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璃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睡。
夏日的空气让昭璃倍觉烦闷,尤其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更是透不过气来。昭璃脱掉睡衣,取来一件方便活动的服饰换上,推开窗子,像猫一样灵敏地跳了出去。现在正值深夜,月色染白大地,四周一片静寂。
天枢塔,立于宫殿正门端门外,距地面高十丈有余,对应天上的“天枢星”,是宫殿最高的建筑。?站在塔顶眺望,可以俯瞰整座宫殿的景象。
“就去那里吧。”
确定目标,昭璃走近院墙,一个起跳便蹿了上去。
她在院墙上飞奔,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这种状态下身子竟能一直保持着平衡,仿佛背后真的长着一对羽翼,随时都能乘风飞翔。从院墙到屋檐,昭璃也毫不费力地跃了过去。如果有些距离,昭璃则轻踩伸到瓦上的枝杈,利用反弹轻轻飞过。巧取“捷径”,不久便来到了天枢塔下。
入夜的天枢塔无人看守,她推开大门,蹬着层层阶梯,上了塔顶。
从天枢塔向下眺望,如果是白天的话,定是视野辽阔,现在却是深夜,眼前的景色称不上绝景——塔下是广阔的石板广场,北侧还耸立着极为奢华的楼阁,那便是红炎的居所。尽管如此,石板上洒满了皎洁的月光,眼前的景象如同传说中的西域沙漠。与雪白的地板对应,阁楼顶上的砖瓦用黑曜石制成,在月光的反射下光泽圆润,彰显着主人的威仪。
昭璃沐浴着月光,享受着晚风的爱抚,她张开双臂,随风舞动,她能感到身体逐渐变轻,好像真的要飞起来一样。
昭璃忘我地哼唱起歌谣,黄莺般地清脆歌声响彻塔顶,畅快地享受着片刻的自由。
红炎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自她通过成人式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人竟有些痴了。昭璃年幼的影像与此时的身影相重叠,让红炎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虚幻,哪些才是真实。
他的小璃儿是个孤儿,被天选成为神柱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当作唯一的家人。千年来,自己有过多少共生,他们或爱或敬,却从未将自己当作是家人,也从未让他如此挂心。
那个时候的小璃儿会天天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红炎大人”,叫的心里很甜。她很爱笑,常常对着自己笑,笑的无邪笑的纯真,亦如现在,让他痴醉。
神柱的成人式是在他们第一个十年——也就是十岁的时候。因为神柱活不过而立,所以成人式也比常人早上许多。
共生是在天选的时候就定了的,但是只有在通过成人式,才真正了解神柱的职责。也就是那个时候吧,昭璃开始憎恨神柱的命运,开始恨红炎。
似乎在回应神明心中的苦涩,风突然大了,呼啸张狂,忘我跳跃的昭璃移到了塔顶边缘,忽然大风一扫,昭璃一个趔趄,人前倾竟然栽了出去。
昭璃腾空的画面完全定格在红炎的瞳孔里。
下一秒,红炎已飞了出去,将急速下落的昭璃紧紧地搂在怀里。当他切实感觉到怀中传来的温热,才意识到并不是梦境。
红炎抱着她,如叶落般翩然而至地面。
昭璃靠着他的胸膛,听着鼓动的心跳声,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的紧抱所窘,脸颊有些微红。
你怎么会在这里?昭璃一肚子疑问,刚要张口,却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封住。
红炎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唇瓣覆上她的,急切地吻着她,一寸寸吮吸着她的美好。
昭璃惊吓得瞪大了眼睛,看见眼前的他眼中似有两团火焰,正熊熊燃烧。像是意犹未尽似的,原本只是浅尝的吻,在无法控制之下,他的舌开始与她的紧密缠绊。
他不断加深这个吻,她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她从来没有被吻过,更不知道两唇相贴竟会有这样令人震撼的感觉,她感到身上的力气正在被抽离,身子只能酥软在他的怀抱里。
也不知吻了多久,红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两个人对望着粗喘着气。
昭璃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猛地向后弹跳,脱离他的怀抱,一手捂着嘴唇,另一只手指着他,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你刚刚干了什么?!”
看着她脸颊上满是红霞,两片唇被他吻得红艳,他忍不住舔了下自己的唇,唇上还残留着她美好的气味,心中大悦。
“我才要问你,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你这个变态老妖怪!没皮没脸没羞不害臊!”
他挑眉。“别忘了你是我的共生,是已经献给了我的女人,我想对你怎样就怎样。”
“骗子!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红炎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笨蛋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么?于是他邪魅一笑,道:“你也算是女人?”
看着她气呼呼的脸,他心里愉悦极了。
“可恶!你个老妖怪!”
“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你跑上天枢塔干什么?别告诉我这又是你的新花样。”如果他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跟着来,她这么摔下去必死无疑。千年来他从未怕过什么,但是想到这丫头将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就怵然心惊。
“我看月亮,不行啊。”
“看月亮?跑到天枢塔来看,难道在你房间不能看吗?”
“那能一样吗?哎呀,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红炎不怒反笑:“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带你去看。”说罢拦腰一搂,将她带回了塔顶。
虽说是回到了塔顶,但是现在昭璃已经全没了赏月的心思。她抚着自己的唇,想到刚才被他吃了豆腐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难道你想继续?”
红炎看着她小脸红彤彤的样子,心里又起了逗趣她的心思。
昭璃听了,瞬间与他拉开距离。
红炎被她的举动逗笑,良久良久,他才出声问她:“昭璃,你现在还恨我吗?”
她低下头,心中五味陈杂。小时候的她是非常喜欢红炎的,可是当她知道共生的真相后,却已经开始恨他了。
“无所谓恨与不恨,三十年韶华回首,却是囚于笼中,此等滋味,岂是一个‘恨’字了得?”
“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红炎大人于世千年,自是看淡看破;但我只得三十年光阴,足不能出宫殿,只能平生怨怼。”
“所以你恨命,也捎带恨我么?但你几番寻死又算什么,解脱么?”
“红炎大人,我无意做您的笼中鸟。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番比喻,未免太藐视我。”
“你是神明,我自然敬重,可是……”昭璃眸光一暗,须臾,道,“红炎大人,你并非非我不可,举国上下,比我好过的人选有很多……”
“如果我说,我就是非你不可呢?”
红炎凝视着昭璃,夜月下一双眸明亮赤诚,从这双美丽的眸中倒映的,正是此刻慌张的自己。
她完全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玩笑,可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很清楚,红炎这句话并不是在说笑。
昭璃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
“……就算是共生,对你来说亦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粒沙,又何来‘非你不可’?红炎大人天神之躯,不老不死,世俗也已看淡,昭璃对您来说,想来是图个新鲜。”
她这话,有一半是说给红炎听,有一半则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红炎苦笑。爱上神明……是绝对不允许的,尽管小璃儿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已属前卫,却还是有不允许突破的底线啊。
如果你有玉璃的心思就好了。
“天选是你,那便是你,我不会更改。你是我的共生——这辈子都逃不掉。”
恨吧,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恨我又何妨。
此时月光已是凄凉,冷辉洒下,二人亦相对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