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山虽名为赤焰,却似乎有些名不副实。
因为戚灵遥遥见到,赤焰山顶被白酉削去一角,碎石坠落砸入底下的曲沼镜湖,湖水澄碧如酒,色泽斑斓,还有一条通天阔水贯穿其间,水岸两侧,四时花木应接不暇,林木高大遮蔽风埃,郁郁葱葱好似南瞻玉堂岳牧的内掖花苑。
山脚下一处缓坡,围着几道长栅栏,纵横连营构成一座寨子,当中不断有精怪出入,不停搬运碎石。
这就是赤焰山收矿寨?
戚灵跟女使二人悄然落在附近,隔着树丛缝隙,真就见到白酉跟徐健俩人都被绑在寨子里的拴马石桩上,尤其是徐健,眼睛瞪得溜圆,中气十足的骂声不断,听上去仍旧生龙活虎并未受伤,手持符节的女术官,正满脸鄙夷的盯着他。
不多时,寨子深处款款走出个美艳女人,身批大金丝氅,被四五名小妖端着披风尾端,手上还端着梳妆用的玉台镜,不住的欣赏自身容颜,极尽慵懒之态,她身旁还跟着一个枯瘦的男人,身姿紧绷,腿脚僵硬,走起路来动作十分古怪,最令戚灵诧异的是,此人身上所穿,竟是南瞻清微山的道服。
这里,怎么会有清微剑师?
戚灵一时间有些茫然,凝望白酉的神情,也揣摩不出是个什么状况。端镜子的美艳女人,被徐健骂声吸引,脚踏莲步,婀娜走到他身旁,女术官立刻单膝跪地接过镜子,毕恭毕敬的朝美艳女人行礼,同时对她尊称一声“山主娘娘”,想来这美艳女人该是位执掌赤焰山的厉害人物。
徐健对此满不在乎,悻悻然问道:“老娘们,你又是谁啊?”
山主娘娘娇躯白皙,体貌年纪轻轻,耳中惯听蜜语柔声,被徐健突然这么一喊,微微皱了皱眉头,额头闪出一片金光,气貌顷刻威严起来,不过她并未大动肝火,反而觉得有趣,面前绑着的徐、白二人,竟丝毫没露出怯懦之意,这点也令她露出欣赏目光,可这位山主娘娘哪里知道,徐健是豪横惯了的滚刀肉,白酉则是永远板着那张脸,他俩倒有个共同点,心里就压根不存在“畏惧”二字。
山主娘娘在自家地盘态度十分随和,只轻描淡写笑了笑,“这赤焰山,百年来,都没有见过南瞻部洲的生面孔呢,你们是从南瞻哪儿来?”
徐健喊道:“你谁啊?”
山主娘娘笑道:“吾名金褛裙,是这赤焰山主。刚才捉你到此的,是我的部下,术官宿霜。她脾气犟,若弄疼你们了,希望不要介意。我也没有恶意,你别总是摆出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行吗?”
徐健哦了一声,语气缓和道:“原来是山主金褛裙娘娘,好说。”
山主娘娘冲徐健笑颜如花,微微颔首点头,又走到了白酉面前,仔细瞄了他一眼,就再也不肯移动视线,“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南瞻何处来?”
白酉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山主娘娘又耐心问道:“你是听不见声响吗?”
白酉稳如山岳,仍旧没有回答。
徐健索性一笑,替白酉回道:“呃,这位娘娘,不是他不赏脸搭理你,我这朋友的确是个聋哑之人,即便山呼海啸,大浪拍打到脚边了,他也不会动一动,因为确实听不见,又聋又哑。”
山主娘娘身躯一震,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状况,她内心挣扎思索了片刻,吩咐术官宿霜,语气怜悯道:“解了绳子,放开他们吧。”
尽管术官宿霜嘴角微张,满脸讶然,但她立即动手解开了徐健身上的麻绳,戚灵也略略安心,继续盯着寨中动静。
徐健抖了抖肩膀,“山主娘娘,请我等到此,有事吗?”
