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驿站的天字号大堂,如今已经成了魏国使团与陈国官员临时会见的主要场所。
在这里,双方正商议着魏国使团的入京事宜。
张敬贤有条不紊地说着:“城中广寒池边的玉圭园,如今都已整理干净,只等贵国使团入住。只是玉圭园大小有限,黑甲军人数太多,怕是难以完全安顿。不过在城郊,我们张家也颇有几个庄子,可以请黑甲军的好汉们分开入住……”
程灵安静地听,也不表态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全程含笑应对,直到张敬贤将话全部说完,她才缓缓道:“我朝陛下谴使来陈,抱有极大诚意。张大人怕是还不知晓,我们使团中携带了哪些国礼。”
张敬贤道:“哦,是什么程大人的意思是,张某可以提前一观”
程灵道:“张大人若是有意,自然可以看。”说着,她又微微笑了笑。
这个笑容有些神秘,张敬贤见了,竟不由得踌躇了片刻。
这位魏国大使出乎他意料的年轻,更使他莫名生出一种叵测的惊险之感。
张敬贤最后还是道:“程大人请。”他倒要看看,这位弄的是个什么玄虚。
魏国虽然势大,可如今是在陈国,张敬贤自认为不必怕谁!
只见程灵拍拍手,她身旁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端出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盖着一块深色锦缎,锦缎下有一物高高拱起,瞧来约有尺许高,也不知是个什么。
随从将托盘直接放到了张敬贤旁边的桌面上,程灵伸手示意道:“张大人请。”
张敬贤的手放在自己身旁轻轻捏了捏拳,随即抬起来,拈住那锦缎便是一掀。
掀开的一瞬间,似乎是有一道七彩的光从那锦缎下方的世界照射了出来,张敬贤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
满目流光,彩辉熠熠。
这是何等瑰丽
片刻间,张敬贤的脑海中居然有刹那空白。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好东西的人,但这、这眼前的这一尊七彩飞天像,不论是从色彩的艳丽上来看,还是观其通透,又或者是看那飘飘乎似天风吹拂的流畅线条,都惊艳到不似凡间能有之物。
张敬贤的眼睛黏在这飞天像上,脑海中尚未组织好语言,嘴巴却几乎是不受控制般脱口而出:“这、这是彩宝琉璃”
琉璃,不同于现代的玻璃。
在华夏的古代,琉璃被称为五大名器之首。在如今的这个异世界,琉璃之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世人追捧琉璃,顶级精美的琉璃却并不多见。
尤其是,眼前的飞天琉璃像,色彩如此之丰富,净透尤胜秋水,窗外光照而来,那瑰丽的光晕荡漾,简直便像是一位真正的飞天下了凡间。
又或者说,世上虽无凡人真正见过飞天,可在此时的张敬贤看来,倘若那净土之中真有飞天,或许便应当如同眼前这琉璃像一般,既有瑰姿艳逸,又有神性光辉。
使人惊叹,而又不敢亵渎。
这当真是人间技艺所能制成的吗
张敬贤的大脑几乎都要停滞了思考,又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许久,或许只是一瞬间,只听程灵道:“张大人,此乃我魏国之国宝。若非是为了护送此物,我皇又何必派遣一千黑甲军随行”
这、这个说法居然符合逻辑!
张敬贤猛然醒神,他终于将眼睛从那飞天琉璃像上拔出来,转而看向程灵道:“程大人此言何意”
程灵微笑道:“两国相交,我朝愿以此国宝为礼物,将其赠予贵国皇帝。张大人,黑甲军若不入城,在觐见陈国主之前,这飞天琉璃像若是有失,请问张大人担待得起么”
这是威胁!明目张胆地威胁!
张敬贤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立刻道:“程大人是何意魏皇派遣使团来陈,使团还未正式入京呢,程大人这便想要与我陈国交恶”
程灵道:“张大人不必偷换概念,咱们如今说的可是这飞天琉璃像。再说了,张大人虽然奉命前来迎接使团,可是……您代表得了整个陈国吗”
张敬贤敢说自己能代表整个陈国吗
他深吸一口气,他不敢!
气煞他也,尤其是这一口气吸进肚中,便是真真实实的忍气吞声!
程灵又步步紧逼道:“张大人也代表不了整个张家,此飞天琉璃像若是有失,我等也不必多言,只需与张家交涉,请张家惩处罪魁祸首,想必,大司马也是不会拒绝的,不是吗”
这个大司马,说的当然不是魏国的大司马,而是陈国的大司马张通!
为何此番首先来与魏国使团面接的会是张家人那自然是因为张家的地盘主要就在陈国北部数郡,地形上与魏国极为接近!
要说整个陈国谁最关心魏国动态那必然是张家。
张家会想跟魏国开战吗
程灵之前拿这个问题问过使团中的诸位官员,当时大家没有明确答案,可此刻,在见到张敬贤以后,程灵就明白了:张家不想,也不敢!
说实话,这一刻程灵内心中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的。
张敬贤面色铁青,硬邦邦地道:“程大人倘若一意要将黑甲军带入城中……护送飞天琉璃像……”
“护送”二字,被张敬贤说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
程灵面不改色,仍然微笑以对。
张敬贤几乎就要伸出手来,给眼前这张好看的笑脸来上十拳八拳。
可纵然内心激烈斗争,他却终究是从心了。此人虽然看着年轻,骨子里却有着狐狸般的狡诈和恶狼般的凶狠,阴险,坏,头顶生疮,脚底流胧!说的就是此人!
张敬贤道:“此事,下官的确能够理解。然而下官职权有限,人微言轻,对此却只怕是无能为力。”
程灵却道:“不,张大人太过谦逊了,你可以的。”
说着,她的目光又向身侧微动。
当下便又有随从端了托盘过来,托盘上同样盖着锦缎,而这一次不等张敬贤动手,便有另一个侍从走上前来,主动掀开了托盘上的锦缎。
锦缎下,是一只碧绿似春水般的莲华琉璃盏,自然,不及飞天琉璃华彩瑰丽,但却胜在柔光莹莹,从那纯净的气质来看,似又更胜一筹。
张敬贤强行不去细看那琉璃盏,只道:“我不……”
程灵道:“听闻大司马颇有收集各类珍宝之雅兴,张大人不妨将其献予大司马。想必大司马见到张大人如此孝心,也当欣慰。”
张敬贤:“我……”
程灵手掌轻拍,顿时又有一随从端来一托盘。
这次托盘上放着的却是一个足有尺许长的精美宝箱,宝箱盖子掀开着,露出了内中各色金银珠宝,光彩耀目,不知其价值几何。
程灵道:“听闻张大人家中小郎年方七岁,些许资财,给张小郎做几把弹弓玩耍。”
张敬贤:……
张敬贤顿时一咬牙,拱手说:“程大人太客气了,黑甲军入城,此事虽然极为难办,但你我兄弟是何交情这个事情,在下是无论如何,也必定要帮程兄办到的!”
说完,他自己张口就是一顿笑。
程灵微微笑道:“张大人才是当真过谦,你的心意,在下明白了。”
说话间,两人对视,又互相抱拳,拱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