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贝村。
以贝壳为名,有保护、包覆之意。
这是一个被黄沙与石壁包围的村落。
但是不管你是从一望无垠的沙海眺望,还是站在石头上面俯瞰,你都绝对找不到村子的踪影。
通往村子的路,只有大漠之虎的人才知道。即便红炎偷偷撩开车帘,也无法记清详细的路线。
不是沙漠的儿女,本来就无法准确的辨认方向。
再加上,村子外面施展的障眼法。
那是类似于“隐形术”的一种理之力。其实,就是利用大气中的水蒸汽调整光线折射,从而形成的障眼法,使人看不见罢了。
可视之人正因为太依赖眼睛,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沙贝村就是这样得以安然度过悠久的岁月,隐蔽于世人面前。
因为本身就是利用光线折射的原理,所以在穿过这层“障”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违和感。
此刻,夕阳染红了沙漠,那座披着美丽绋衣的村子里升起了炊烟。
中央沙漠大多数城镇和村庄都是因为有熙月配给的水才得以存在,要是熙月的庇护从这片沙漠中消失了,盗贼也一样不好过。熙月将南月国适合在沙漠中种植的种子带了来,因此沙贝村又成了沙漠中隐蔽的一片小绿洲。
车队缓缓进入,马上便有村民迎了上来。
奴隶们显然还不适应重获自由的感觉,长久以来的奴役生涯已经形成了体制化,对一个被奴役几十年的奴隶来说,体制化就像监狱一样。最初沦落为奴隶时,他们会觉得到处都在压抑你,会恨,会想着逃跑,会向往自由;可是,时间长了以后,他们已经非常习惯这一切了。反倒是离开了它,到觉得非常别扭了。
阿保也是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改造,才重新适应了自由人的生活。
村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曾经的奴隶,他们对待新获自由的同胞会比对流浪者更为热情,这源于他们的心境。飞燕是个优秀的统领,但是安抚奴隶,显然还是交给他们的同伴们更合适。
按照约定,飞燕带着红炎和昭璃来到了大夫罗老爹的医馆。
“小姑娘看样子是中暑呢,没关系,只要喝下这碗药汁就没事了,稍等一下喔,很快就会煎好了。”年迈的医者确诊后,转身去煎了汤药。即便是大漠之民,难免也会出现中暑的情况,所以,医馆里每天都会准备一些这样的草药,煎煮也十分快捷。
大漠的生活还是很苛刻的,民户里没有床铺、桌椅,他们编制草席,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红炎跪坐在草席上,让昭璃枕着他的腿侧躺在草席上。昭璃紧闭双眸,脸色惨白,嘴唇发干,红炎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
“二位不像是南月国人呢。”飞燕也大大方方地跪坐在红炎对面,眼底闪着探究的精光。
“我们是东璃人。”红炎答道。
显然飞燕对南月国的子民特征十分了解,撒谎是不智的,实话实说反而有利。
尽管昭璃的病态并非所装,但是她的头脑依然保持着一半的清醒。听到红炎自称是东璃人,昭璃不禁捏了一把汗。她并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会自称是东璃人,也可能是因为她坦白自己是东璃神柱的关系。
“东璃呀……”飞燕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她盯住昭璃,问红炎道:“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这句问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其实问的很高明。因为这个问题一定要立即回答,决不能有犹豫、拖沓。她料定红炎不会说实话,如果他稍有犹豫,那么飞燕会立即将他二人当做细作拿下。
这个男人是个聪明的男人,飞燕看得出来。所以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报上名字,但是即便是假名,在情急时所说的谎话,往往会下意识地贴近真实的名字。只要经常有人问你的名字,而你也如实回答他,那么大脑便会产生记忆体,会自动对这个问话做出反应,命令嘴巴说出你常说的那个字。反应迅速的人,会在脱口第一个字时,马上反应过来,去改下一个字。
飞燕便在等他这个破绽。
红炎露出苦笑,马上答道:“……即便你问了我们的姓名和来历,也不会有人来赎我们走的……”
飞燕愣住。
昭璃同样在紧张。红炎的话虽然算不上完美,但却是漂亮的一击。
罗老爹的药已经煎好,红炎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扶起昭璃,为她将药汁吹凉,喂她服下。飞燕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眼中的猜忌也减了几分。
这个男人对这女孩的情谊并非作假。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他注视着这个女孩的眼神,和煦的有如春日里的阳光。就冲他对这个姑娘的这份情谊,也必不会让她涉险……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了么?
