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的凉意席卷了全身。
包覆周身的冰凉触感,既熟悉,又陌生。
双眼可视之地,也是一片黑暗。
……对了,这里应该就是死后的世界。
——我……已经死了。
混沌之中,依稀可以辨别出脚下的道路,那是一段泥泞,就仿佛人生一样,充满了坎坷。
在死寂无声的漆黑之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虚无。
纯粹的疑问闪过脑海。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地方?
仿佛是死后的世界,但是昭璃在盲目地行走了一段后,发现感觉又不太像。没有忘川河,更没有其他的鬼魂在。
“……我……我是……”
记忆一片浑浊。
思维怎么也无法组成理性之链。
应该有个导致现状的合理原因。
这里是哪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自己是谁?
这些自己都该清楚。头虽然昏昏沉沉,但这点信息还是能懂的。
可是……如同手掌掬起的清水从手指缝间滑落般,思维从组成的源头被分解殆尽。将脑中凌乱散开的记忆,拼凑成合乎逻辑的线索——平日无须特别集中意识去做的事,现在却也显得极其困难。
倏忽间闪过脑海的记忆,根本难以成形。如同虫豸一般,对于状况的反射性片面思维在脑内无意义地循环。
不明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模糊的意识深处,努力抓住真相的意识之手不断落空。
脚下的道路却越来越窄了,最后连行走都变成困难。踌躇地停在原地,向四面八方不安地张望着。
就在这时——
在被黑暗所隔绝的领域中,瞬间流入了诸多东西。声音,光线。意识也忽然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那些有意义的片段,那一张张或让她思念,或让她恐惧的面孔。
红炎,青枫,蓝葵,飞虎,三娘,熙月……
面对毫无顾忌地冲入眼膜之中的光芒,她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逆光之中,出现了一个摇曳的纤细人影。
“你就是昭璃吗?”
昭璃……
她用了数秒才回想起脑中闪现的这组文字是自己的名字。依然犹如脑中锈住了般,思维无法顺利运转。虽想思考,可却如同脚陷入泥潭般步履蹒跚——唯有焦急不断聚集,她似乎没有信心去确认自己是否还是自己。
“……我……我……是……”
反反复复在脑中如念咒语般重复那个名字。
昭璃,昭璃,昭璃,昭璃,昭璃,昭璃,昭璃,昭璃。
——真的是我吗?
促然闪过脑海的疑问。
“……我是……昭……璃……”
试着说出口。
这样她终于——获得了些许的安慰。
白茫茫之中,不断靠近自己的身影。
秀丽、可爱、柔美、端庄、纤细……形容其容姿的数个词语闪过脑海。没有半点微瑕之处的玉颜,甚至带着几份神秘感。即使近在咫尺,她也依旧像是仿佛远在天涯的圣灵一般,感觉不到一丝人类的俗气——污浊。
发为黑耀,眼为琥珀,肤为白瓷……被如此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的美貌。
呼喊自己名字的这位少女是谁?
明明对她的印象马上呼之欲出,却在关键地方又想不起来——
“我就是你,你也即将变成我。”
少女伸出双腕紧紧抱住了表情呆滞,一动不动的昭璃。
顿时传来了她身体的柔软触感与清香气息。
但是这样的气息,却不能让她感到安心。
意识中是明白的,唯有一个地方,唯有一个气息,唯有一个怀抱,才是自己真正的避风港。
只有在他的怀抱中,才能感觉到安心。
昭璃猛地推开少女,厉声:“你究竟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
少女笑看着她,忽然问:“你是谁?”
“我是昭璃。”
对,我是昭璃,是红炎的共生。
随着记忆的不管回归,如今昭璃可以很底气十足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但是少女的手却向下遥遥指去。
下方泥泞的道路,忽然豁然开朗,变成了神殿的样子。
神殿里,无数人影在攒动。
“……巫毒神殿……?”
昭璃呆呆地自言自语。
眼底下是无数的人,人数到底有多少?——实在无法数清。距离过远,粗看之下似乎是个黑点。定睛细看后,才发现一个个小点都是一个个人。身穿着白衣,与阴和阳一样,与尸和毒一样。
画面在不断推进,从店外来到了殿内,然后,在一座被圣水包覆的水晶棺前停下。
水晶棺上,是一个女子的**。
“……那是……我……?”
