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的死让李云霞心情沉重,回到班级,她只说刘杰家里有事辍学了。
学生们还小,死亡对他们来说太过残酷和可怕,她不愿意让他们体会生离死别,也不愿意让他们过早感知生命无常。
冬日严寒,教室里生着炉火,铁炉里烧着松果木炭,但室内的温度还是很低。
孩子们的双手冻得通红,个别同学生了冻疮,没有人喊苦喊痛,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睛明亮而坚定,朗朗的读书声整齐而激昂。
那是生命最美的灵光和回响,她要用心呵护,给他们力量,而不是感伤。
可是,每每看到刘杰的空位,李云霞都难过得想哭。
在这种恶劣的情绪下,李云霞对婚姻心生恐惧。
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刘杰妈妈痛苦的模样,那女人趴在刘杰身上放声悲嚎,无助而绝望……
婚姻伊始,女人都在爱情的甜蜜里,满怀憧憬嫁作人妇,但同床共枕、相濡以沫并不一定能换来同心同德、美满幸福,同床异梦、离心离德反而屡见不鲜。
最终,曾经柔情似水的男人变得面目狰狞,口出恶言、拳脚相向……
爱情支离破碎,婚姻土崩瓦解,山盟海誓全变成了欺骗和谎言。
那时,女人芳华不在,孤苦无依之下,连自己心爱的孩子都难以护佑,狼狈而凄惨……
想到这些,李云霞“新婚”的喜悦倍受打击,她惶惶不安地想,有朝一日,她和于胜海的婚姻会不会也变成一地鸡毛?
人一旦往坏处想,就会随着惯性思维自寻烦恼。
李云霞想起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那段经典:也许每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李云霞忧心忡忡之下开始患得患失。
她甚至想,她和于胜海相交时短、知之甚浅,就这么跟他仓促登记,于胜海内心会不会看轻她?
还有,于胜海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万一将来仕途不顺,或者看到别人青云直上,他会不会懊恼沮丧,后悔没做高门贵婿?
其实这个问题她之前纠结过,于胜海也明确地回答过她,可在这种烦乱的心绪下,她又开始庸人自扰。
破败的校园和周围的荒山野岭很应景,在寒风里一片萧瑟,一如她黯淡的心境。
特别是北风呼啸的夜里,天光灰暗却能模糊视物,窗外雪雾弥漫,天地一片混沌,那棵在夏日里碧玉妆成的柳树瘦骨嶙峋,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伫立着,冷漠地看着她孤夜难眠,李云霞就想,她何德何能,一个家境贫苦的乡镇女老师,能留得住高干子弟于胜海的心?
等真结了婚,彼此交付,新鲜感过后日久生厌,她的下场和刘杰的妈妈一样惨,她的人生岂不是满盘皆输?
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心寒,李云霞觉得她像被抛弃在荒岛上,与世隔绝,无人可依,独自面对可以预见的危险却束手无策。
这种糟糕的情绪持续不减,白天还好些,忙着上课、批作业、备课、教研,到了晚上就变本加厉,以至于李云霞夜不成寝、食不甘味。
偏偏宿舍里没有取暖设备,窗户还透风,冷得像冰窖,就被窝里那点儿暖气儿,躺着冻头冻耳朵,睡觉还得找个毛线帽子戴着。
戴着帽子睡觉各种别扭,加上思虑重重,李云霞越发心浮气躁睡不着,想找于胜海说说话,想起临近年关,局里各种工作堆积如山,再加上婚前琐事繁多,于胜海分身乏术,近日都没空来学校找她,电话也打得少,她再打扰他睡觉会招他烦。
她无人诉说,只能默默承受,简直度日如年。
这天夜里,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模糊听见宿舍里有动静,费力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光线昏暗的屋里直僵僵杵着个庞大的黑影。
恐惧像毒蛇一样从脚下直窜头顶,李云霞像弹簧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谁!”看书溂
“我啊!当你胆子有多大呢,嘁!”
王秀英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李云霞心有余悸,摸索着拉开灯,就见王秀英戴着尖顶棉帽,披着棉被站在床前,翻着白眼瞅着她,“拉灯干什么?晃眼!赶紧关了!”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闹鬼啊?”
李云霞气不打一处来,她好几天没睡好,顶着黑眼圈都好成国宝了,这好不容易睡着了,王秀英又闹妖,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睡不着,又冷,想和你抱团取暖。”
王秀英瓮声瓮气地说。
李云霞听出来了,王秀英大概是感冒了,说话的时候鼻音极重,可再看她的棉被,那么厚,至于么?
“少来。我不习惯两人睡,你回你屋去,别烦我。”李云霞没好气儿地说完,麻溜儿地钻进被窝,冻得直打哆嗦,“再说我怕你存心不良,趁我睡着的时候别把我掐死。”
“我刚才做噩梦了……”
王秀英并没有像之前那么强横,憋了半天可怜巴巴地说。
李云霞无奈,往里挪了挪。
王秀英喜上眉梢,把被子盖在李云霞被子上,飞快地钻了进来。
身边躺着个人,还是跟她犯冲的王秀英,李云霞怎么都觉得危机四伏,戒备地看着她,半点儿睡意没有了。
“快睡,困死我了。”
王秀英伸了个懒腰,拉了拉帽子护住耳朵,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李云霞彻底不平衡了,她把她吵醒了,还占她一半床,她睡不着,她倒要美美地睡大觉?岂有此理。
“你不是失恋了吗?这么快就把于胜海忘了?你不继续跟我争了?”李云霞故意刺激她,“学生们说你上课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眼看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也不如我,宿舍你也争不去,你不上火?”
王秀英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李云霞,那眼神阴晴不定,又带着几分戏谑和嘲讽,让李云霞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
王秀英没头没脑地问。
“知道什么?”
轮到李云霞诧异了。
王秀英眨了眨眼睛,“你真不知道?”
李云霞恼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