在赶回湖州的路上,说话间人就要到了,他也早就做好了无奈出来替罪的准备。
可谁想到临了,刘蔚会出来主动招认?
与他同样心思微妙的还有他身边的小吏们,南康卫不好糊弄,倘若吴莅倒了,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得跟着倒霉。
这年头即便是在码头当点小差也够养家糊口的,谁乐意陪着吴莅当这冤大头?有这个转机,自然是激动又紧张。
余下的人自然多是隔岸观火,便是有那么一两个跟刘蔚交好的,这会子沈长缨带着兵马气势汹汹地围在这里,还是刘蔚自己把罪行给招出来了的,他们不明哲保身把嘴闭上,难道还上赶着过来沾腥?
霍溶三人到达码头的时候长缨正挎剑冷视着面前这一干人,率领着诸多士兵的她看上去举重若轻,镇定得不像话。
凌渊下了马,满码头的人便皆矮下了身子。
他看了一圈之后目光落到长缨头顶,最后盯住了刘蔚。
刘蔚只觉身上一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阴寒目光,又禁不住瑟然颤抖了几下。
“押去差房关起来!”凌渊挪开眼。
“柳大人来了!钱大人来了!”
众人正要退散,人群外忽然又传来振耳的高呼声。
长缨抬头,果然远处马蹄声嗒嗒声而至,领先的两骑一直冲到人群外围才止住速度。
官服于身的两人捂着乌纱快步行至,到了跟前,气喘嘘嘘地冲凌渊俯身躬下来:“漕运总督府参政柳烁,理刑钱韫,参见侯爷!”
凌渊直接发问:“十日期限已到,你们有什么交代给南康卫?”
柳烁目光在刘蔚身上盘旋两转,勉强匀了下呼吸,而后扭头看向钱韫。
那日他们与樊信议定之后,就当场做好了牺牲吴莅将此事大事化小的决定,谁知刚进湖州就接到了刘蔚自首的消息!
这便等于之前的谋划全部被搅『乱』了,刘蔚什么都招了,他们之前想好的说辞,以及他们对此做好的善后的准备,所有的便都无用武之地。
眼下还能有什么交代?
不过这事不是他们捅出来的,也不是坏在他们手上,实在也不必诚惶诚恐。
柳烁遂拱拱手,说道:“刘蔚已经主动认罪,那么下官这便就遣人前去淮安请示樊大人!”
“请示?”凌渊凝眸,“此去淮安单程都得三四日,你的意思是我这个钦差还得在这里再等上十来日等你们樊大人的回音?
“没他的回音,我这个奉旨前来的钦差,是不是连个主动投案的小小监兑都拿不了了?”
“侯爷恕罪,下官绝无此意!只是——”柳烁抬头觑了眼上方,旋即心头一凛,散去了所有意气:“刘犯在此,但凭侯爷发落!……”
凌渊走后各路人马皆开始崩散,盈丰号主事虽然等到了他们要的结果,但心情也随之几起几落。
如他们这等人又几次近距离面见过武宁侯这等人物?没想到居然惊动了他,更别说刘蔚居然背地里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看到柳烁与钱韫这模样,便是再不知内幕他们也看出来出了大事,眼下连抬个眼都是不敢的。
等跟前动静小了,见长缨还在,便就抖抖瑟瑟起身前来作揖:“敢,敢问将军,我们的船可以装货离岸了么?”
长缨瞅了下江面,挥挥手让他们撤了。
随着凌渊和柳烁的先后到来,漕运司与船坞两边人也皆出现了好一阵『骚』『乱』。
刘蔚被南康卫的将领带人关押起来,至此盗料案便从南康卫督造司手上结束,接下来便由凌渊这个钦差直接上折子进宫,介时再由皇帝指派三司定案。
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基于朝局,当中却很有文章可做,但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长缨随着凌渊他们留到半夜,趁着押上刘蔚回公事房寻册簿的当口,一行人顺势也理直气壮地造访了一下漕运司。
平日里不曾予外人涉足的衙署内,几乎间间公事房里都有穿着绸衣的商贾出没,看得出来这些年河道油水丰厚得就连门房哨兵都成了受供奉的菩萨。
出来后长缨跟谭姝音胡『乱』吃了些饭食垫肚,便奉谭绍命令先回了府。
说及先前漕运司官吏们的窘态,路上少擎他们眉飞『色』舞,与以往每次他们顺利办完差回来一样。
长缨也在笑,却仍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同他们一起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