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工冶炼厂的这条满是灰尘的水泥马路上,一辆半旧的黑色皇冠2.0轿车,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车尾扬起漫天的黄尘,朝冶炼厂方向不快不慢地行进。
换了身普通休闲t恤西裤的杨卫平,笑容满面地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开着车,一边不时转头跟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罗小彤逗着乐。
身着一套全新香港中学生女装的罗小彤,侧着身子面对着杨卫平,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似的不停地跟他说在她在学校里的见闻趣事。
一周前,杨卫平通过冶炼厂原主人的关系,花钱把罗小彤送进了九龙第五中学读六年级,可把小丫头高兴坏了。
罗小彤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粤语学得很快,基本上已经可以跟香港本地人进行一些日常用语的交流了。
要想让她尽快融入香港社会,适应这里的生活,入学读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杨卫平在征得秋芳的同意后,将罗小彤送进了全日制寄宿学校。
尽管秋芳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女儿的安全,但为了女儿将来的前途,也只能拜托杨卫平多照应点。
秋芳知道杨卫平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偏生她又帮不上半点忙,也不知道他究竟忙乎些什么。
只知道前阵子他早出晚归,而且有几天还在公寓里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说是在赶绘图纸。对此一无所知的她,除了呆在家里把一日三餐做好,就是天天都将家里的各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房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今天上午,杨卫平特意把小彤从学校里接出来,然后回家里把秋芳也接上,说是要带她们去一个地方,声称那里已经是他来香港后挣下的第一份产业。
秋芳虽然认可杨卫平是一个很有本事的男人,但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香港挣出一份家当,她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此前的花销,都是他把带来的五根金条换成了现金,这才有钱租房子,买新衣服,以及应付日常伙食费等各项支出。
香港的物价真的很贵,大米一斤要一块八,肉一斤要十二块,就连一斤蔬菜也要四块,比在金南县的时候平均贵了不止十倍。
现在每天光伙食费都要一百多块,紧张得她都不敢轻易乱花一分钱。
轿车从公寓一路驶来,秋芳坐地后座透过车窗玻璃,发现所经之地似乎越来越荒凉,基本已经看不到有人居住的迹象。
“芳姐,前面就快到了。”杨卫平一边开着车,一边扭过头来说道:“你别看这里现在看起来有点偏僻,但用不了几年,这里的地价绝对会连续翻番。”
“卫平,我怎么感觉这里跟我们老家农村差不多。”秋芳望着路旁半人高的野草山坡,眼显惑然之色地问道:“原来香港也有乡下荒地啊!”
秋芳这话其实一点也不夸张。
冶炼厂都属于重度排污工厂,厂里排出来的污水废气,对环境污染极为严重。因此这类工厂历来都会选择远离人口密集的市区。
像天工冶炼厂,就位于官塘工业区东部偏远地带,靠山近海,只有一条双车道水泥马路与外界连接,马路两则都是灌木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地。
现在这片荒地还没有开发,但已经被港英政府划归为官塘工业区所有的工业用地。
对于总共加起来才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香港而言,这片面积大约两平方公里的近海丘陵地带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闲置地皮。
“芳姐,咱们老家的土地可没法跟香港的土地比。”杨卫平笑呵呵地说道:“你别看刚才过去的那些地都是荒地,就那一亩地也得五万多港币,还得你自己出钱请人来平。”
“一亩荒地竟然要这么多钱啊!谁买就是傻子。”秋芳禁不住连连摇头。
“芳姐,现在这里一亩地才五万多,等过三年五年的,这些地,每亩地没有一百万,想都不想要。”杨卫平像是一点也不介意秋芳表现出来的头发长见识短,朗声笑道:“我现在拿出四百万买地,将这些钱可以变成四千万,四个亿,芳姐,这么挣钱的生意,你觉得要不要做?”
“四千万?!四个亿?!”秋芳顿时被惊得赶紧伸手将嘴捂住,免得惊呼失态。随即,她像是想到什么,秀眉微皱着问道:“卫平,你手里哪有四百万?我虽是乡下女人,但四百万是多少钱,我多少也知道个大概。咱们来香港前后加起来也才半个多月,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已经挣到了四百万?”
“呵呵,芳姐,你觉得我像是吹牛说大话的人吗?”杨卫平稍得有点得意地笑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把前些天画出来的那些图纸卖给了德国人,五百万美金。”
“多少?你刚说多少?五百万,还是美金?!”秋芳两眼瞪得溜圆溜圆,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骇神情。
她以前不知道美金是啥东西,是到了香港以后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人民币,还有港币,美元,英磅等洋钱。
杨卫平跟她说了,美元是世界通用货币,一美元在黑市能兑换五块多人民币,属于跟黄金一样的硬通货币,所以又被人称为美金。
五百万美金,就岂不是相当于两千多万人民币!秋芳此际差一点被杨卫平刚说的话惊得晕了过去。
两千多万人民币,我的天啊,只怕整个金南县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钱吧!
