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赫连祁的一头银发散落在司徒景行的肩上,从背后看过去,就像是赫连祁在亲吻司徒景行,吓得看到的宫女太监立刻闭上眼。
妈呀,原来皇上迟迟不决定皇后的人选,是因为有龙阳之好吗?
以前就传言摄政王有龙阳之好,自从王妃在大火里失去踪迹后,他一直没再娶妻。
后来虽然有了苏婉儿几个侍妾,但都被他遣散了,据说她们还是清白之身,这么多年他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
如今即便当了皇帝,后宫里有女人了,可这段时间,他一次都没去过,他果真有龙阳之好啊。
宫女太监们发散思维,皇上过去做得每件事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还真有可能立一个男人为皇后,嗯?
这要是那几个朝臣们探听消息,他们也能传达一二了。
“你,你干什么?”司徒景行移动不了轮椅,赫连祁高大健硕的身躯覆盖下来,阴影中,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
他一手也不护自己的胸口,全都捂住了自己的下身,怕赫连祁拧了他的命根子,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灯火落在赫连祁线条流畅的肩背和银色长发上,把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暖光,烘托出绮丽感。
他是高大又刚毅的,而被他围困在胸膛的司徒景行,则显得病弱一些,这样相得益彰的画面,更让人想入非非。
赫连祁却并不觉得,一张脸如万年不化的雪山,在司徒景行耳畔低声,让司徒景行越发感受到那份恐惧,“没有硬不起来的男人,硬不起来是因为没用上最厉害的秘药,朕赐给你一些。”
“赫连祁!”司徒景行瞪大瞳孔,彻底恼羞成怒,“你为什么偏偏要害我!要我和他人行云雨之事?我拒绝,我死给你看!你但凡有点良知,就不应该这样对我!你不要忘了,那天要不是我,容嫣和腹中你的两个孩子,已经一尸三命了!”
赫连祁的墨眸凝了几分,他也知道连锁效应,知道发生的悲剧很难被改变,历史总是在重演。
比如前世司徒景行杀赫连逸,这一世,还是司徒景行杀赫连逸。
那天赫连逸挟持了容嫣,把刀架在容嫣的脖子上,在拿容嫣和腹中孩子的命威胁他,他拉弓射箭。
容嫣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那一箭是对着容嫣的,连赫连逸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其实,他是射向赫连逸的。
赫连逸在赌,而他也在赌,是自己的箭快,还是赫连逸拿容嫣和腹中孩子的命威胁他,那横在容嫣脖子上的一刀快。
只是他们并没有赌出结果,因为在那一刻,赫连祁看到司徒景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赫连逸背后。
司徒景行按着轮椅艰难地站起来,双腿打着颤,踉跄着从背后朝赫连逸扑了过去,夺走赫连逸的刀,并在那一刻洒了毒粉给赫连逸。
赫连祁和司徒景行配合得很好,“嗖”一下,那箭射中了赫连逸。
容嫣受了刺激,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赫连祁封了她为贵妃,她醒了,可她却失忆了,永远都不会知道赫连祁那箭不是对着她的。
他怎么可能会杀容嫣?
前世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换来容嫣的重生和这一世的。
不过,真相如何,容嫣的误会,所有人的不理解,赫连祁在前世就不在乎。
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一切也不重要了。
赫连祁收回按在轮椅上的胳膊,直起身问:“容嫣肚子里怀的真是双胎吗?”
前世来的赫连祁当然也会医术,容嫣昏迷时,他去过一趟,搭了手指在容嫣的脉搏上。
但他诊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诊出容嫣肚子里的是双胎。
或许是他学艺不精,也或许是月份太短,无法判断出来,也有可能是赫连逸胡诌的,为的是加大筹码,让他因为容嫣和腹中的两个胎儿放弃皇位。
司徒景行抓住机会提条件,“我能诊出来!你不要强迫或是用手段让我跟女人男人云雨,我就告诉你,既然月鸢就是你的母后,你要接她回来尊为皇太后,我自然不会再给她下失忆的药。”
“除了檀曜外,这天下没有人的医术比我好,容嫣患有心疾,身中剧毒,随时都有可能大人和孩子都性命不保,你派去的那些太医根本救不了容嫣,而且你知道容嫣的毒是我下的,我比其他任何大夫都清楚她的身子,能对症下药。”
“檀曜身受重伤,自身难保,如何救容嫣?我救檀曜,檀曜好起来了,才能让你的母后月鸢复生,所以你必须把我放在容嫣身边才行。”
赫连祁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地上映下一片影子。
他俊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朕可以让你负责容嫣的胎,但朕有道口谕给你,如果容嫣肚子里怀着的是双胎,”
“朕知道你找到了一种给容嫣解毒的方法,到时你便将容嫣的毒,转移到其中一个胎儿身上,牺牲一个胎儿,来保住容嫣的命。”
司徒景行瞳孔微微睁大,满脸诧异,他以为赫连祁更在意的是孩子,从一开始就要去母留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要他这么做。
原来他的心思和筹谋,赫连祁都一清二楚,这人,简直是神好吗?