分明不是“请”来的,却硬生生被他说成了座上宾。
山主娘娘毫不介意,仍旧像个娇憨女子般凝望白酉的脸,甚至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试图引起注意。
徐健见她几乎触碰了到了白酉鼻梁,赶紧叫停道:“娘娘?”
术官宿霜也发声提醒道:“娘娘!”
山主娘娘轻轻“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扭过脸问徐健道:“你们从南瞻哪里来?我看你这位兄弟的服饰,像极了老式的清微道袍,这得是……许久以前的款式了。”
徐健道:“我从南瞻天风境内来的,这位……兄弟,嗯,他的确跟清微山有一丁点关系,至于道袍,我还以为是什么奇装异服,差点没认出来。”
“他跟清微山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也不知这娘娘跟清微是有仇还是有恩,徐健叹道:“我劝娘娘少打听他,玄都镇小人物而已,娘娘怎么不问问我?”
山主娘娘摇摇头道:“不是。山中突然来了南瞻人,我心里开心的紧。你有所不知,其实在南瞻部洲,有一位我万分崇拜之人,几乎是日思夜想,想见上一见,只是山水迢迢,我又俗事缠身罢了。”
徐健愣道:“那人是谁?”
“白酉。”
山主娘娘直截了当说出这个名字后,叹道:“你们这些寻常南瞻人,也许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即便清微山中,也极少有人听过他的名号。但他的事迹,我却从小听族中长者讲过,既喜欢又……畏惧。哎……真相见一见他,白酉。”
白?
酉?
戚灵,乃至于徐健都沉默无比,寨中唯余风拂草叶沙沙之声。
徐健看了眼白酉,没想到这一向低调的白真人,在西洲山沟沟里还有这么一位花痴仰慕者,除非还有另一种解释,难道是这位山主娘娘识破了白酉身份,刻意编造了这么个故事?虚张声势之后,打算软刀子杀人?然而山主娘娘已经吩咐小妖们张罗珍馐美酒,看样子果真毫无敌意,徐健挠了挠头,问道:“娘娘,你到底见过白酉吗?”
山主娘娘一愣,脸一红道:“这个真没有,我没有见到过他,只是耳熟能详他的一些故事。”
徐健又盯着术官宿霜瞧了眼,这位女子眼睑低垂,观鼻问心,也看不出个虚实。
于是徐健跳脚站到白酉跟前,手舞足蹈比划起来,忽而指了指山主娘娘,忽而捶着心口,对着白酉撅起嘴摆出一副卿卿我我的姿态。
戚灵手捂额头,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德行,但没想到山主娘娘也随着徐健动作,不住的点头,如果这是刻意演戏的话,简直丝丝入扣。
白酉则始终摆出一副姿容放松,懵懵懂懂的神情,事实上,他也完全不明白这个娘娘为何会迷恋上自己,使得眼前处境十分古怪,就连出剑动手都没了心思。
山主娘娘忽而拉扯住身后那人,是那个穿着清微道袍的剑师。
剑师脸色蜡黄,神情僵硬,眼神空荡荡没有丝毫颤动,山主娘娘扯着他,用十分享受的语气介绍道:“看!这是我的白酉。”
徐健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呆若木鸡,“啊?!”
山主娘娘暗喜的心思,彻底洋溢出来,笑道:“这是我专门找匠人做的牵丝偶剑师,给穿上了清微道服,以此代替白酉。我实在太喜欢他,才这么做,你们明白吗。”
“原来是个假人?”
