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好像太安静了些。
其实与颜无欢同住时,房间里也很安静。
只是,两个人的静,跟一个人的静,好像有点不一样。
颜无欢本就是少言寡语之人,两人共居一室,大多数时间,还是唐笑霜在说话,她是属于不说话就会憋死的那种话痨症患者。
颜无欢竟然也不嫌她吵,时不时的也会跟她聊几句。
都聊些什么呢?
唐笑霜歪头想。
想不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是,她为什么要想这么无聊的事?
颜无欢是事儿妈,不准她在卧室内吃零嘴,不准她在晚饭后再进食,也不准她熬夜看那些八卦话本,他管得比当妈的都宽,不知有多烦人。
现在没有他在这里管着,不知有多爽利!
唐笑霜爬上床,却无一点睡意,便趴在床边,就着烛火,一边吃梅子一边看八卦,看到眼皮发涩,扔掉书熄了灯睡觉。
可是,竟然还是睡不着。
一个人的小床,总觉得有点太空,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黑暗中,眼前突然的就浮出颜无欢的面容。
温柔的,微笑的,沉静的,又或者,冷漠的,阴郁的,还有因为她不肯听他的话,惹出什么乱子时,那怒气冲冲的或者哭笑不得的模样,一一浮现眼前,如许清晰。
唐笑霜怔怔想,她什么时候,竟把这个男人的面容,记得这样清晰明朗?以至于此刻回想起来,恍然就觉他在身后一般。
她翻了个身,身侧是虚无的空落,她伸出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身边的绒毯,有一股浓烈的难以说清的惆怅自心底深处涌出。
她睡觉时总喜欢缩成一团,像只小猫似的,这是小时候跟自已养的那只小狗学来的习惯,因为觉得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其实这种睡姿并不好,每早醒来,总是腰酸腿麻,但身体不舒服,总比心里不踏实要好受一些。
颜无欢对她这种睡姿,极为嫌弃,总在她睡着时纠正她,搂住她的腰,不许她把头往胸前勾,拿腿压住她的腿,不许她把膝盖往前伸,一旦发现,立时把她扯直。
初时她不习惯,一夜因为睡姿问题醒好几次,但后来,就习惯了。
因为身后有人陪着,有热热的鼻息,她觉得很安全,自然也就不再倦缩起来。
现在……
唐笑霜叹口气,又翻了个身,向角落里滚去。
她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反反复复的想和男人同居一室时的情景,难不成是要发春吗?
“瞧你这点出息!”唐笑霜自言自语的骂自己,“八辈子没见过男人怎么的?被人搂几回还上瘾了,唐笑霜,你到底是有多好色啊!”
她这边幽怨自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罗王殿里,颜无欢也正在床上烙烧饼。
不习惯,真的不习惯!
每晚习惯了抱个软乎乎的小猫咪入睡,习惯了每天夜里扯这小猫咪的前后爪,如今怀里陡然空落落的,怎么能睡着?
每天临睡前,也习惯逗逗那只小猫咪,与她打打嘴架,胡扯一阵,再八道一通,虽然完全记不起都跟她聊了些什么,但习惯了说说话的,突然就没人说话了,这偌大一个寝殿,空落落的,烛火前也没有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那里乱晃,一颗心突然的就像空了一样。
反反复复几回,眼看月到中天,他依然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去案前阅读温良送来的卷宗,那里头是虎师和豹师目前的兵丁状况,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便唤人来倒茶。
负责夜值的是鱼肠和纯钧,见他叫,鱼肠便过来服侍,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小声问:“王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李先生嘱咐过,要您好好休息,不可劳累的!”
“睡不着!”颜无欢问,“去把温良叫过来!”
“这会儿?”鱼肠愕然,这三更半夜的,是有什么急事吗?当然,他只能心里问一下,嘴上是不敢问的,只利落执行命令。
“属下这就去叫!”他回答。
小半个时辰,温良瞪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罗王殿。
“王,有急事?”因是从睡梦中惊醒,他有些微的紧张,深更半夜的,没有急事,王不会差人急吼吼的去叫他,不是吗?
颜无欢含糊不清的“啊”了一声,随意问了问军队里的安排等事宜,温良一一作答,回头又狐疑问:“王,这些事,属下都在卷宗里写了啊!”
