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带着慕容书剑与柔娘离开了十里春风,一刻钟后,三人出现在静安坊一带。
夜风迎面吹拂,程灵的速度快得像是一场梦。
直到程灵停下脚步,将慕容书剑与柔娘二人放开,慕容书剑整个人都仍然是恍惚的。
他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表情看着程灵,旁边柔娘反而比他反应更快。
柔娘站稳了,福身对程灵行礼,感激道:多谢郎君相助,柔娘铭记五内,今生若无法报答,来世也必结草衔环……
慕容书剑做梦般的表情一滞,柔娘的话惊醒了他。
他伸出一只手,握了握柔娘的手,随即拱手对程灵深深一揖道:来世太虚无,还请恩公告知姓名来历,慕容书剑必有厚报!
何必等来世?来世之说,让慕容书剑莫名地心生不祥。
既然如此,就不要提来世,有恩今生就报!
他躬身之后抬头看程灵,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他心怀间激荡。不止是有感激,更有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力量,因为今日之事,而在慕容书剑心头滋生。
程灵见他眼眶仍然是通红的,但他的目光却晶亮得仿佛可比天上璨星。
举手之劳,不谈报恩。程灵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救你?
为何呢?慕容书剑一愣,小心说:因为恩公……心怀侠义?
是的,慕容书剑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程灵却轻轻地笑了:侠义,大概确实是有。
身怀三尺剑,任侠江湖行。习武之人,哪个不曾有过此等畅想?
有实力就是底气足,此等痛快,是弱者体会不到的。
但程灵又说:可这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因为当时你那一刺!
慕容书剑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将剑对准冯达,而不是用剑锋去面对自己的心爱之人。
如果没有反抗的勇气,谁也不能救你。程灵道,是你自己改变了命运,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说完这一句,程灵伸手向前方一指,道:人若不自救,天亦难救。大将军府就在前方,二郎君明白自己该怎样做了吗?
慕容书剑默默咀嚼着程灵说的话,胸中一股激荡的情绪始终未曾散去。
他道:我明白了,多谢恩公指教。恩公的姓名来历请务必告知,请恩公准许书剑报恩!
他又拱手,这一次程灵伸手拦住了他。
我名程灵。她笑了笑,索性道,如今在秘郎,二郎君若要报恩,那便认下程某这个朋友吧,免得大公子回头又说程某是在掳掠大将军之子。
这句话说得颇有玩笑意味,但背后的意味却有些深长。
慕容书剑顿时心头一凛,连忙道:好,多谢程兄,书剑明白了!
如此约莫小半刻钟后,慕容书剑带着柔娘狼狈地敲开了大将军府的侧门。
守门的家丁一看是府上二郎君,不敢耽误,连忙开门。又有小厮见到慕容书剑苍白凌乱的模样,当即拔腿就往内宅冲。
二郎君回来了,身边带着一名女子,却不见大郎君。二郎君还如此一番狼狈样,这谁见了谁不得心慌气短?当然是要赶紧去通报顶头的两位大主子!
这个夜晚,大将军府乱了。
慕容书剑有程灵带着,速度比慕容善不知道要快上多少。他第一次甩脱哥哥,早早归家,也终于有了机会与勇气,单独地在父母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
往常他虽然不是没有与父母单独说话的机会,但有些话,被慕容善打断过,就很难再说出口,有些事情被慕容善先入为主地扭曲了,也很难
解释清楚。
个中滋味,如今回头去看,实在是难以尽述。
父亲,冯达比儿子高贵吗?
慕容书剑问慕容泓。
什么?慕容泓皱眉。
冯达侮辱儿子,称我为鼠辈,***!慕容书剑道,他还要将柔娘毁容!十里春风无人不知,柔娘是我的女人,冯达如此欺辱她,便是在打儿子的脸面!
慕容书剑的思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他将酝酿已久的腹稿通通说出,每一句话都确保足够撩起大将军的怒火。
慕容泓果然面色铁青,怒发冲冠。
大将军夫人更是气得一拍桌子,恼火道:好啊!这姓冯的好了不起,不过是乡下起家的泥腿子,鸡鸣狗盗之辈,也敢如此侮辱我儿!
不成!我现在,即刻就要去冯府!好好问问她梁氏,是不是当真如此脸大!冯达连我儿都敢如此侮辱,她梁氏是想上天吗?
侯夫人也是个火爆脾气,说完话,竟真要连夜往冯府去。
慕容书剑连忙道:父亲,母亲,所以儿子当场就报仇了!我刺了冯达一剑……
这句话才刚吐出来,慕容泓豁然回头,惊声道:你说什么?
慕容书剑扑通就跪到地上,对着慕容泓与侯夫人膝行道:父亲,母亲,儿子不能忍受冯达侮辱,当时便夺了冯达的匕首,刺中了他!冯达不知是否还能生还,父亲,你带儿子去领罪吧!
说着话,跪在地上的慕容书剑微微将头仰起。
他本来就生得病体苍白,这样仰头之后更显得脖颈细弱,仿佛轻轻一折都能掰断般。
侯夫人见此,顿时心头大痛,都顾不得震惊慕容书剑居然有胆子伤人,连忙上前就亲自来扶他,一边心疼道: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你跪什么?这地上凉你不知道吗?
拉起慕容书剑以后,侯夫人又转头瞪慕容泓道:你听见没有?那个姓冯的是咎由自取,照我说,他就该挨刺,刺得好!你不会……当真带羊儿去领罪吧?
怔在那里的慕容泓被夫人逼问着,却忽然张开口,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怒反笑,笑罢了畅快道:领什么罪?他姓冯的也配?哈哈哈!好,好孩子!不愧是我慕容泓的儿子!羊儿啊,你长大了,终于敢出手了,为父很欣慰……
对了,你哥哥呢?善儿呢?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