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秦夜在苏二身旁坐了下来。
按苏二对秦夜的了解,他是不会走的,苏二索性就不再出声。
倒是景辙从另一道长椅上站起身,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他嘴里还是含着一根棒棒糖,额前几缕碎刘海遮住了他的眼,教人看不清他眸底的光。
“你回去吧,他不需要。”
这话,是对着苏二说的。
这个“他”指的谁,两人心知肚明。
苏二瞬间明白了景辙的意思,如果九哥真的对他……
他留在这里,九哥醒来后知道,只怕会越陷越深。
既然注定不可能,就不要对对方好,给对方任何的错觉和念想,否则,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已。
苏二搭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来回回三次之后,他长出一口气,站起了身。
“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景辙双手揣兜,叼着棒棒糖,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苏二又低眸看向才刚坐下的秦夜,“哥,我们走吧。”
秦夜抬头看了一眼苏二,又转头看了一眼景辙,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跟在苏二后面走了。
直到两人坐上扯,秦夜才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家手底下琐事很多,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知道全部,听到苏二受了伤他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苏二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扯了扯嘴角,简单把今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提前知道了我们的部署,在我们切断游轮通讯之前就通过远程操控安排了定时广播,至于我们带过去的那一帮有问题的人——”
说到这,苏二狠命锤了一下座椅,嗓子有些哑。
“全部是人||肉炸弹。”
车子还没启动,秦夜原本整个人懒懒地靠在驾驶座上,还想点跟烟,苏二这话一出,别说烟了,他连打火机都没拿稳。
“全部?”
苏二闭上眼:“全部。”
没有经历过那一刻的人,不知道苏二内心到底有多震撼。
登上游轮,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正常的,那些人也全部跟平时无二,甚至其中还有一个人开玩笑在问他:“二哥,一会儿我要是打赢了有赏不?”
那个人看起来憨厚中透着一股子小聪明,苏二因为不确定他们是被半操控还是真的完全背叛,心里还有一丝奢望,希望他们只是被半操控,这样还能有挽救的可能。
毕竟是跟了秦家多年的弟兄,人心都是肉长的,苏二到底还是心软。
他当时笑着道:
“行啊,大家伙儿都长点心,赢了的重重有赏!”
当时一帮子人欢呼着,热情高涨。
一如曾经苏二无数次带着自己的属下出去做任务,大家也是这般的在战斗还没开始,就志在必得迎接凯旋。
然而,在最后,苏二也深深地记得,自己手上的伤,也是被那个人划的。
因为苏二记住了那张脸,所以在对方扑过来的时候,他愣住一秒,随即躲闪不及,才着了道。
他为什么会愣?
因为苏二看到那个人时,跟方才在登上游轮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少了憨厚,眼底也失去了那种算计的灵动,浑身笼罩着戾气,眼眶泛红,双眼瞳孔却无法聚焦。
就像影视剧中被按下了黑化键的机器人,除了完成脑中的指令,已经不具备任何情感。
那些拦住弟兄们生路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是那个样子。
但唯有这个人,苏二是真的痛心。
脑海里对方邀功请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苏二意识到,那个时候的他,是真的跟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差别,他甚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过背叛。
那些人……不过是被控制了啊。
苏二的情绪很低落,如果没有他这次自以为是的引蛇出洞,或许……
他们还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还会那般玩笑着同他打趣,还能陪在自己亲人朋友身边共享天伦……
苏二攥紧拳头,指甲甚至钳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手心滑下。
因为他坐在后座,秦夜并没有注意到,但是苏二情绪上的不对劲,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岩岩……不是你的错……”
但是除此之外,秦夜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他理解苏二的感受,换成是谁,在面对自己弟兄最后的惨剧,心绪都不会宁静。
苏二疲惫地倒在车厢后座,眼眸紧闭,眼角却有泪滴滑落。
“哥。”
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嗓音。
“你先送我到帝都第一医院吧,我就不回家了,我怕情绪藏不好,被苏女士看到。”
秦夜指尖一顿,静了两秒,才淡声道:
“他在帝都第一医院?”
秦夜至今还是不知道苏岩的男朋友是谁。
上一次苏岩回家,也只是说了一句“他快死了”,就再没了别的信息。
秦夜对于这个人,真的是充满了好奇。
苏二睁开眼睛,双眸此刻显得无比地亮,秦夜望着,竟是有一刻的心惊。
“哥,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们他是谁,现在什么都别问,也别去查,好吗?”
顾言痕现在伤还没好,秦夜暗地里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他动手去查,引起更多的人对顾言痕的注意……
顾言痕的安危很难保证。
苏二如果闲着还好,可他现在……分身乏力。
空气又有了半分钟的寂静,但对于苏二的请求,秦夜向来是没办法拒绝的。
“好。”
苏二扬了扬唇,又再次闭上眼睛。
“谢谢哥。”
车子开始启动,苏二刚想靠着睡会儿,耳边传来秦夜的一个疑问:
“你现在这样过去……不怕他担心?”
苏二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睁眼看了一下,又毫不在意的放下,勾着嘴角道:
“哥,你不懂,他很聪明的,晓佐这段时间几乎是他的御用医生,我这会儿把晓佐调走,足够他猜到很多东西,与其电话里报平安却千方百计躲着他,我带着这点轻伤走到他跟前,他反而更安心一些。”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而是人对于未知的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