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陌,你是想要看到我毁了她,还是想要看到她毁了我?
顾言痕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却是在谷陌的心头抛下了一个炸弹,炸得谷陌的大脑一片空白。
居然……会到这个地步么?
谷陌的背脊发僵,顾言痕叹了一口气,踱步到谷陌跟前站定。
“阿陌,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哪怕失败,也好过我和她刀剑相向,否则……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
后果几乎是不用想的。
光明与黑暗的对立,军区少帅和秦家掌权人的对决,势必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届时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而这些,都是此刻的他们可以避免的。
谷陌内心开始挣扎。
顾言痕看着他,嗓音平稳依旧,像是在谈论一件跟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阿陌,我和她终生成为植物人又能怎么样呢?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清楚,如今的她眼里整个世界都对她充满恶意,怕也是不愿意醒来的。”
“如果我们双双成为植物人,也能说另一种意义上的白头偕老,算是全了我心目中的现世安稳。”
他再也不必背负身上的一切,责任,承诺,他通通都可以不再理会,这么一想,成为植物人有何不可?
谷陌咬牙偏过头:
“哥,你别想忽悠我,成为植物人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有可能是你和她一起黑化,那才是整个帝国的灾难。”
顾言痕啊,他是军区少帅,掌握军权,守护万民,他是立于光明的的神,怎么可以堕入地狱呢?
顾言痕没有看谷陌,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那个消瘦的身影上,眸底是谷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温柔深情。
“阿陌,倘若护不住她,我护着这天下又有什么用?”
她才是他的天下。
谷陌心头震撼,而更震撼的则是谷河。
“言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简直就是胡闹!”
顾言痕抬眸,澄澈清明的目光告诉谷河,他没有发疯,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谷叔,你不知道我和她的过往,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走过来有多辛苦,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她。”
“我曾向她承诺,再也不放开她的手,她在哪儿,我在哪儿,哪怕共同堕入地狱,我也甘之如饴。”
这下不等谷河开口,谷陌已经先一步出声:
“那你想过万民吗?”
想过万民么?
他自幼亲情凉薄,但有一个信念却很坚定,他会是军区未来的王,他的职责是让这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这个信仰早在他心底扎根,有些事情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刻意地权衡利弊,大脑都会迅速作出最正确的决策。
你问他想过万民吗?
怎么会不去想呢?
顾言痕淡淡地看着谷陌,“想过,所以,在给我们催眠之前,我会给我们拷上手铐,如果醒来你们发现不对……阿陌,解决我们。”
这下连楼煜沉都惊了,“哥!”
意外的,这一次谷陌却格外的平静。
他定定地看着他多年的兄弟,沉声问他:
“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么?”
自私地了结自己的一切,没有想过他这样的决定会给其他人带去怎样的影响。
顾言痕闻言倒是低低地笑了一下,“阿陌,我想为我的热爱任性一次,就这一次。”
谷陌突地瞪大了眸子,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一些久远的过往涌入脑海,一点点和眼前的画面眼前的话语重合。
自新藩远赴帝都的少年,找到那个被元首器重的少帅。
分明差不多的年纪,那个人眼里却是远不同于同龄人的精明和深沉。
他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计谋,看穿了他想要拉整个谷家下水去成全自己梦想的私心。
那时的顾言痕也是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负责任么?”
他当时丝毫不惧怕他暗沉的目光,半个身子倚靠在他家二楼的窗户边上,望着满园的阳光,淡笑道:
“顾哥,你不懂,我想为我的热爱任性一次,就这一次。”
画面重合又分离,台词还是当初的台词,主角还是当初的主角,只是两人的立场和位置已然颠倒。
谷陌知道顾言痕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在挟恩以报,而是在对他说——
阿陌,你该是懂我的。
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他该是懂他的。
旁人可以不理解,可以反对,唯独他谷陌……不行。
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谷陌终究是开了口:
“好,我试试。”
顾言痕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谷陌的肩膀:
“不要有压力,哥相信你。”
谷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谷家虽然退隐多年,但是谷河却并没有被闲云野鹤的生活蒙蔽,顾言痕和谷陌的话他稍稍一琢磨,便能准确地分析其中的利弊。
此刻见两个小辈擅自就为未来作出了规划,谷河气得瞪眼:
“胡闹!你们太胡闹了!”
“父亲。”
谷陌转身看着他,“顾哥决定的事情,是改不了的,如果我不试,他会立刻带她离开。”
这个离开是去哪儿……大家心知肚明。
谷河一噎,拧眉看着顾言痕,刚要说什么,顾言痕却下一步上前,朝谷河深深鞠了一躬:
“谷叔,言痕心意已决,请您成全。”
谷河凝眸看着跟前的顾言痕半晌,旋即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谷陌,终究是长叹一声:
“可是我太怕陌儿闯祸。”
虽然是顾言痕主动要求,但是谷陌学艺不精就上手是事实,事后如果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没人能救得了谷陌。
谷陌倒像是彻底看开了一般,眉眼很淡:
“父亲,我不怕。”
如果顾哥和嫂子真的因他而死,他只怕这辈子都心愧难安,与其苟活,不如去陪他们。
谷河听出了谷陌的意思,怒道“你这逆子,是半点不把我跟你母亲放在眼里?!”
谷陌低眸,“对不起。”
他们的生养之恩,他只能来世再报了。
谷河怒极,抬手就想往谷陌身上打去,却在半路被顾言痕拦了下来。
“事情还未发生,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谷叔,我相信阿陌,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我信他,一是因为他是我的兄弟,二是……他到底是谷家人,流着谷家的血。”
所以他信的不仅仅是谷陌,更是谷家。
谷河一愣,空气寂静几秒,他终究是长叹一声,算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