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齐,你醒啦!呵,你的眼睛真漂亮!”
李云霞凑过去,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之前王秀英给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把他的病历拍照发给李云霞看了。
蔡小齐十六岁,肢体损伤,右小腿皮下组织创口长度七厘米,未伤及感觉神经、血管和肌腱;左腿大面积浅表擦伤。
“看伤情就知道这孩子当时跟人家打架拼了命的,打不过人家却发了狠,要不然左腿不会擦伤这么严重。对方的孩子也没占着便宜,胳膊让他咬得不轻。”
王秀英惯会打架,看伤情就知道战况,打电话时一惊一乍,“云霞,你可想好了,这么大还咬人不松口的孩子不多见,医生说是孤独症和精神发育迟滞造成智力低下的症状。如果他习惯性地爱咬人,让他跑来咱们学校,回头咬着谁家孩子麻烦就大了!”
李云霞看着蔡小齐,王秀英的话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半张着的嘴,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蔡小齐很敏感,抿紧嘴唇,身子微微后撤。
李云霞赶紧收敛心神,语气轻松地说:“如果你好好吃饭的话,一定能变成一个大帅哥,像你的这位叔叔一样。”
蔡小齐放松下来,眼睛扑闪了一下,黑亮的瞳仁多了几分欢喜。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能发得出声音,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于胜海。
于胜海神色一凛,被媳妇顺带夸奖的感觉不错。只是,他怎么没觉得这孩子的眼睛漂亮,满是防备和阴戾,瞅谁都像抢他家钱了。
“对!叔叔小时候也只跟着妈妈过,开始不懂事不好好吃饭,长得比你还瘦还矮,后来懂事了就不挑食了,吃得好睡得香,个子噌噌就长起来了,模样也更帅了。”
于胜海和李云霞心有灵犀,指哪打哪儿。
蔡小齐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于胜海,好像在辨别他话的真假。
随后,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向往让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样闪亮起来,脸上也微微有了笑容。
李云霞看着他,感觉他智力正常,只是性格孤僻内向,有些自卑和敏感,至于他是习惯性咬人,还是被人欺负后愤怒自卫,现在还难说。
“小家伙,来,告诉叔叔,谁欺负你了,叔叔去揍他!”
于胜海佯装不知他有自闭症状,拿过一只橘子剥了皮递给他。
蔡小齐抿紧嘴唇不说话,眼巴巴看着于胜海手里的橘子,想接,却又转头看向王东兰。
王东兰点了点头。
蔡小齐感激地看了于胜海一眼,把橘子拿过去,先冲于胜海点头致谢,然后把橘子从中间掰开,把一半递给王东兰,又掰了一瓣给李云霞,然后又给于胜海一瓣,剩下的自己全都塞进了嘴里。
自始至终,他安静地做着系列的动作,有条不紊,生疏有别,最后实在没忍住,把孩子的馋相表现得淋漓尽致。
难能可贵的是,他明明很馋,却知道先征求王东兰的意见,得到许可后,还知道先孝敬妈妈,再与客人分享,最后才自己吃。
想想自家的小悦然,每次有好吃的他就放抢,哪懂得谦让?
嗯,子不教,父之过。
李云霞默默地给自己开脱,由衷赞叹,“王主任,你把孩子教育得不错啊,这么懂礼貌。”
王东兰把手里的一半橘子又放回蔡小齐手里,“校长过奖了,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受到夸奖,蔡小齐红了脸。
李云霞把那瓣橘子放在嘴里嚼着,看着蔡小齐,心里充满怜惜。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婚姻不顺,王东兰分身乏术照顾不过来,蔡小齐应该是个健康开朗、聪明活泼的孩子,他本不该被送去残疾学校饱受压抑、痛苦和欺凌。
不知怎么,李云霞又想起了刘杰,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蔡小齐真是个好孩子,你快点儿好起来,让你妈妈早些回学校上班,你也早些去新学校看看。我们的学校可好了,新盖的大楼又漂亮又宽敞,花坛里的月季开得又大又香,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云霞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
“真的吗?”
虽然声音很小、很轻,但的确是蔡小齐问的。
李云霞和于胜海面面相觑。
王东兰像触电似的战栗了一下,瞠目结舌地看着蔡小齐。
蔡小齐也意识到自己“反常”,眨巴了两下眼睛,硬生生咽下嘴里的橘肉,怯生生地看向王东兰。
“儿子,你不是哑巴,原来你会说话……”
王东兰抱着蔡小齐喜极而泣。
李云霞眼眶潮热,深为她们母子高兴。
于胜海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妈……真的给我换学校吗?”
蔡小齐的声音像蚊子叫,说话时舌头有些发硬,吐字很慢,但表情达意一点儿问题没有。
“嗯,真的,好孩子,你出院妈妈就给你换。妈妈还能天天陪着你。不信你问阿姨和叔叔,你这位阿姨就是妈妈学校的校长,她欢迎你到我们学校去读书……”
王东兰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抹着眼泪笑着说。
蔡小齐飞快地看了李云霞一眼,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校长阿姨,我、我……学习不好……”
这孩子的自尊心还挺强,怕自己学习不好不受欢迎。
李云霞鼓励他,“学习不好是暂时的,你这么聪明,只要肯努力,一定会进步的。你妈妈最棒了,是学校里最好的英语老师,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
蔡小齐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只是你告诉阿姨,你咬了几次人,这次和同学为什么打架。”
李云霞既要照顾王东兰,也得对学校其他学生负责,思来想去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以后也好应对。
蔡小齐眼神惊惶,沉默半晌举起一个手指头。
“只有这一次?要诚实噢,说谎不是好孩子。”
李云霞担心他不敢说实话。
蔡小齐放下手,低着头,又不声不响了。
“他就这一次,之前没有过。那个同学嘲笑他长得像外星人,给他起外号,还在他书包里放青蛙,经常欺负他。这次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就恼了……”
王东兰心疼地摸着儿子包扎过的胳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