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皇宫傲龙殿,却是一派灰暗清冷。
颜帝病了。
从许若昔飞鸽传书的那一晚,他就病了。
这病是活生生心疼出来的。
虎威扬是他身边少见的忠心耿耿又精明能干的文武全才,而虎威扬当晚带出去的龙卫,也全是暗卫中的精英之将,是他数年心血所凝,从他还在王府时起,这些人就跟随着他了!
可是,只是一个时辰,便遭颜无欢属下围歼,无一生还!
而所谓的什么藏宝图,根本就是个诱饵,就是用来钓他的。
他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他为什么要相信许若昔那个贱女人?她跟她爹娘一样,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她蠢倒也罢了,还害得他损兵折将,痛失爱将,虎威扬死了,这等于斩掉他的右手啊!他仿佛看到自己一步步走向被动和没落,最终被颜无欢逼入绝境!
不!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绝不容许!
可是,他还有什么办法?
身边可以信任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红风铁私逃在外,残党余孽,到现在都剿不净,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下,给他添点乱子,最近听说还和江湖中的魔王鬼君勾结在一处,蛇鼠一窝,搅得他不得安生。
而唐森这边,又是这样的光景,静安候却又已老迈,那个儿子萧陌,最近总觉得怪,可派去查访的人,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种种不顺,让颜帝的脾气异常暴躁,他先是痛抽了郭福一顿,因为许若昔这个主意,是这不长眼的老奴才出的,他害他损失惨重,自然要狠狠罚他!
他差点把郭福的老骨头给抽散了,才恨恨罢手,那边又把唐森叫来痛骂一顿,唐森被骂得抬不起头,他知道这邪火从哪里来,也只好咬牙受着,好不容易等颜帝骂完,才讨好道:“皇上,殿外有故人来访!”
“故人?什么故人?”颜帝颓废问,“朕,还有什么故人!”
他的故人都快死光光了。
“皇上忘了吗?”唐森提醒他,“前段时间,西域东武的皇室都派了使节过来,说他们的公主皇子,听说大颜风景如画,都有朝拜之意,现如今站在外头的,就是西域的六皇子西古烈!”
“西古烈?”颜帝皱眉,轻哧道:“他算哪门子故人?不过是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罢了!他来大颜做什么?”
唐森看了他一眼,讪笑提醒:“皇上,这国家之间互通有无,不是您之前制订的对外政策,远交近攻,像北苍这种国家,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而像东武和西域,却要施行怀柔政策,当初……当初您派太子出使西域时,不也有结交之意?”
“此一时,彼一时……”颜帝懒怠的回了一句,当时他雄心壮志,要与东武西域联手,灭掉北苍国,可现在,他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功夫再理这些事?
“那么……”唐森暗暗叹气,这位主子还真心不好伺候,身为一国君主,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情绪化?因为自己心情不佳,便连最基本的礼节也不管了吗?远方有客,身为东道主,不管心情如何,都要客客气气的迎进来才是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要说起笼络人心,颜帝真心连颜无欢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也难怪当年先帝想立颜无欢为储君,暴躁易怒的人,如何能担得起这天下?
当然,这种想法,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嘴上脸上却仍恭恭敬敬,他艰涩道:“那么,皇上……是不打算见他了?”
“说朕龙体欠安,今儿就不见了,你来安排他吧!”颜帝摆摆手,整个人都恹恹的,整个人就像一盘散沙,有涣散瘫软的迹像。
唐森再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主子。
颜帝骂他打他,他都受得了,可看到他这样消极颓废,他却有点坐不住,他的身家性命,他的富贵荣宠,可全系于这人身上,如果他撑不起场面,他又当何去何从?
想到自家女儿那讥笑的小眼神和颜无欢的雪颜冰眸,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已经站错了队,现改是没可能了,只能跟在颜帝身后,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他无精打采的走出去,在看到大殿中站立着的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时,又飞快调整了面部表情,作若无其事状。
“六殿下,真是抱歉,皇上龙体欠安,病容憔悴,近日怕是没法面见您了!”他的脸上是客套的微笑,“不过无妨,有本候在这儿,保证六殿下的颜国之行开心愉快,满载而归!”
西古烈沉默了片刻,说:“可在下此次来大颜,是有急事要告之贵国君主,这一点,你没同皇上说吗?”
