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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空中下起一场急雨,浇灭夏日暑气,清凉透体。
戚灵四人没有选择冒雨飞行,而是漫步在山林古径中,脚踩着柔软的青苔与浅草,踏莎而行,颇为惬意。
几只萤火虫绕在身旁,忽明忽灭。
林荫径间,除了四人外,还有一队过路商贩,看容貌并不是妖兽,看衣着也并非南瞻部洲人氏,绯红女使介绍说,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异洲人族。
大概是因为服饰迥异,这群人当中有个老者,白须散满胸前,见到了戚灵等人,主动过来攀谈。
当徐健说出“我们从南瞻来”这话时,老者险些惊掉了头顶的苇编锥帽,这些商贩们万万想不到,南瞻部洲的生人竟敢涉足到了此地。
自古以来,西牛贺洲也有人族定居,虽然语言有相同之处,可容貌肤色乃至口音,都与南瞻人族迥异,因此本洲妖兽也一眼将其能分辨出来。
那些妖兽虽会欺负本洲人族,可也通晓事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对南瞻人族却心存芥蒂。
遥想当年,毗邻南瞻的格虎城,与南瞻人族之间时常爆发战事,千百年间几乎从未断绝,所以关于南瞻人的坏话,几乎传遍了整座西洲的各个角落。
不过老者依然很礼貌的自我介绍了一番,他们是从西部宝华城来,那是大洲西南边陲的小城,人族聚居之地,这些商贩们跋山涉水,是想去一座名为狼桃的大山,做些宝石买卖。
山行有伴,路途就显得不再枯燥。
戚灵和徐健跟那些商贩们相谈甚欢,绯红女使却刻意遮着脸蛋,白酉则在最后头木讷跟着。
一行人很快翻过了穿过了密林,不远处,有一座高山挡路,峰顶摩云。
山隘口是一座石头城。
小城占地虽然不广,城前却有五条大道,道路上人来妖往,肤貌各异,都是打算穿过关隘的过路者,另外还有不少过往商队,乍看之余,格外热闹。
商贩老者指了指石头城,对戚灵说道:“此处地名就是摩云关,检查的最严厉,前面石头城里,有十几个洞门,你们每个洞门都能进,里面分别有小妖搜查货物,他们的规矩是,不许带硝石硫磺等引火之物踏入金刚山地界,切记,大家伙要排队入内,不可硬闯。”
徐健抬眼看了看空中,几十只大鸟的影子在空中盘桓着,纳闷道:“老人家,这天上飞的便是金翅鸟吗?”
商贩老者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尊贵无比的金翅族人,岂能在这里巡哨。这些都是豢养的妖鸟,名为狮鹫,专门防范有谁从空中悄摸摸闯关的。”
进了石头城内,戚灵四人不得不与商队分开。一只维持秩序的小妖站在前面,微微驼背,但身形魁梧,臂膀坚实,套着一层厚厚的灰衫,这灰衫不知穿了多少岁月,垂摆过膝,烂出几个窟窿,透过窟窿露出一柄蟹青色的长刀。
守卫摩云关的小妖大多类似,或是穿着破旧不堪的斗篷,或是用碎布条绑在躯干上,却无不威严凛凛,跟戚灵之前一路上所见的低阶妖兽截然不同,从气质上说,这座石城放哨的小妖,像极了南瞻大洲那些杀人越货的江洋盗匪,但极具野性,身躯也显得更加孔武有力。
玄松魂暗中提醒说,它们之所以装束简陋褴褛,甚至以此为荣,正因为忙于追踪厮杀,是妖众中出类拔萃的狠角色,也说明金翅族统御的妖族,几乎没有泛泛之辈。
小妖扬了扬刀锋似的手爪,示意戚灵四人分开,分别进入四道石门。
按照那位商贩老者的说法,进了这道小门,在里头检验货物后便能顺利通关。
戚灵第一个走了进去。
门内,是依山开凿出的一间狭长石室,留了两个气眼,点着几盆篝火,光线倒不算昏暗,另有一只尖嘴枯瘦的鼠面小妖扶着张木桌,一见戚灵进来,就连声责问:“怎么两手空空?干什么的?”
戚灵眨了眨眼,“过路人。”
小妖显得有些失望,“哪来的过路人,女人,我瞧你穿的挺寒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懂规矩吗?”
小妖的嘴脸,跟天风元狩城那俩道童简直一模一样,给戚灵的第一印象无非仍是贪图钱财,可西牛大洲通行什么货币呢?