徐健围着牵丝偶剑师转圈看了看,假人毛发细致入微,虽然头颅低垂,但骨骼貌相,和白酉的确有三分相似,无论这位山主娘娘走到哪,牵丝偶剑师都紧随其后,这份不离不弃的深情,真令人啼笑皆非,不过,这假人并非中看不中用,还当着徐健面演武试了几招,竟斩裂开了不远处一块青石。
徐健冲着白酉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还好老子没透露你身份,不然你怕是要做这压寨夫君了,往后你得好好谢谢老徐,我也一定受之无愧。
小妖们将酒菜备妥,山主娘娘笑叹一声,吩咐在露天处放置几案用膳。
术官宿霜问道:“娘娘为何不在洞府内设宴?”
山主娘娘叹道:“里面灯火昏昏,外头更敞亮,我面对这两位白净的南瞻客人,也瞧的更清楚,哎,这便是秀色可餐。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徐健拍了拍胸脯,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徐健,小字天行,等提及白酉时,徐健干脆胡编了名字,“他叫徐一剑”。
山主娘娘道:“一剑?敢问是哪位,一剑削掉了我赤焰山峰?”
这下徐健略微慌了神,连连摆手扯谎:“娘娘,这是我们另外几个朋友干的,她们并不在这里。”
山主娘娘点头道:“难怪云旗飞尸失手了,你那朋友的确有两下子。你能帮我将她们请来吗?”
徐健愣道:“请来?”
山主娘娘毫不避讳道:“对,有道是爱屋及乌,我太喜欢你们南瞻人了。我想请二位在我这寨子内住些时日,让我好好招待你们。至于你那二位朋友,应该都是姑娘家,我就不想勉强,她们若想留便留,想走的话,便在寨中与你二人分别就好,我这是推心置腹的话,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徐健此刻无比确信,这山主娘娘定然是看上了白酉!明摆着不肯撒手放人走不说,还愣是直言什么喜欢南瞻人,分明是喜欢南瞻男人,干什么不强挽留戚灵和绯红女使?!可徐健又瞄了眼这位山主娘娘,脸衬红晕,肌似玉脂光滑,有股说不尽纤娇姿貌,她说到动情处,眼角还居然略微湿润,若换个定力不够的,贪恋鱼水之欢,哪还舍得拒绝人家的美意呢?
徐健咽了口吐沫,“娘娘是说,我俩不能任意离去咯?”
一旁的术官宿霜听了,即刻皱眉道:“你们杀了黑罴,填了矿场,不落得个万蚁啃食下场就罢了,娘娘格外开恩,要留下你们,该谢天谢地才是!”
山主娘娘叫道:“宿霜,你这侍婢,不要无礼!要知道,南瞻乃礼仪之邦,我等西洲妇人本就生得陋相,再怒目瞪眼的话,岂不是令南瞻贵客轻看了!我只是……想深入了解两位。”
徐健苦笑道:“哎哟喂!真没想到哎,山主娘娘如此好说话,我老徐算是拜服了。”
※
收矿寨前,两个正搬运杂货的兽面小妖,突然间撒了手,一堆东西呼啦散落在地上,七零八落,有酒有浆,淌流不止。
寨门前看守小妖提长矛警惕走出几步,见到有陌生人族主动靠近,立即掏出只牛角塞嘴里狂吹起来。
来的仅有戚灵一人。
她是看到徐健左右为难的窘态,会心一笑,与绯红女使商量之后,才大摇大摆的走到明处。
寨门随之洞开,戚灵被十几名小妖带到徐健与白酉旁边,随后徐健仰面笑道:“你怎么才来?坐啊。”
山主娘娘打量了一番戚灵,笑问:“有道是近朱者赤,这位南瞻女子气质出尘,不愧是徐兄弟的朋友,你一直躲在外面偷听,想必知道了我的心思。”
戚灵现在处境颇为特殊,若是面对强敌身处险境也还能对付,可这山主娘娘从头到尾以礼相待,话里话外,对敏感之处浅尝辄止,关键时,又说上两句过头话来敲打,这种软刀子磨人,令她也无可奈何,戚灵苦笑道:“赤焰山主,我们从南瞻部洲远道而来,这点不假,可终究也不能久留,因为我们仍有要事在身。”
山主娘娘打断道:“什么要事?你们来经商,还是挖宝?”