“如果是两个皇子或是两个公主,你是要牺牲大的那个,还是小的?如果是一皇子一公主,你是牺牲皇子,还是公主?如果容嫣肚子里其实只有一个孩子,是皇子,你是要去母留子吗?如果只有一个公主,你会牺牲公主,保大人吗?”司徒景行假设了好几种可能,屏息凝神着,等待赫连祁的最终口谕。
*
容阔和容夫人知道赫连祁竟然放了容嫣离宫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立刻让迎雪收拾东西,走,连夜走,扛着马车走!
不过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容嫣的那些衣服首饰类的,只有做太后娘娘才能用。
她现在恢复成了容家嫡长女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穿戴那些了。
而在她现在的记忆里,长乐宫里她认识的人也就只有从在容府,就服侍她的迎雪,所以那么多宫人,她只带走了迎雪。
其他的都是前世来的赫连祁,重新派来的,容嫣跟他们没有什么主仆情谊,就是李育泉。
李育泉跪在地上,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清秀的脸,哭得梨花带雨,要容嫣把他也带着,他只想一直伺候容嫣。
容阔和容夫人觉得不合适,他们不是皇亲贵族,府里是不用太监的,而且李育泉是容嫣入宫后的记忆。
容阔和容夫人不想让容嫣因为这些人而恢复记忆,所以他让容峥鸣拉走了李育泉。
马车停在长乐宫的宫门外,容嫣做了太后到现在,在长乐宫里住了近三年的时间,但李育泉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她裙摆飞扬,走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丝留恋,连回头再看一眼长乐宫的动作都没有。
所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李育泉满脸的泪,宫人都在送别容嫣。
容嫣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离别的不舍和悲伤,相反,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马车,坐进去后,马车行驶起来,渐渐离开了长乐宫。
容嫣对这个皇宫没有一丝的眷恋,连好奇都没有。
她坐在马车里吃糕点,脸颊鼓鼓的,看起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连这昏暗的马车空间,都因为她的明媚而亮了起来。
容嫣没有掀开马车帘子,所以她不知道赫连祁还是来了,站在她的马车后。
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赫连祁迈步往前走去,走得不快,仿佛只是在这皇宫里散步,却始终都朝着容嫣马车的方向而去。
马车转过一个又一个宫道,他也转过宫道,走了一条又一条狭长昏暗的宫道。
在这期间,所有宫人们都跪下去行礼,在对赫连祁行礼,也像是在送别曾经的太后娘娘,那所有宫人跪下去的场面,还是很浩大震撼的。
平常这个皇宫很大很大,它大到能把人的一生都困在里面,让人的整个一生都在这里度过。
可它也很小很小,小到抬头只能看到四方的天空。
这宫道在平时似乎很长,让人感觉到的只有孤单、寂寞,总觉得没有尽头,却在这一刻,马车渐渐驶离了皇宫。
原来这一条又一条的宫道是有尽头的,它并不长,相反,它太短了,短到赫连祁再抬起头时,那马车已经出了皇宫。
今生的赫连祁养得那只很久没出现的花豹,不知道从哪儿一跃而出,站在了容嫣的马车顶上,在月光下傲视群雄般俯视着这个皇宫。
赫连祁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一头银发被月光照着,泛光,寂寥清冷,整个人越发如高山上的雪,一身白衣圣洁清艳。
马车出了皇宫,容嫣始终都没有看一眼,她于今晚,终于走出了这座从数年前囚住她的皇宫。
她失忆了没什么感觉,容阔却红了眼眶,而容夫人趴在他肩上泣不成声,是感慨,也是喜极而泣。
赫连祁在宫道上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个时间里他想到年少的赫连祁,并不愿当皇帝。
他喜欢上阵杀敌,想做的是守护大祁百姓,效忠君主,为大祁开疆辟土的战神。
白洛薇为他争皇位,可他不想当皇帝,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不想三宫六院,他只想娶容嫣一人,跟容嫣伉俪情深白头偕老,他会做到许诺给容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现在,年少时期的挚爱不记得他了,他做了皇帝,把年少时期的挚爱送出了皇宫,跟她死生不复相见,他以后会三宫六院……这一切。
现在的他,成了自己年少时期最不想成为的人。
他拥万里江山,却失去了年少时期许诺过会至死不渝的妻子,享无边寂寞。
这世间一切对他来说都唾手可得,可他想到跟容嫣的初遇,自己曾经一身白衣,在容家满园的杏花中,春光里,他被容嫣扑了满怀。
他们相恋,他求娶容嫣,他对容嫣倾其所有。
他第一次亲容嫣的那一刻,觉得自己连命都可以都给容嫣。
他们海誓山盟生死相许,他们的新婚夜……所有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赫连祁突然间觉得此刻自己一无所有,像一个失败者,狼狈颓然到极致。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
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愁我独行路。”
“无人陪他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
无人与他共拥这江山、与他千秋万代,回首向来萧瑟处,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以后,
以后只有他一人梦前尘,一人饮早已冷掉的茶。
以后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这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了。
深夜,赫连祁披着一身的寒露回来,他让云振取出了两份诏书,一份是封容嫣为贵妃的诏书。
其他人还不知道,现在他放了容嫣离宫,这诏书便没用了。
还有一份诏书。
那是赫连祁自己写的,连云振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此刻他没翻开那份诏书,站在那里,那两份诏书都被扔入了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