玄松魂道:“主人,西牛大洲妖族也认得金子,打发它块金子就行。”
“金子?”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戚灵默默叹了口气,自从签下了大地契约,那些出人意料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比如不用再洗衣裳,自然也不用再带盘缠,从土灵尘埃中,随时可以抓取出一块金子,甚至不止一块,简直成了想要多少有多少,金子若在大地中取之不尽,那在戚灵手中就用之不竭!
戚灵却没乖乖上缴这笔“过路费”。
她凝神汲取出许多黄金砂在手心,捏了捏,做了个金疙瘩,觉得不满意,咬牙攒了十几下。
当小妖笑吟吟接过这快沉甸甸的金疙瘩时,意外便发生了。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石室内。
金块将小妖手爪压在地上,不仅将地面砸了深坑,连带整个身子也跌了进去,小妖痛得急吸了口气,两眼一闭,竟再也没爬起来。
万没想到,巴掌大的金块,有一座山那么重。
戚灵深叹了口气,沮丧道:“罪过,玩过头了。”
雪琴魄嗤笑道:“就当给它个教训!主人不必为此自责。”
“我只是用了一点点点劲儿,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玄松魂也乐了:“咱们当初也都是这么欺负小妖的,打从离开古剑,还从未碰上过如此爽快的事。哈哈,主人也不再任人拿捏受欺负了,挺好,挺好啊。”
突然间,戚灵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反而念了声“不好”,快步冲出石室尽头。
再瞧隔壁,绯红女使也走了出来,鬓发略微蓬松,手撩着雪白大腿间的裙角,不停掸掉灰尘。
戚灵探身悄悄问道:“里面?”
绯红女使心安理得道:“勒死了。”
戚灵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绯红女使唇红齿白的模样,妖兽见了也心内飘搔,一旦动手动脚惹恼了女使,双眼连同色胆都会被剜出来,躺在大腿上被勒死,真算是一种善终了。
随即白酉也从另一间石室出来了,神色淡漠无比。
三人迟迟不见徐健出来,等了片刻,才瞧见他乐呵呵晃着膀子,手里挽着只包袱,一步三摇跨出石室,背后还跟着个小妖殷勤递茶。
徐健挺着胸脯,装腔作势的朝那小妖摆手道:“咳,绞六子,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就送到这里吧。前头路的,我认得了。”
面相凶残的小妖竟不停点头哈腰道:“爷爷记住了,前头有岔道,往右手边上走,才是去往金刚山的。”
徐健绷着嘴脸说道:“嗯,莫怕,莫怕,爷爷不会迷路的。”
小妖唯唯诺诺返回石室,绯红女使立即拽上徐健,皱了皱眉头,“怎么了这是?就你生的头圆脸正目秀眉清,竟摇身一变成了妖兽的祖宗爷爷?”
徐健摆谱道:“那肯定啊,咱来自南瞻大洲,最讲礼仪,开口闭口有没粗俗言辞,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斯文气象,山野小妖们见了自然拜服。你没见到,那家伙还给老徐端茶递水么,之前我还用手摸着他脑袋,叮嘱说,远道而来就是宾朋,该相敬相爱,千万别收什么过路费,那样会得罪人,也千万别对女孩子毛手毛脚,更没好果子吃。”
戚灵打趣道:“我怎么瞧着,刚才有个猪头小妖,专门挺着肚子走路,目空一切,跟你现在很像啊。”
徐健愣道:“小巫师!怎么你也瞧不起人。”
这回连白酉也好奇道:“你怎么做到的?”
他这么一问,徐健也不敢藏着掖着,扭扭捏捏从兜里掏出块金牌,,“真人啊,不瞒你老人家。那小妖朝我索要钱财,可老徐出门太急压根没带钱,浑身就这么点金子,还是赤焰山捡来的。小妖绞六子一见到这玩意,就开始战战兢兢,嘴脸变得可快了。听说我要走远路,甚至还给捎包了些干粮!”
徐健将金牌摊在掌心,上面刻着一个“鵟”字。
戚灵也不认得,只好读道:“狂……鸟?这不是那位山主娘娘金褛裙丢下的么。”
绯红女使点头道:“嗯,应该是金翅族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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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谷地,阳关大道。
谷地间林木清瘦,稀稀落落扎根在溪流畔。
大道上,走着许多身披白纸的人与妖,边走边将脸扭向东面哭嚎。
戚灵四人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徐健拦住一个西牛贺洲人族男子,低声道:“打听一下,老兄,你们这是去做什么呢?”
异洲男子生得一双竹青色瞳孔,左右打量着四人,半捂着嘴,悄声道:“外地来的?没瞅见么,纸烟遮蔽天空,大家伙儿都罢市哭嚎,这是金翅族大长老拘雷升遐了,不哭不服丧的话,不许入金刚山八百里地界。”
徐健扭脸问戚灵道:“升遐是什么玩意?”