“啊,本王知道!”颜无欢轻咳一声,略有些扭捏的开口,“那个……你的法子,好像没太大作用!”
“没用?”温良摇头,“怎么可能!那位纸上谈兵的货,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成功架空了,这说明我的法子有用啊!”
颜无欢微怔,又开始轻咳,半晌,说:“你在那方面自然是例无虚发的,本王是想说,接许若昔入府这事儿……”
温良揉揉粘滞的眼皮,因为没睡醒,大脑反应略迟钝些,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
“王半夜三更扯属下起来,就是想跟属下说这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无欢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
“天哪!”温良仰天长叹,“以前读书,看到烽火戏诸候,我一直以为是杜撰的,如今看来,男人一旦中了女人的毒,确实会发疯发狂,无可救药啊!”
“说什么呢?”颜无欢瘪眉,“本王岂是那等昏庸之人?再者,本王戏的也不是诸候,只是你一个人!”
“兄弟啊,这是半夜啊!”温良欲哭无泪,“大半夜的,你拿你那一点点小忧小愁来扰人清梦,真的好吗?”
“本王睡不着!”颜无欢回。
“可我睡得着啊!”温良忍住打爆他头的冲动,回:“王,您睡不着,可以看书写字画画唱歌,要不找许姑娘陪你看看星星聊聊人生也是可以的,没必要非得抓我吧?我真的好困啊!”
“本王也很困!”颜无欢揉揉眼,“可本王就是睡不着!”
“那不是我的错!”温良吸吸鼻子。
“是你告诉本王,要先把那丫头冷藏起来的!”颜无欢拿眼瞄他,仿佛他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也是你告诉本王,把她从罗王殿驱逐出去的!你的法子不好,害本王睡不着觉,你说,你不该承担责任吗?”
温良无语。
他轻叹:“唉,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是因为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不习惯了!”
颜无欢:“……”
“无妨,这事儿,属下可以帮忙解决!”温良转身走向床塌。
“你有办法?”某王黯淡的眸子陡然变得贼亮。
“有!”温良脱掉鞋子爬上床,说:“王快上来吧!”
“什么意思?”颜无欢问。
“我可以牺牲自己的色相,给你抱!”温良苦苦脸,“但兄弟我求你了,我真的好困,求你让我睡一觉!”
“不许!”颜无欢伸手扯他,“不许在本王的床上睡觉!”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温良闭紧双眼,大脑一片混沌,“小的时候,我们还光着屁股滚在一堆呢!难不成你要我那样?”
他存心恶心他,谁让他欺负他啊,他快要困死了啊!
“滚!”颜无欢伸手将他扯下来,温良死赖不肯走,最后终于成功把颜无欢惹炸毛,差鱼肠把他拖到隔壁暖阁睡觉。
“小气,就睡一下而已,我昨晚洗得好白的!”温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懂什么?”颜无欢挑眉。
温良自然是不懂的。
他不知道,他躺的地方,是唐笑霜以前睡觉的位置,那里面,有她的气息,淡淡的,像是雏菊的香气,甜里微带些清苦。
人不在,还残存点香气,聊胜于无。
只是,此刻,那股香气已被温良身上的淡淡酒气冲散了。
“这小子……”颜无欢无奈的咕哝着,躺到床上,瞪大双眼看飞舞的窗纱。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彻夜难眠。
是安平候唐森。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则成会那么大胆子,以押他入宫为名将他拘捕,在路上却一个劲拖延时间,直拖到天黑才回到京都府衙,以天黑宫门已下钥为由,将他投入了府衙大牢。
牢房这种地方,唐森以前经常送人进去,却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到此一游。
腥臭肮脏的牢房里,他经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刑罚。
因为颜帝并未下令,徐则成并不敢太过份,那些血腥的酷刑,他压根没敢用,只给唐森用了针刑。
针刑是国师红风铁的发明,他是大夫出身,以一把银针行天下,佐以灵活的头脑,赢得泼天的富贵,大夫要折磨起人来,那可是十分独到。
就比如这针刑,不伤受刑之人的皮肉,比起其他刑罚,又干净又斯文,可只有受过这针刑的人才知道,这道刑罚,最是阴毒,远胜其他血腥刑罚。
就用这一招,多少硬汉都被撬开了口,包括颜无欢的属下,也有不少屈服于小小的银针之下,可知这针刑有多恐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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