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的回过神来,然后避开程文暄的目光低下头去,随手捡了颗石子在地上胡乱地划着,一边开口问道:“你跟你心仪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时候遇到的?”还是多问问有关于他跟那个姑娘的事情吧。
“什么时候认识的?”程文暄重新回到汤池里做好,“这可有好几年了。”
也是,同在京城里住着,应该都是认识的。岑清江心中暗暗道。
“我跟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开始我们两个彼此都看不惯对方。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这才知道她跟我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她有一种……任狂风暴雨肆虐也绝对摧不垮的气势。她很要强,绝对不是那种会依附于男人的女子。”
“听起来,似乎跟微云有些像。”
程文暄想了想,“是有那么一些吧。”所以她们两个才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
“不过,比起微云她更多了几分英气和刚强的气势。而微云呢,虽然在做生意上手段凌厉,可私下里还是个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她要比微云能吃苦得多,也更惹人心疼。”
岑清江听了很是好奇,原来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位小姐,自己这下倒十分想见见她了。
“我出去帮你问问她来了没有。”若是顺便能见一见,也算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不用了,方才不是已经跟外面的婢女嘱咐过了吗?若是有姑娘前来泡汤,她会来告诉我们的。”
岑清江只好又坐回去。
“你呢?有想过娶妻吗?”程文暄问岑清江。
岑清江摇头,“没有。”自己不是真的男子,当然不能娶妻,而自己身为岑帮老大也不可能嫁人,这辈子注定自己一个人过了。不过好在,还能有微云他们这几个朋友,这辈子也算是孤单了。
“为什么?难道你要一辈子都一个人过?”
“这样不好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程文暄默然,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之后,程文暄从汤池中起身,可刚站起来,就重新跌坐了回去,只见他朝着岑清江伸出手来,“拉我一把,我坐得时间太久了,腿好像麻了。”
岑清江见状,起身站到汤池便伸手拉他,一边道:“我们不等了吗?”
话音刚落,岑清江就觉手上一重,接着就听得‘噗通’一声,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了汤池之中。
“你没事吧?”程文暄将岑清江从水里给捞上来,岑清江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她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幸好还没散。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程文暄的手正扶在自己的腰间,可是她却不知道,此时热气蒸腾之中,她墨发秀颜,神情略带慌乱,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清沉肃,而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秀丽妍妍。
看得程文暄心头仿佛也被蒸腾了这满池的热气一般,他揽着岑清江的腰越发靠近了她几分,声音轻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没事吧?”
岑清江哪里经历过这种症状,慌乱之下连忙将程文暄给推开,“我没事。”
说完就往岸上走。
程文暄则在后面解释道:“我也没想到我会突然站不稳,腿太麻了。”只是他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谎言。
什么脚麻站不稳,不过都是他的借口而已。能让他见着岑清江的这一面,这个谎撒得也算是值得了。
“你的衣裳都湿透了,你先穿我的吧,把你的衣裳换下来交给他们去烤干。”程文暄把自己下汤池之前脱下的衣裳递给岑清江。
“那你呢?”
“我找他们要个披风或者薄被子先披着。”
“算了,你的衣裳你自己穿吧,我要个披风就行。”
“跟我客气什么,你之所以会落水还不都是因为我吗?穿上吧。”
岑清江想了想也没再推辞,自己到底是女子,不怎么方便,万一被看穿了就麻烦了。
她也便去将身上的湿衣裳给脱了下来,换上了程文暄的衣裳。
程文暄的身量比她要大上许多,平时倒也不显,但此时他的衣裳穿在岑清江的身上,却是有些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
见得岑清江换了衣服出来,程文暄缓缓勾起嘴角,“行,挺合适的。”
岑清江疑惑地低头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明显宽大的衣裳,他管这个叫合适?
此时恰有几个年轻公子结伴经过,在路过岑清江身旁的时候,都不由多看了两眼,心道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秀,看着就像是个姑娘似的。
程文暄见状微微皱眉,身子挪了一下,挡在了岑清江的身前,也挡住了那几位年轻公子的视线。
“走,我们去别处等。”
程文暄拉着岑清江的胳膊就走,岑清江却连忙出声提醒他,“不问一问你喜欢的那姑娘来了没有吗?”