药汁闻之清香,入口却苦,昭璃喝了一口便呛了出来,红炎柔声哄道:“乖,把药喝了,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看你这么关心她,这姑娘是小兄弟的意中人吧?”罗老爹摸着胡须,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
飞燕看了罗老爹一眼。虽然他问这话本是无心,却恰到好处。飞燕又看向红炎,听他回答。
红炎仍是专心喂药,说道:“她是我命中最重的人。”
红炎注视着昭璃的表情,让所有人都动容。
这时老六在门口喊了声:“四姐!”飞燕起身,说道:“二位今晚就先住在医馆,妹子也好生将养,明日再作打算。罗老爹,劳您多照应些。”
“四当家的放心吧!”
飞燕点点头,临走时又看了一眼草席上的二人,红炎抱着昭璃,背对飞燕跪坐,腰板挺得笔直,手中喂药动作不停。飞燕收回视线出了医馆,与老六走远。
罗老爹开始为二人收拾下榻的草席。昭璃边安静喝药边细细回味红炎的话。药汁虽苦,此刻昭璃的心里却有丝丝的甜。
入夜,星空璀璨。
村里的孩子们早该入睡。
可还是会有三两个偷跑出来,坐在村子中间的岩石上,眺望着星空,去数着象征他们命数的星星。
孩子们不晓得沙漠以外的世界。
他们从出生就相信沙贝村外面是沙漠,再过去是沙漠,再过去即使到了尽头处也还是沙漠……就算有土漠、岩漠的区别,但无处不是沙漠。
孩子们被大人告知绝对不能出村子,只有在村子里才是安全的。
当他们再长大些,就可以学骑马、剑术、射术,跟着大人们一起到沙漠里驰骋。
其中一个孩子仰头,哼唱起歌谣。他似乎忘记了,他的歌声会引来大人。
昭璃被歌声吸引,出了医馆,向孩子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昭璃站在孩子们身后不远处,不惊扰他们。歌声凄凉,诉说着世情如霜。
昭璃也举头望天,星河璀璨,却广袤无边。夜里的沙漠是异常的冷,原坡上漫下来寒冷的风。从未有过的空旷,从未有过的空落,从未有过的空洞。
肩上突然一暖,原来是追出来的红炎,手上搭着披肩,心细地帮她驱寒。“穿这么少出来,你是苦药没喝够,还想再来几碗?”
“病了不是正好更有借口留下,多探探这里的情况?”
红炎却摇摇头。“就算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也探不出什么了。这个村子只是他们其中一个据点,盗贼团的主力并不在这里。”
晚饭的时候,红炎借口奏厕,已用瞬息术探寻过村子每个角落。
“你已偷偷探过?”
“嗯。那个杀了梧桐的女人也不在这里。”
狡兔三窟,盗贼们绝不可能只有一处匪窝。
“而且,那个叫飞燕的女贼,也不简单。”
“她今天三番五次拿话试探,好在你聪明,句句回答得当,没有露出破绽。”
“未必。”红炎叹气,“有时候,没有露出破绽,反而是最大的破绽。那女贼眼里透着精光,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酉。这女人与年轻时的酉有几分相像。
“谁啊?”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主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虽然不一定能够找到进入村子的路,但是带你逃出去是绝对没有问题。”
“炎,来到这个村子以前,我一直认为大漠之虎盗贼团的人是残忍嗜杀的,但是现在……”不属于孩子们的凄凉歌声,淳朴善良的沙贝村民,让昭璃一直坚持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他们对待商人,宛如腊月的寒雪;可是对待这里的村民,却如同二月里的春风。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现在,我又变得不太敢相信它们。”
“也许这里有你要的答案,但不一定是完整的答案。”红炎上前,扶住她的肩,“不管怎样,我们要找的女人不在这里,盗贼团的头目也不在这里。这个村子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最好快走。”
“不要,不走!”昭璃叉着腰,“无功而返,有辱我威名!”她突然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红炎贼笑道:“我观今日那飞燕一直在瞧着你看,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喜欢好看的男人,不如你牺牲一下,去上演一出美男计?”
红炎脸色瞬间铁青。他挑眉,沉声道:“我好看?”
“好看、好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品貌非凡!迷死女人不偿命啊!”
“……女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那当然!”昭璃拍拍胸脯,一副“我保证”的模样。
“那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