戚灵摇摇头:“既不为财货,也不为探险。实不相瞒,我们要去九玄三极宫。”
这个地名,令山寨众妖都吓了一跳,一群小妖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她们是巫师?”
“不像啊,九玄宫早就不招新人了,那帮巫师,据说也跑到别洲云游去了。”
群妖七嘴八舌,宿霜为维持秩序,手执符节杖震了震地面。
山主娘娘咯咯乐道:“原来是去九玄宫啊,早说嘛。”
“娘娘此话何意?”
山主娘娘捂嘴正笑,忽而僵住,“要去九玄宫,我这赤焰山后面,就是一条最近的路呀。其余两条道,北面要过万丈绝枯岭,南面要绕行格虎城,于诸位南瞻人族而言,都极为不便的,我是指,有性命之忧,没有危言耸听呢。”
戚灵暗地询问玄松魂印证后,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指点道路。”
“你先别谢,西牛贺洲人人固寿,少则三百,多则上千。而南瞻的人,寿不过百,因此修行有所成就的人极为罕见。你竟能抵御术官的冰咒灵力,还削去我半截山头,我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本事却挺大,我这人直性子,平时温良和善,对谁都好说话,干脆挑明了对你说,我这山寨中净是些东丘小妖,心智粗鄙,办事也不利索,缺些机灵可爱的南瞻男人替我帮办寨中事务,我打算留你二位朋友在此,每日好酒好肉款待,你不会驳我情面吧?”
与此同时,山中小妖殷勤非凡,抬出两只大箱,当着戚灵面打开后,净是罕见的羊脂美玉及各色异洲宝矿,这任君捡拾的做派也不用多言。
戚灵眉眼微敛,斩钉截铁道:“会。”
山主娘娘脸色一沉,但想到赤焰山峰豁掉的那一角,也不敢贸然拍案,压了压心绪道:“我这人,从不强人所难,若是你们执意要走,请便。”
这下倒是出乎意料。
徐健也问:“娘娘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术官宿霜道:“尔等要走就走,娘娘只是不忍心你们徒劳而返。都说了,往北是绝枯岭,是幽森之地,人鬼不渡。往南是格虎城,他们最憎恨南瞻人族,你们若打算从那绕,得先问过三十万妖族大军!唯独从这里,往西北处,是去九玄宫最便捷的一条路,可也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座山脉,名叫金刚山。能不能翻过金刚山,哼哼,就看你们造化了!”
话中有话。
戚灵与徐健对视一眼,显然这赤焰山主毫无隐瞒的将西行道路逐一点明,似乎是胸有成竹才会这么做,但她们口中的“金刚山”又有什么阻碍?
体内玄松魂开口道:“主人!”
戚灵悄然问道:“玄松,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地方?”
玄松魂哀叹一声,说他要是有副躯体,一定会露出龇牙咧嘴的愁样,因为金刚山在西牛贺洲,地位几乎等同于清微山之于南瞻,在这里有句俗话,叫“鱼龙潜底未敢跃,金刚山外愁煞人”,说的就是那个地方,即便他身为孤曜妖王,也不愿去招惹金刚山自讨苦吃。金刚山本是西洲中部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山岭,只因为环山居住着金翅族,阻住东西南北去路,才令人族烦恼。
这些金翅族人,皆为鹏鸟化身,族众虽然不多,数目甚至不足百只,但因为天生孕化,生就神通绝伦!他们手底下统帅有十四万妖兽,森森罗列,就驻扎在山隘各个关口。
加之金刚山是鸟族圣地,即便是攒群满天飞的山鸦山鹊,也都是金翅族的眼线,若是想飞空偷渡,也几乎不可能。
所以寻常过客路人,想要借道于此, 那必须得有通关引路人才行。
玄松魂道:“昔日主人曾在崇阳镇剑圣故居,见过一只金翅鸟少年,那家伙就是金翅族人!也就凭他一个,抖擞神威,竟能追得崇阳剑圣落荒而逃!更何况,这金刚山一带,盘踞上百只金翅大鸟,他们的性子十分狂傲,真心不好对付哦。”
戚灵以心声问:“我们绕行,不可以吗?”
