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微云刚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大约是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所以最后捞一票大的。后来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帮流寇的老大应该是跟清江的处境差不多的,但是还要比清江更难上许多,这种事情不是他说想要金盆洗手,就能金盆洗手的。
那霍老大听完之后沉默了下来,他没有立即否决,就意味着这件事有门儿。
可良久之后,霍老大摇了摇头,“可我那些兄弟们怎么办?”
“兄弟?恕我直言,你们之间真的能称得上‘兄弟’二字吗?被你称呼为‘兄弟’的那个些人,但凡能有个取而代之的机会,也都不会乖乖听你的话的吧?说到底,你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抱团谋求更多的钱财罢了,哪里来的什么深厚的兄弟情谊?”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司微云沉眸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霍老大,“我猜想着,你大约是想在金盆洗手之前,最后干这一票,从此之后就不再出山,过普通人的日子去了。可是霍老大,若你果真这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之前你们这一帮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富商,他们可有的是银子,你真的能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去?就算撇开他们不讲,你如这次这般跟明目张胆地跟朝廷作对,无异于公然打朝廷的脸,官府能忍得下去?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能忍得下去?只怕是穷其一生都要把你给找到,其他人他们都可以不追究,谁让你是这帮人的头儿呢,这所有的债自然都要算到你的头上。”
“到那时候……”司微云仔细观察了一下霍老大面上的神情,才继续道:“他们都金盆洗手,各个拿着你为他们争取来的银子过着富足的日子,可是只有你……只有霍老大你,终其一生都逃不脱追捕,你觉得值得吗?你以为到那时候他们会同情你,还是会笑你一声蠢?”
霍老大听完这番话之后,尽管极力掩饰,可是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司微云说完这番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只是盯着坐在她对面的霍老大看,似乎在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这种沉默之中积蓄着一种无声的较量,就这么过了良久,那霍老大终于开口,“怪不得朝廷要派五皇子妃你过来,这一招挑拨离间用得好。”
“就算我是在挑拨离间吧,难道霍老大觉得我这番话说得没有道理吗?我可以保你有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可是你要知道,我这手底下的人也都是不好糊弄的。”
既然他说出这话,就意味着他已经心动了。
“我相信霍老大你肯定是有法子让他们妥协的。这样吧,我知道这件事对霍老大来说是个左右为难的决定,我也不逼你,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若是你不答应的话,这赎金的事情我们还可以接着谈,但至于赎金交付之后,霍老大你和你心爱的女子前途会如何,我就不能保证了。而且,恕我提醒霍老大你一句,你的这些手下里我估摸着得有不少贪图无量,不肯金盆洗手的。待他们知道你是因为一个女子,才哄骗着他们一起金盆洗手之后,你想他们会怎么对你,以及……你心爱的那个女子?你是最了解你的这些手下的,你觉得他们会跟你讲什么道义吗?仇人太多的麻烦,我想霍老大你应该不想一辈子都体会。”
“好了,”司微云站起身来,“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麻烦霍老大给我安排个地方休息,等霍老大想出结果了再答复我吧,不过我希望霍老大你能尽快,而且你手底下的这帮人应该也熬不了多久了。”
见得自家大哥跟五皇子妃相继走出来,原本被打发出去的那三个手下此时都很关心地走上前来,霍老大却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去给司微云安排住的地方。
待司微云带着池玉离开了,其中一人才询问着问那霍老大,“大哥,怎么样?谈妥了吗?这五皇子妃是怎么说的?”
“她说……五十万两黄金太多了,希望能减十万两。”霍老大下意识地就说了谎,其实他内心里也不是很信任自己的这些手下。
一群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有什么情义可言?遵循的不过是强者为王的法则,就像是树林里的猴子,只有最强者才能成为猴王,当这一代的猴王老了,就会有年轻的猴王取代他,最后那老猴王就只能被打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地被赶出猴群……
“十万两,这也太多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一下子少了十万两,怎么够分?大哥,您没答应吧?”
“没有。”霍老大摇头,但心思已经不在这些银子上了。
他在想,就算五十万两黄金真的到手,分到自己手里最多也不过一万两,可是正如那五皇子妃所说,为了这十万两的黄金,自己就要抗上所有的罪责,自己是头领,将来官府要秋后算账,也只会抓自己,而到时候他们呢?早就不知道拿着分到的黄金跑到哪里去了。自己图什么?