资本主义社会的钱,难道就这么容易挣呢?
“天呀!五百万美金!杨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罗小彤那张俏脸上同样满是惊容,呆呆地望着杨卫平,喃喃自语道。
“没错啊,就是五百万美金,这还只是一半的价格。”杨卫平不以为然地笑道。
在秋芳母女俩无比的震惊发愣中,这辆皇冠轿车很快赶抵天工冶炼厂的大门口,稳稳停下。
杨卫平从驾驶座跳下来,将后车门打开,亲切地笑道:“芳姐,到了。”
秋芳将身上那套从庙街地摊买的深蓝色套裙裙摆扯了扯,踏着很不习惯的高跟皮鞋从车里出来,抬眼望去。
首先进入她视线是那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铁门两侧是延伸足有几百米的围墙上满是绿苔。
有几处墙段,还有一些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在施工。
在杨卫平的引领下,秋芳缓缓地跟在女儿的身后,从侧门进到工厂里面,看到向荣从传达室里出来,嫣然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向大哥。”
“向大伯,怎么这段时间也不见你回家啊!”罗小彤也很有礼貌地给向荣问好。
“咱们彤彤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比那些香港小姑娘漂亮多了。彤彤,你向大伯今后就以厂为家了。”向荣笑容慈爱冲罗小彤笑道,然后转向秋芳乐呵呵地问道:“弟妹,这一路上还习惯吧?”
“坐车到是习惯了,就是不太习惯穿这高跟鞋。”秋芳说着,低头朝她那双秀足上穿着的黑亮黑亮地高跟皮鞋看了看。
“不习惯也得习惯,弟妹,你将来跟着老板可是要享福当富太太的。”向荣一本正经地说道。
“富太太”三个字,顿时让秋芳禁不住愣了愣,跟着玉面生霞,赶紧继续低着头,生怕被杨卫平发现了。
杨卫平暗自朝向荣挑了挑大拇指,向荣会意地点头笑了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向荣和向阳早看出杨卫平对秋芳有意思,明摆着是想娶她当媳妇。
一个男人能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这份情意,比金子还要珍贵。
对此,他们兄弟俩当然是表示支持。
罗明正已经死了十年了,秋芳也守了整整十年寡,再怎么说,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罗明正师弟了。
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不是解放前旧社会,寡妇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怪事,就他们所在的清河村,再嫁的寡妇就有好几个。
罗镇海虽然对他俩有授艺之恩,他俩与罗师弟的感情也非常深,但人都死了这么多年,活着的人怎么着也得继续生活啊!
杨卫平费尽千辛万苦地把他们从国内带到香港,带给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让他们获得新生,这等恩情,简直就是父母再造之恩。但凡是有能帮到他的地方,他们兄弟俩绝对是比谁都积极。
秋芳若是能嫁给杨卫平,这对她们孤儿寡母而言,绝对是打着灯笼也打不着的大好归宿,相信罗师弟在九泉之下,也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的。
再说了,以弟妹秋芳的寡妇身份,人家杨卫平愿意娶她,不嫌弃她还带着个拖油瓶,这已经是她八辈子修来的天大福份了。
“阿荣,你带小彤去办公室坐会儿,我陪芳姐在厂里四处转转。”杨卫平不着痕迹地把小丫头给支开,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与秋芳单独相处的机会。
“杨叔叔,我也想参观一下。”罗小彤噘着小嘴似乎有点不乐意。
“小彤乖,杨叔叔有事情要跟你娘商量,听话,跟你向大伯去办公室玩一会儿。”杨卫平眼神慈祥地伸手在罗小彤的脑袋上抚摸着笑道。
“来,彤彤,向大伯带你玩去。”向荣过来牵着罗小彤的手,笑呵呵地带着闷闷不乐地小丫头朝办公楼走去。
看着向荣带着罗小彤朝那幢外表破旧的办公楼走远,秋芳下意识地眼角余光偷眼看了杨卫平一眼,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
从上岭村出来,一路行来到来香港,她这还是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
虽说她是明媒正娶地嫁给了养父的独子罗明正,但是,罗明正因为跟人比拳伤了肾经,导致不举,根本就没有碰过她的身子。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跟男人相处得这么近。
那些曾经对她意图不轨的男人,无一例外的都被她轰出家门,有些想靠近她的更是被她打得断胳膊断腿。
长年养成的习惯,让她心里对男人有种潜意识的抗拒,对谁都保持着一种警惕和距离。
“芳姐,走吧,我带你四处瞧瞧,这里可是咱们的第一份产业。”杨卫平微笑着对秋芳招了招手。
“咱们的”这三个字,听得秋芳原本就已经绷紧的心弦顿时绷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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