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重新亮起了灯。
昭璃披好外套,起身去开门。
飞燕笑盈盈的出现,手里捧着一只好看的红色燃烛,隐隐有股别致的香。
昭璃招呼了声“四当家”,飞燕点头笑笑,然后不请自入。
实际上,昭璃他们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本就是沙漠之虎的地盘。
飞燕将烛台放在桌上,夜风透过窗缝吹来,火苗随风舞的逍遥。
屋子里的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烛台上。
飞燕目光就对上了红炎的,笑道:“兄台竟然也没睡,二位真是伉俪情深,都想着要为对方守夜,是怕遭了谋害么?”
“伉俪情深”这四个字听在昭璃耳里,她连耳根都红了。
飞燕居然将他们当做了夫妻。
她心里只觉乱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去瞧瞧红炎的表情,又觉得难为情。
她垂着头,只觉得屋子里的香气更浓了。
“谁叫我们进了贼窟呢。”
红炎还是坐得笔直。飞燕从来没见过有男人像他这样,坐的这么挺,坐的这么直,好像在说他天生气度不凡一样。
飞燕还是笑笑,眼睛又看回跳动的火苗。
“姑娘什么时候肯放我们走?”红炎问。
“你们想走?”
“我们承蒙相救,但是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村子清净,民风也淳朴,但毕竟不是适合我们待的地方。”
飞燕看着蜡烛即将燃尽,然后看着二人相继倒了下去。
飞燕满意地笑了笑,一手遮住口鼻,一手用力一挥,劲风一扫,扇灭挣扎着的火烛。
“罗老爹,罗老爹!快!快给我端碗酒来。”
飞燕冲门外吆喝,然后迅速支起了木窗,让寒冷的夜风吹进。
香气顿时四散。
须臾,罗老爹应声而入,手里捧着刚倒满的酒的碗。
酒不是好酒,只是普通的烧刀子,但是此刻再差的酒也是良药。
飞燕一饮而尽。然后指了指地上的两人,说道:“你去探探,可是真晕倒了?”
罗老爹走过去蹲在地上,扒开他们俩的眼皮,一一翻看,然后确认道:“回四当家的,他们是真的晕了过去。”
飞燕的心思果然缜密。其实这支燃烛里参杂着熙月的血,也就是毒药,南月神明的毒,就连同为神明的伙伴也无法抵御。其实,飞燕本没必要叫罗老爹确认。
飞燕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这燃烛散发的香气,红炎已经判断出会是蒙汗药,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真的会被迷晕。
毒的种类不同,发挥的效力不一,解法也大不相同。梧桐中的殷离,是决计不可碰酒的;而飞燕使用的这种,酒刚好可以解除此毒的药力。
飞燕来之前,已经事先服用了解药。但是神明的毒药非同小可,她只是捧了烛台一会,已经又染上些许蒙汗药,若不是刚才这口酒,恐怕现在飞燕也站不起来了。
更何况毫无防备的红炎和昭璃二人。
飞燕命罗老爹去搜红炎的身,而她自己则是在昭璃身边蹲了下来,翻翻找找,只找到一块通行证。
“原来他们真的打算要去南月国……”
红炎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到。
“四当家,现在怎么办?”
“带走。”
当昭璃再次醒来,发现她人已经在一辆马车上,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昼夜。
被人灌了蒙汗药。醒来时也是晕晕沉沉的,一个头比三个还大,而且还会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红炎先她一刻醒转,他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似乎想用这种办法缓解她不舒服的感觉。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红炎安然无恙的在她身边,这比什么都叫她安心。
倒下去的一瞬间,她已经知道是中了飞燕的计。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只考虑一件事——盗贼们会不会把他俩分开。
还好,并没有。
这次没有奴隶,马车上只有他们俩。
但是他们也别想出去,因为这辆马车是封闭的,也没有窗,就好像身在一间囚牢里。
身上的药力已经彻底散去,飞燕本来用的剂量就不大。
没有打算杀掉这二人,只是想让他们乖乖走一趟而已。
但是这样密封的情况也有一个极好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小声谈话不必担心外面的人听见。
昭璃坐起身,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后,开始盘算接下来的问题。
车厢摇晃,马车在疾行。却不知要走多久,终点又是哪里。
摸摸身上,南月国的通行证已经不在了。
昭璃噘嘴嘟囔:“这可是我砸了大钱才得来的哎!”