其他三个人犹自不觉,只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大哥,这要说少个一两万两的,倒还可以商量商量,这一下子少十万两可不行,我们底下的兄弟也不答应啊。”
“没事,这都可以再商量的,反正如今五皇子妃在我们手里,官府的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霍老大虽是这么说着,可是脑海里响起的却是方才司微云跟他说的那番话,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自己究竟要选哪一条。
“小姐,你说这个霍老大真的会答应你的提议吗?万一他把方才小姐你跟他说的那番话告诉给了他的手下们……”那可就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也不是贸然才说出那番话的。”在来之前自己就琢磨着,他们这一帮乌合之众未必真的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情谊,方才自己不过小小试探了一番,就试探出他们的貌合神离来。而且自己问起那霍老大有没有心上人时,他的反应分明是有的,虽然嘴上否认,可从神情里也看得出来。
司微云打小就跟着自己的外公走南闯北,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自她独自接掌生意以来,更是跟众多不同的人谈过生意,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是不差的。
从那霍老大方才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提议他十有八九会答应。
其实霍老大眼下的困境是跟清江一样的,想脱身却又脱身不得,而自己主动来帮他脱身,还给他安排好了下半生,他不动心才怪。
……
而此时身处京城的沈尚书却是担忧不已,微云已经走了这些时日了,这个时候也该到古岇了吧,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沈尚书实在无法凝神做事,只好站起来走一走,好静静心。可是他这厢才刚站起身来,就见有人进来禀报。
“尚书大人,古岇那边有消息了。”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五皇子妃去了古岇,虽不是皇上钦点前往,但她究竟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去古岇,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不得不说,这五皇子和五皇子妃着实令人艳羡,五皇子妃中毒之时,五皇子不惜身犯律法,拿死囚给五皇子妃试毒。如今五皇子入狱,五皇子妃亦是以身犯险,去往被流寇包围的古岇村。
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五皇子和五皇子妃就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能为对方以身犯险。
所以此时沈尚书为什么着急,这吏部的一众人等也都明白,毕竟那五皇子妃可是沈尚书的亲孙女呢。
这一有了消息,就赶紧来报给沈尚书了。
“什么消息?”
“古岇村的村民跟那帮流寇起了冲突,又死了五六个人。而五皇子妃……五皇子妃已经进到村子里跟那帮流寇商谈赎金的事情了。”
虽然司微云在出发之前,已经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沈尚书,可此时听到微云真的独自进到满是流寇的古岇村,沈尚书还是无法不担忧。
消息传到皇宫里,皇帝也是惊了片刻,他没想到司微云竟有勇气独自进到古岇村跟那些流寇们商谈。
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莽夫之勇。
“告诉给刑部那边的人,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五皇子知道,就连五皇子妃已经离开京城的这件事也不要说。”
可是越是不说,身处在刑部大牢里的秦晔就越是觉得奇怪。
这次父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都把自己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什么其他的处置。难道打算就这么一直把自己给关着吗?
皇兄也不来看自己,父皇真的就生这么大的气,不许任何人来看自己?
可是不对,以微云的性子来说,她想尽办法也会来见自己一面的。而奇怪的是,她一直都没出现,不止是微云,皇兄、松亭他们统统都都没出现。
这一日,狱卒来给秦晔送饭,秦晔问起有关于古岇村的事情,他对这件事还挺关心的,本来是打算亲自去那边看看情况的,结果就被下狱了,也不知道那边究竟如何了,也不知道父皇最后是如何决定的,那笔五十万两黄金的赎金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听到秦晔问起有关于古岇村的事情,那狱卒递饭的手不由顿了一下,心道:五皇子,您这还不知道呢,您的皇子妃都已经孤身去了那古岇村了。
“是听说了一些消息,那边死了几个人,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上头可是吩咐过了,有关于五皇子妃去到古岇村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跟五皇子透露。
这狱卒生怕五皇子会看穿自己的谎话,放下饭食,马上就走了。
秦晔倒是也没察觉,只是这已经好多天没都没见着司微云了,难免有些想念。就趁着晚上,牢里的其他人都睡了,他悄悄溜出了牢房。
这里并不是看守十分严密的天牢,这样普通的守卫对于秦晔来说想要逃出去也并不是十分困难,但为了躲开巡守的侍卫,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好不容易溜回家中,径直就往卧房而去,房间里没点灯,秦晔还以为司微云是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却发现床帐是挂起来的,而且床上空无一人。微云根本就不在房中!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