“北部是不可能了,这个赤焰山娘娘说的没错,绝枯岭根本没法走,这点啊,西牛贺洲无妖不知。南部必须经过格虎城,可主人别忘了,你还带着白酉,他到了格虎城,会做些什么?格虎城是西牛贺洲第一大城,往来商贸之地,十方生灵杂处数目超过百万!又有虎将熊师的营寨上千,白酉恼一恼挥出剑气,伤及性命的数量,都是十万起步!”
权衡利弊后戚灵确认,通往目的地真的只剩金刚山这一条道路,名为金褛裙的山主娘娘,部下黑罴被杀,矿坑被填,本该惹恼得她十分气愤,但白酉的意外出现使她消褪了杀机,绯红女使也判定,这金褛裙绝不会轻易放人,那么她话锋急转,想也必有十足把握认定:南瞻人,绝对无法顺利翻过金刚山。
看来,落入了个圈套。
要么留人,要么碰壁。
戚灵只好收敛了语气,问道:“据说金刚山一带,需要通关引路人,娘娘神通广大,不知能否帮上我们?”
山主娘娘脸色倨傲起来,“我本一番好意,却被你扫了兴。”
徐健机灵的举起酒杯,高喊一声:“娘娘!世上事大多讲个方便。我老徐,还有身边的聋哑兄弟,都记着你这恩情,等日后回了南瞻,一定登上清微山,亲自跪拜到白酉真人膝下,搂着他老人家脚脖子哭诉,原来在遥远的西方,还有这么一位美貌仁慈的女圣人,对白酉信徒关爱有加。到时候,娘娘觉得白真人会作何感想?”
山主娘娘叹咽了口气,“其实,我看得出,你也挺想离去。哎,主要,是你身边那位聋哑兄弟,他呢?”
徐健推了推白酉,白酉忽而端起几案上的酒盏,面朝金褛裙,仰脖子饮了,随后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山主娘娘见状,朗声唤道:“慢!”
徐健连忙将白酉拽住。
山主娘娘对戚灵道:“我可以放人,你说的不错,我也有能力送你们穿过金刚山,我甚至不怕告诉你,如今金翅族有令,早阻断了去往九玄三极宫的隘口,寻常过客严禁过关!”
说着,这位山主娘娘身上毫光毕现,一对明耀晃眼的金翅撑破披风,从背后扑朔而出,大如华盖。
山主娘娘依旧端坐席间,轻柔振摇着的金翅,好似水中蔓草,她伸手按在自己肩头,接着摩挲背上羽翼道:“而我,却能为你们省去许多麻烦,助尔等出关。你也只需答应,替我办两件差事即可!”
山主娘娘也是金翅族?
戚灵和徐健暗暗心惊,不约而同看向白酉,这下可就极度尴尬了,一边是痴心崇拜他的金翅女人,一边是现在出了名的无情真人,果真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白酉蓦然眨了眨眼,面色如常,没有言语。
戚灵略觉安心,问金褛裙道:“娘娘想要我办什么事?”
山主娘娘点头道:“第一,我听宿霜说,你善用土灵之力,我想请你略施小术,挖开矿场底下的紫脂云母矿脉!使之露天便于开采。”
戚灵点头道:“可以。不过我有个疑问在先,娘娘要采这么多紫脂云母,是为了高价沽售,还是治病救人?”
山主娘娘深呼了一口气,站起身道:“也算是……一种救人吧。”
山主娘娘沉声重复了一遍,原来金翅族虽然强悍,但千百年来有个心头大患,那就是族中人丁日渐稀少,甚至无法繁衍后代,整个种族有绝种之忧,其根源,在于金翅族人中毒甚深,需要消耗大量紫脂云母来延寿助阳。
徐健愣道:“无法繁衍?指的是那个不行,还是这个不行。”
女术官宿霜劈头喝道:“什么那个这个的!”
