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回学校,李云霞按于振信说的那样,找了张纸,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逐一列出来,好分清轻重缓急,再能及时提醒工作要点。
《出师表》里说,当老大要善于“察纳雅言”,广泛听取小弟们的心声,避免盲目指挥和无效指挥。
李云霞决定先集思广益,凝聚人心,然后依次做好三方面的工作:尚贤任能,组建核心领导团队;优化师资,提升教师综合素质;完善制度,明确管理职责。
想了想,她又郑重加了一条:安静办学,立德树人,警惕功利主义。
她看着这几行字,想再逐条细化,脑海里却一直回绕着于胜海的疑问,还有王东兰悬在楼顶阳台时歇斯底里的模样,以及蔡小齐突然开口说话里眼中过于殷切的神情……
两年前那桩命案像一道闪电,劈开李云霞脑海中重重迷云,让她不由得心烦意乱。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学校后山草木葱茏、绿意盎然,高大的英雄纪念碑从丛林中巍然崛起,像屹立不倒的旗帜与她遥遥相望,又像一个放大的惊叹号,等着看她释疑解惑……
革命精神薪火相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身为这所红色学校的校长,她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学校的声誉和尊严,任用真正德才兼备的教师,呵护和引导学生们健康成长、好学成才,排除一切隐患。
特别是在用人方面,她必须慎重。
李云霞记得很清楚,那个溺水身亡的学生叫吕斌。
事发当天,吕斌没来上早自习,前两节课也不见人影,身为班主任的王东兰上第三节课时发现吕斌的座位空着,可能打算下课后再联系家长或者上报校方,并没有停课找人。
时任政教处副主任的王秀英查班时发现吕斌旷课,立刻告知王伍召,王伍召联系吕斌家长,结果家长说吕斌按时起早到校上早自习,没在家里。
从早上六点半到上午十点半,四个小时,虽说时间不长,但吕斌之前没有无故旷课的记录,情况有些反常。
为避免发生意外,校方立刻报警。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公安部门调取从吕斌家到学校途中主路段监控,却并没有发现吕斌的身影,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仟仟尛哾
多名公安、在校教师、乡镇干部、群众采取拉网式排查,下午四点十分,在距离学校后山下的水库边,发现了吕斌遗落的一只运动鞋。
因为地处偏僻,山路难行,附近没有拉线上网,也就没能安装摄像设备,属于监控盲区,吕斌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并下水,是意外溺水还是他杀,都无从查起。
经过多名公安、消防人员反复搜救,下午六点左右,在距离岸边三百米处,溺水的吕斌被发现时已经死亡。
又一个花季少年猝然离世,全校师生为之惋惜、悲恸。
公安启动了追责调查程序,但查来查去毫无线索,吕斌像故意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独自跑来水库游泳却不幸溺水。
可是当时是十月中旬,天气已经转凉,并不适合游泳纳凉。
吕斌溺亡准确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彼时学校师生除了四个有事假的全部在位,而那四个请假的师生都有不在场的有力证据,与吕斌溺亡事件毫无瓜葛。
最终,吕斌被认定为意外溺亡,且因他从早晨起就没有入校,属于主观旷课,校方免于追责。
随后,为协助警方做死者家属善后工作,李云霞、王伍召、王秀英、王东兰四人前往吕斌家安抚吕斌的父母。
看到抱头痛哭的吕父吕母,李云霞等人也忍不住伤心落泪,尤其王东兰哭得死去活来,说自己身为班主任,没能叮嘱好吕斌注意安排,不应该独自去野外深水区游泳。
李云霞当时还觉得王东兰是个有责任心、有爱心的老师,并没有往别处想。
可时隔两年后的今天,李云霞却越想越不对劲儿了。
当时警方已经明确告诉吕斌的父母,吕斌并非入校逃课去水库,而是一大早就没去学校,因为沿途没能调取到任何影音资料,校方不负连带责任。
可王东兰却反复自责,哭得天昏地暗,而且言语中强调吕斌不该独自去野外深水区游泳。
当时警方虽然通知校方吕斌是溺亡,但并没有明确说吕斌是独自去的,王东兰怎么就那么肯定呢?
还有,当时按照吕斌死亡时间进行排查,王东兰正在上课,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李云霞也没有把王东兰和吕斌前一天在物理实验室里激烈争吵的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向警方提及。
毕竟在学校里,老师批评学生、学生偶尔不服管教的事时有发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李云霞现在想起,却觉得颇有蹊跷。
吕斌当时异常愤怒,王东兰却竭力压制,劝说的声音时高时低。
李云霞当时路过物理实验室门外,门是紧闭的,她听不全王东兰说了些什么,却听到吕斌突然吼了一句,“我不认!我就是不认!”
当时,李云霞以为吕斌不认错,还对班主任态度恶劣,就推开门想教训他几句,可她刚推开门,吕斌和王东兰同时愣怔,而后不约而同迅速转头看向她,神情都有些慌乱,而后,不等李云霞发话,王东兰就匆匆地对吕斌说,“行了,下不为例,你走吧!”
吕斌就低着头从后门跑了。
李云霞当时不明所以,还对脸色煞白的王东兰深表同情,“这样的孩子不好管,慢慢来,你别生气。”
王东兰笑容勉强,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拿起实验桌上的课本也从后门走了……
“吕斌不认什么呢?”
李云霞努力回想,吕斌那句怒吼一遍遍响在耳侧。
“还有,王东兰是英语老师,吕斌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让她特意把吕斌叫到物理实验室谈?她为什么不在教室里,或者在她办公室里?”
李云霞捋着自己的头发,越想疑问越多,乱糟糟缠成一团,找不着头绪。
玻璃窗能模糊地映照,李云霞看到自己眉头紧锁,一手环胸,一手轻捶额角,不停地自言自语,“我不认!我就是不认……你!”
一股凉意顺着脚后跟噌的一下子窜到了头顶,一个大胆的猜测令李云霞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