“这个……”唐森讪笑,“皇上病痛难安,所以,本候恐加重他的病情,便暂时压下未提……”
“安平候,还是烦请您跟皇上说一说吧!”西古烈郑重道,“在下保证,若皇上听到在在下所言之事,定会精神焕发,绝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缠绵病塌,忧思深重!”
“这……”唐森犹豫了一下,在这种时候,他是真心不敢去触颜帝的霉头。
那边西古烈一揖到底:“为了大颜和西域,烦请候爷再通报一次!就说……就说西古烈此次来访,有重要军情禀报,是事关大颜皇室生死存亡的大事?”
“军情?”唐森一怔,呆呆的看向西古烈,一个异国皇子,居然说有重大军情禀报,还事关颜室生死存亡……
这事,有点邪乎!
唐森踌躇片刻,还是转身又走入颜帝寝殿。
见他去而复返,本就心烦意躁的颜帝,十分的不耐烦。
唐森战战兢兢将西古烈所说之话转述,颜帝面色微变。
“军情?”他面色变幻不定,脑中更是转若飞轮。
“圣上……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唐森催问。
“让他进来!”颜帝摆手,理了理衣裳。
西古烈得到召见,大步迈入寝殿,一眼便瞧见那个半倚在塌上的老头儿。
是,那确实是个老头儿了,他看起来与民间的任何一个近暮年的老头一样,眼角耷拉着,面皮松散,皱纹丛生,一双浑浊的老眼赤红,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君王,应该还未到五十岁,不过四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原该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他却已显老态。
看来,他父皇说的不错,大颜确实已到该易主的时候了。
对于西域来说,这样的动荡时期,十分有利。
而这样的一个位君王,更值得好好的结交,当然,说利用会更准确一点。
西古烈掩去内心的鄙夷,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谦卑的向颜帝行礼。
“西域皇子西古烈,向大颜圣主问安,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大颜千秋万代,永世长存!”
这样的奉承话,再加上那样低微的身段,令颜帝稍稍找回了点自信。
哪怕接连失利,他还是这大颜的王,而大颜国富民强,在周边诸国之中,也算是龙头老大,他是老大中的老大,他该打起精神来,联合各盟国,用尽一切方法,围剿颜无欢,直到彻底消灭他,将他挫骨扬灰,将他身边所有人都诛杀殆尽!
他心里发着狠,面上却淡淡的,向西古烈点头致意:“西世子何必拘礼?大颜和西域,世代交好,朕与你父皇,亦是莫逆之交,你便如朕的孩子一般,下次进宫,无须再行这样的大礼了!”
“谢皇上!”西古烈站起来,笑道:“皇上宽厚不计较,但该尽的礼节,却还是不能少的,不然,岂非没有了长幼尊卑之分?”
颜帝打了个哈哈,没空跟他玩弯弯绕,径直切入主题:“西世子方才说军情危急,不知所言何意!”
西古烈并不回答,反顾左右而言他:“皇上可还记得西域毒魔此人?”
“自然记得!”颜帝问:“他于三月前坠崖,是被那颜无欢那逆贼生生逼死的!怎么?西世子跟他有私交?”
“私交甚笃!毒魔是我门下之客,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情同兄弟!”西古烈答,“所以,我与那颜贼,势不两立,虽然我兄弟侥幸逃得性命,但这笔帐,却还是要同颜无欢算的!”
“嗯?”颜帝微惊,“这么说来,毒魔没死?这怎么可能?当初事发,朕曾派人去那断崖寻他的踪迹,确是看到了他的尸首被那颜贼的人拖走!”
“那不过是兄弟的金蝉脱壳之计!”西古烈得意答,“说起来,也是上天垂怜,他摔下山崖之时,被一棵大树挡住了,他自身轻功了得,虽然摔得腿断胳膊折,性命却无大碍,而这时又巧遇一个樵夫,身形与他极为相像,他便将那樵夫捉了,换上自己的衣裳,寻了处高崖,推了下来,摔得面目全非,从此逃过一劫!”
“这真是太好了!”颜帝精神振奋,西域毒魔的本事,他是见过的,颜无欢那么难对付,他居然都可以设计重创,可知此人神通惊人,骤闻他死讯时,他还十分心痛,现在又乍闻他死而复生之事,不由十分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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