徐健瞪眼道:“这有什么可凶的!不要讳疾忌医啊,我是问,是男方根儿上有问题,还是女方?”
“都有问题。”
山主娘娘叹道:“金翅族人,无论男女老少,生性极其喜爱食用一种东西,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这东西产自西牛大洲,它本身大毒,我族人心知肚明却无法抗拒,方才导致这般下场!若是毒发之时,必会狂性大发,飞跃冲至金刚山顶,五内俱裂,摔落而死。那紫脂云母,是目前所知的,唯一能延缓毒性发作的东西。”
戚灵恍然道:“既然是救族人性命,我自然愿意鼎力帮忙!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如此剧毒,让你们无法自持?”
山主娘娘抚摸着自己的脸蛋,抿了抿嘴角口水,“龙族的肝。”
“……”
每回提及龙族,戚灵都会立即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其貌不扬的小乙,下眼皮永远浮肿着,在清微山上,总也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另外一人就是憨厚寡言的桑姑,走路出声都显得小心翼翼,唯恐烦扰到旁人,这两位,一个是嫉恶如仇,一个是宅心仁厚,若不会变作异兽形态,那绝对是极易相处的伙伴。
因此戚灵陡然间听见金褛裙所说,一时完全无法接受这事实,眼前几案上烤肉炙热,美酒尚温,但不知不觉开始倒胃口,端着饭碗的徐健也顿时僵住,觉得每粒饭食都在咯牙。
此刻山主娘娘直勾勾瞧向远方,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令戚灵脊背不断冒出凉意,这娘娘当着白酉的面,也丝毫不掩饰这点,恨不能现在就找来一块龙肝舔舐。
不过,又经玄松魂一番解释戚灵才明白,四洲之大,无奇不有。
世上猫捕鼠,犬逐兔,尚且有贪玩的成分在其中,但金翅族对龙族肉身的渴求,却是植根在心底至深处的欲望,任凭有多么深的修为,也犹如踏入泥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戚灵为难不已,试探问道:“第二件事呢?”
山主娘娘道:“替我抓一个人,抓回一个苦行者,他名叫觉空。”
苦行者?
玄松魂说,西牛大洲也有类似清微的修行者,他们有人有妖,唯独笃信自然之灵,不沾油荤,终日茹素,在山洞穴居,过着清苦的日子,可这些人,既不像巫师拥有法力,又不像妖兽身怀异能,因此修行之途,往往需要付出无比艰辛,就被西牛大洲的妖兽们瞧不起,调笑戏称为“苦行者”。
戚灵心里有了底,问金褛裙道:“既然是修行之人,山主娘娘抓他,必有缘故。”
山主娘娘哼了一声,“什么修行之人?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具体你不必管。只需到山阴五十里外一处古洞中,将他揪出来,仅此而已。”
“只要办了这两件事,就肯助我们四人过金刚山?”
山主娘娘以手指天道:“是呀。我金褛裙在此对白酉真人起誓,答应的种种,一定言出必行。”
戚灵和徐健暗自巧笑,她这个誓言可真是货真价实,若有一日真相大白,她知道白酉就在面前听着,又该作何感受?不过这也从侧面作证,这位娘娘是实心实意的在做交易。
徐健拍手欢呼道:“多大点事,白酉真人在上为证,咱们这笔买卖现在就成交!老徐这就去替娘娘挖矿,找人!”
徐健刚想站起身,一根沉重的符节权杖压在肩头,牢牢将他镇住。
术官宿霜脸色冰冷,不紧不慢指着戚灵,说道:“娘娘交代的事,她一个人去办就够了。徐健,和徐一剑,二位,还是继续坐下陪娘娘慢慢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