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言痕端着做好的菜肴出来时,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的耳力是极好的,从苏岩迈步那一刻他就听到了。
随后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分明很小声,在顾言痕听来却觉得震耳欲聋。
像是验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想,苦涩开始在他的心底蔓延。
后面水声渐歇,他却没有听到她再回到客厅的声音。
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菜大概是不会有人吃了,但他还是要做,并且执着地去计较每道菜的火候和用时,用心到了极致。
却似乎更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在逃避着什么。
再次站到卧室的时候,顾言痕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已经相当平缓的人儿,眸中划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他轻而缓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伸出双手环住苏岩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落下三个字:
“对不起。”
眼前的人儿胸膛的起伏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完全陷入熟睡,没有听到他的话。
但是耳朵灵敏如顾言痕,怎么可能没听出来苏岩在那一瞬间略有停顿的呼吸。
她没睡着,只是大概……
不想见他而已。
顾言痕想,她大概是怪自己的吧。
如果没有他,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大明星,根本不用经受如今经受的一切。
说到底,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是他。
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她大概,是后悔了吧?
顾言痕心中,痛苦,慌乱,又茫然。
痛苦于她今天遭受的一切,慌乱于她可能的离开,茫然于两人的未来。
他还能不能再这么自私地死不松手?
会不会……让她因此遭受更多的伤害?
顾言痕不敢再想下去。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看到苏岩那还在滴水的长发,默默去一边找来消音吹风,静静地帮她吹干,又给她把枕头换过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是的,是转身离开,他并不打算留下来。
当卧室的门被关上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空调有些低的原因,床上的人动了两下缓缓缩进被子,又翻了个身将自己紧紧裹住,呼吸这才复又变得均匀起来。
只是刚换的枕头上,不知何时,又落上了一滴水渍。
顾言痕又重新坐上了夜宴顶楼的那间包厢。
他记得自己曾在这里,思考自己对苏岩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是在这里,他做下了自己绝不放手的决定。
几个月前,他带她攀岩,带她看日落,对她许下护她一世的承诺。
随后他也是带她来到这里,见了他所有的朋友,算是彻底宣告两人的关系。
她当时恣意欢笑,幸福又快乐。
前不久,同样是在这里,因为多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早已出现了裂缝,只是他固执地去忽视,以为后面一切都可以解决。
可是如今,所有事情已经全部偏离自己预定的轨道……
如今只身坐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回了原点。
他还是一个人,几个月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上天可怜他,而给特意赏了他一场幸福的幻象,如今梦醒,一切都将离去。
顾言痕的脸上出现了鲜有的煞气,这是他从进入部队之后,就几乎不曾再出现过的煞气。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一直过着被人操纵的人生?
以前或许他觉得无所谓,因为在他手上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苏岩……
他绝不放手!
心中的郁气和煞气在心中升腾,顾言痕几次三番想要将其压制都不得而解,最终,狠狠一拳砸在了沙发前的琉璃台几上。
台几被砸出了裂纹,而顾言痕的关节也出了血,皮开肉绽,一如他此刻的表情,狰狞而可怖。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也或许是手上的那点疼痛不及胸中疼痛的十万分之一,所以可以暂时忽视。
再收回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淡淡地看了一眼狼藉的台几,顾言痕转身走出了包厢。
包厢外有留守的工作人员,顾言痕一走出去,两人便注意到了他滴血的手,不由大惊失色道:
“Boss,您的手……”
顾言痕顿住脚步,低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表情淡到像是无关痛痒。
“进去收拾一下。”
丢下这句话,顾言痕径自离开。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同时走进包厢,待看到那壮烈牺牲的台几时,两个人的嘴都张成了0型。
太、太强悍了吧!
再说顾言痕,离开夜宴之后去了哪里呢?
没有回公寓,当然更不可能回顾家大宅。
他去了奢计。
此刻不过凌晨四点,奢计也没有像饶清虞这种动不动就在公司加班过夜的拼命总裁,大楼自然是漆黑一片。
顾言痕就站在奢计的大楼前,靠着身后的酷炫的银色迈巴赫,一手点着烟,一手拨着手里的电话。
帝都一般五点半左右天亮,这个点,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街边亮着的暖黄色的路灯还没有熄,两种不同的光晕混合着打在那一人一车一烟上,更添了几分落寞和孤寂。
C国元旦处于早冬向寒冬的过渡,寒气已经有些逼人,顾言痕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外面是一件及踝的长款风衣,寒风中的他,挺拔俊美不似凡人。
电话打了三遍才接通,楼煜沉似乎永远不关心外面的事,总是能在一些奇怪的场合睡得香甜。
“卧槽特么谁啊?”
接电话的语气可以说是相当不耐和火大了。
与之相对的,是顾言痕平淡到感受不出丝毫起伏的声线:
“我。”
冰冷的嗓音让楼煜沉霎时间打了一个哆嗦,瞬间清醒。
“哥?”
“嗯。”
“出什么事了?”
“我在奢计大楼。”
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话后,顾言痕就挂断了电话。
楼煜沉听着耳边的忙音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也不敢耽搁,迅速起身穿好衣服飞奔出门。
当他抵达奢计大楼,看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时,一瞬间皱起眉头。
他和顾言痕太多年的交情,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感受过那样的气息。
什么样的气息?
知道死气沉沉这个成语吗?
楼煜沉现在感受到的,就是那股子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