红炎笑道:“如果他们真有勾结,是决计不会让你踏上南月国的国土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我想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只是迷倒我们这么简单。我想,答案应该就在他们老大身上。你还记得昨天他们的对话?他们的统领似乎对东璃国有着很高的兴趣。”
“我本以为,那个熙月的目标会是西枫,没想到,竟然会优先对东璃下手么?可惜我无法回到东璃,没办法通知红炎大人了……”
红炎笑笑,说道:“也许你的神明早有准备了呢。而且,我觉得他们只是想从你身上探出点东璃的消息。毕竟,他们若想派细作到东璃,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昭璃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已经离开东璃八年,对东璃现在的局势完全不了解,万一说错了话被他们看了出来,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即便身处虎穴,我也能护你周全。”
“……谢谢你,陪着我一起任性。”
红炎倒没想到她这么坦率,目光闪动,却带着三分暖意。静默片刻,方说:“谁叫你是我主子呢。”
“名义上虽说是你主子,但是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下人看。”
“哦?”红炎靠近,气呵在昭璃脸上,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又带着股邪魅的挑逗,“那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昭璃向后靠,那厢红炎却步步紧逼,直到她身子抵在了车壁上。
“我……我当然是把你当成朋友!”
这个回答红炎不觉意外。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千年的时光他都过来了,时间对他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他耗得起。
“成。只要主子高兴。”
“……都说了是朋友,就不要主子不主子的了。”
“那该怎么称呼?昭璃?”
“不成!”
“小璃儿?”
“……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么?”
“唉!主子越发难伺候了。”红炎摊手。
“叫小昭吧。”她轻声,“现在的我,也只剩下这个字了。”
不知怎的,昭璃突然就感慨起来:“东璃别芳草,一岁一枯荣。”
红炎听了,笑答:“昭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昭璃看着他那口大白牙,还真是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倒是好才情。也不知道这马车还要走多久。”昭璃抬头,看着乌压压的车顶,闷声。
“你怕?别怕,有我。”说着便将她手握于自己手中,她未反抗,看来自己在她心里又近了一步。
“我才不怕!”她心虚地说道。其实,说不怕是假的,这可不是逛什么花鸟鱼虫市场,那可是贼窝啊!沙盗凶悍,说不定还真会丧命。
她便想起青枫经常说她,老爱意气用事。确实也是,谁让她天生直肠子,又爱管闲事?
虽然与梧桐只是生意往来,但是在昭璃眼里,已把他当做半个朋友算。现在,朋友和他的妻子在她面前惨死,她怎么可能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就当此事没发生?
有些人或许是这样,但是昭璃觉得,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红炎亦知道放任她行事恐有不妥,但是,那珠贝一般明亮的笑容,让他完全忘却了种种后果,甘愿为她倾倒。
昭璃本不是个安分的人,久居车中她早就坐不住了。她敲敲车壁,大喊:“喂!外面的人听着!我渴了!我要喝水!”
于是有个暗门打开,巴掌大的小口,递出一个水袋,落在了昭璃脚底。昭璃趁机顺着光线望去,可惜看到的是黄沙万里,还不及细看,那道缝再次紧闭。
红炎捡过水袋,拧开盖子小喝了一口,确定无毒后,才扔给昭璃。
“我并不是真的渴。”
“我知道。但你也不能滴水未进。”
昭璃眼珠子转了转,将水袋掖进衣服里,说道:“既然沙漠水源珍贵,那咱就得留着。没准到了贼窝,里面的东西都不能喝!”
这时听得车外一声鹰啸,破空万里,震耳欲聋。犹疑时,马车突然急刹,若非红炎迅速反应,将她护住,恐怕这一撞得让她卧床三月。
外面吵吵嚷嚷,又听得兵刃交击之声,不知大漠之虎的人又和什么人打了起来。
昭璃站稳后急忙敲打车壁。外头赶车的早已厮杀去了,哪里还管得上他俩?
“继续呆在车里太危险了。炎你退后,看我的!”
昭璃凝神运气,丹田有游龙而出,顺筋脉游走。昭璃只觉得这红炎之力越发从心,就好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之前这股力量还没这般得心应手。
其实是红炎在她身后悄悄引导她。借用神明之力,本就要遵循神明同意。
昭璃将灵力聚于掌中,然后向门板一拍——这加固又封死的门板此刻像是豆腐一样,被她一拍四散而碎。
“炎,你看!我现在操作神明之力更是得心应手了!”
红炎对她笑笑,但是,当他看见马车外站着的两个人,这个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