“不用问了,看样子今天她是不会来了。”本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来。
“这里的景色不错吧?”程文暄裹着披风拉着岑清江往山上走。
岑清江觉得不自在,挣脱了程文暄的手之后,方点了点头,“嗯,景色确实不错。”
“其实冬天的时候来更好,可以一边跑汤浴,一边赏雪,实乃人生一大乐事。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我再带你一起来吧。”
岑清江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等到那时候我就未必有空了。”整个岑帮全靠自己老操心,自己又哪里能有他这样的闲情逸致。这么多年了,自己连好好赏一赏风景的闲心都没有。这一遭来京,算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放松惬意的时候。
“只要愿意,总是能空出些时间来的。或许……你将来也可以住到这京城来。”
“这怎么可能?偌大的一个岑帮,我难道能放着不管吗?我的日子注定是要在水上飘荡着过的。”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过不了平淡安宁的日子。
“那你愿意一辈子这样过吗?”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这是我的命。”
“其实,你还是不愿意的是吧?”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说的。
岑清江默然。
却听得程文暄语气轻松地道:“行吧,我知道了。”
岑清江不解,“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我冷了,走吧,回去看看你的衣服烤干了没有。”
换好衣服之后,程文暄便要带着岑清江回去,岑清江不由再次跟他确认,“真的不再等一下了,时间还早啊,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一会儿她就来了呢。”
“算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坐上马车之后,岑清江转头看见程文暄在低头闻他的衣服,不由问道:“衣服怎么了吗?”
“有一股味道。”
“味道?”
“什么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
岑清江闻言,脸上不由微微发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挺好闻的。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却总也分辨不出那味道是什么。”
“是吗?”岑清江低头闻了闻自己,分明没有任何味道啊。
这时候只听得程文暄吩咐马车夫,“先别回去,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而这个时候,司微云正在与一个供稿人签契约,她这厢刚要落笔,就见一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抬眸一看,却原来是康家少爷康乔平。
“来人,给康少爷上茶,败败火,何必这样怒气冲冲的呢?”
说罢,司微云含笑看向康乔平,“康少爷这般气势汹汹而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微云小姐,你这样抢行撬走我万书斋的供稿人,怕是不合规矩吧?”
“撬走?”司微云冷笑一声,“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康少爷你自找的吗?若不是你自砸招牌,他们又怎么会舍了你那万书斋,来我这崇文堂?再说了,他们想跟谁签订契约,那都是他们的自由,我们谁都管不住,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卖给康少爷你吧,怎么就非得给你们万书斋供稿不可了。”
“微云小姐非要强词夺理吗?这已经是第几个了,你难道还能否认你不是存心的?”
“康少爷,有时候呢,做生意也不要丢了良心。”司微云一边说着,一边提笔继续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当初我花费了多少力气把施岳诚的名头给打出去,他是一个那么有才华的人,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从我手里夺走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这,我可曾找康少爷你理论过半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对他,珍惜他的才华。可是康少爷你是怎么做的?你差一点就把他给毁掉了,是我……又重新扶着他站了起来。”
司微云将签好的契约递给对面的供稿人,那供稿人恭敬地接过。
而司微云这才抬眸重新看向康乔平,“康少爷,你扪心自问,若你是其他的供稿人,你再听说这件事之后,是会选择万书斋,还是崇文堂?将心比心,康少爷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想不通吗?”
康乔平不是想不通,而是他就是故意在对付施岳诚,他知道他有才华,但他就是要把他给搞垮。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微云会拿帮他跟皇宫大内做生意来交换施岳诚的终身契约。
“论收买人心,我是不如微云小姐。这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像微云小姐这样,就算跟未婚夫解除婚约了,两个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做朋友。微云小姐在对付男人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其他女子想必都自叹弗如。”
司微云淡淡冷笑,“康少爷,你也不必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我对付男人的本事怎么样,你无须知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学不来,毕竟,你是个男人嘛,当然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做男人了,倒是可以找我来学一学。”
康乔平狠狠瞪着司微云,咬牙切齿地道:“是吗?可我也告诫微云小姐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可千万小心,别翻了船。”
“不劳康公子操心。”
这时,下人恰好送了茶上来,康乔平冷声道:“不必了,告辞!”
司微云也并未吩咐人去送他,正待叫墨绾将书稿拿给自己看,却陡觉心口猛地一抽,司微云痛得弯下腰去。
“小姐,你怎么了?”
司微云只捂着自己的心口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就连康乔平都停下脚步回身看她。
但是哪里还有人有空理会康乔平,只见得墨绾一边扶着司微云,一边大声嚷道:“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