昭璃认出水晶棺里的人正是自己。所以方才,才会有那样冰凉的触感吗?
水晶棺的上方,还摆放着一只很漂亮的水晶瓶,里面闪着微弱,却柔和的光芒。
一道颤栗般的寒气游走在背脊上。
昭璃重新审视着少女,少女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就是你,你即将变成我。”
不断对昭璃重复着这样的话。
面对少女,身体竟然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你到底……是谁?”
就在昭璃以为听不见对方的回答时,少女狡黠地笑着说:“静瞳。”
她说她叫静瞳。
——十分陌生的名字。
就在昭璃还想向她询问什么时,自己的身体却忽然飘了起来。就像有线牵引般,向着下方,躺在水晶棺里的自己的身体飘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是朦胧的天花板。因为有水晶棺阻隔,看不真切。
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棺罩被打开,然后在别人的搀扶下,昭璃坐了起来。
最初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与不适,不久便自然了。
头前精致的水晶瓶里,还闪烁着幽暗却不失柔和的光芒,就好像指引灵魂的摆渡灯一样。
同样的,让昭璃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周围不知从何时围了一群白衣人,他们看到昭璃起身的一刻,都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昭璃茫然地环视着他们,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想起来了,二月二十九日,蚀心草毒发作的日子。她是知道的,也是甘愿的。
一想到要解除与红炎的共生,一想到自己要被熙月利用,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还不如就这样死掉的好。
所以她走得很安详。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想在死之前,还想再看你一眼。
——浮世荣华终须辞,惟盼君颜以为忆。
红炎,你知道吗?即使到了冥界,我仍然如此渴望你,如此思念你。
若是有通往阴阳两界的信使,好像让他带去我的思念给你,告诉你说,我爱你。
“巫女殿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面对紧锁眉头询问自己的少女,昭璃茫然地转过头,张了张嘴。
“…………”
看到昭璃的样子,女子了然道:“还是不能发声吗?”
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她醒来了吗?”
搀扶昭璃的少女寻声看去,然后跪了下来,“熙月大人。人虽然醒来了,但是似乎发声成了问题。”
熙月走到昭璃面前,看了看,道:“无妨。”
又有人汇报道:“可能其他感官机能的恢复,也需要些时间。毕竟,身体曾经陷入了死亡状态。”
熙月问白衣少女道:“她的听力没问题吗?”
少女回答:“是的,我方才尝试与她交谈,她能听懂。”
熙月道:“听力没问题。她的视觉也恢复得很快,你们看,她在瞪着我呢。”又看向昭璃,“你还知道怎么书写吗?如果可以办到就点点头。”
昭璃下意识地去动自己的手,虽然不像以前灵活,但是手指确实是根据大脑的指示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昭璃点了点头。
马上就有人去取来了纸笔,递给了昭璃。
昭璃僵硬地书写着,将心中的疑问写在了纸上。
虽然字体就像爬虫爬过的痕迹,但是还是可以辨别出她书写的内容。
——为什么我还活着?
熙月笑了笑,这的确是对一个死去的人,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
熙月看向她——正确的来说,应该是看向昭璃身后的水晶瓶,眼波中流露出的温柔,让昭璃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那个熙月?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熙月凝注着水晶瓶,说道:“你的蚀心草毒,除了与阿枫圆房外,就只有白露的血可以解除。”
他的目光收回,落在了昭璃身上,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也珍藏着白露的血。”
因为施救的及时,所以赶在她跑去阎王那里报到之前,将她抢了回来。
昭璃怔了怔,又拿起笔在纸上沙沙沙写了起来。
——你救活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熙月看后笑了笑,“这个问题,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昭璃迟疑了一下,还是提笔,写下了心中最后的疑问。
——静瞳,是谁?
熙月那原本施施然的表情,在看到静瞳的名字后,为之一变。
“……你是如何得知……静瞳的……”
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下跪的一干众人,在听到静瞳这个名字自熙月口中脱出时,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垂下头。
这个名字,是熙月心中永远的伤痛,是南月永远的禁忌。
“……原来如此……不愧是大巫女的血脉。昏迷的时候,无意识地进行了占星吗?”
熙月的目光忽然变得狠戾起来,他忽然拧住了昭璃握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