戚灵也压低声音,“就是升天了。”
异族男子点了点头,“你们最好装个样子,捡张白纸抓在手里,或是挤出几滴泪来,否则越往前越麻烦。”
金翅族亡故一位长老,就要让所有人为他致哀吊唁?
徐健把嘴一撇,“我连这长老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异族男子摇摇头,“谁愿意这样呢?关山自古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呢?出门在外,求个太平而已!”
辞别这男子,四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紧接着迎面出现一道矮山梁,底下山路萦回盘绕,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女人突然从山梁后面狂奔而出,衣衫上全是泥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后有一队小妖吆五喝六,对她紧追不舍。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逃命的女人和身后小妖,几乎同时冲到四人跟前。
“喂!”
徐健一抖丹田气,高声喝了一下,挺身护在女人跟前。
一只栗色的豹头山怪手捂肋扇,气喘嘘嘘,兽面毛脸垮拉着,缩着膀子喘道:“哪里蹦出来的,有头无眼的东西……这是拘雷大长老升天……这是……专门给长老殉葬的女人,识相的,快闪开。”
徐健摇头道:“放屁!你说什么玩意?给长老陪葬?杀只鸡宰只羊就够意思了,还拿活人殉葬啊!你们这里是蛮荒之地未开化还是怎么的?还有这种陋习。”
“杀只鸡宰只羊”六字出口,一只鸡头小妖,另外有只羊头小妖凑上前,使劲瞪着徐健。
徐健眉头一皱,大手一挥,“行行行!老子说错了,鸡也杀不得,羊也宰不得,万物平等,让那位大长老,自个儿找棺材板一躺就得了。”
小妖们听到这话脸色愈发难堪,在金刚山界内,若有谁胆敢对金翅族口出不逊,那绝对要绑起来用刑治罪,小妖们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失职失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健突然从腰兜内掏出“鵟”字金令牌,生怕群妖看不清,就贴在自己鼻子尖上,顶着脑门凑过去,囔囔道:“干什么!不服气想动手啊?老子给尔等看个宝贝。”
这招果真好使。
徐健令牌在手,群妖顿时气馁,有只虎头精怪正掰动拳骨咔咔作响,陡然望见令牌,心中一慌,用力过猛手腕子也被自己推得错位脱臼,这一幕反而让徐健越发得意,最后连踢带骂赶走了众妖,独留下那个逃命女人,推到戚灵跟前,女人连声啜泣道:“多谢恩公,多谢几位出手搭救!小女是宝华城人,早些年被卖到金刚山,成为服侍拘雷大长老的婢女,大长老病故,它们竟偏要夺走小女性命……”
徐健啧啧道:“看一看!这金翅族也不是什么好鸟,生不由己,死不由人。”
戚灵柔声问道:“姑娘别怕,你是独自逃出来的?”
黑袍女人瞳孔猩红,神色惨淡点点头,“是,我挣脱了守卫,推翻了火盆,拼了命的跑,跑了好久的山路。”
戚灵替她拍了拍身上泥土,“那你有想过逃往何处吗?”
黑袍女人突然拉住戚灵手腕,双膝滑跪在地上,哀求道:“我现在只想去寻我丈夫,两人一齐逃回宝华城,请几位搭救!庇佑小女一家团圆!”
女人见戚灵面露疑虑,迟迟不动声色,又跪扑过去,一把抱住徐健大腿,苦苦作声:“恩人手持鵟字金令,必是有通天之能!小女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恩公再施援手,使我夫妻团聚,我们愿为恩人做牛做马!”
徐健生平无他嗜好,最爱管闲事,虽然本事不大,偏偏仗着身后是白酉跟随,一时间心气比天还高,满口应承道:“放心,一万个放心!说句过头话,你碰上我们,算是无量的福分造化。我问你,你丈夫在哪?”
黑袍女人手指远处,“他被捉去为拘雷修陵,陵墓就在金刚山东面的山坳里。”
四人顺势东望,脚下只有朝北的大道。
往东则是云壑连绵,数不尽的荒郊野岭,分辨不出要怎么过去。
黑袍女人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在此地久居,地理颇熟,几位恩公放心!山里道路我尽皆认识。”
白酉眉眼淡然,绯红女使也毫不作声,戚灵只好跟着徐健,在黑袍女人引路下,轻提裙角,踩着兽径前行。
一行人到了位置,已经接近伴晚时分。
这里距金刚山还有不近的路程,原以为金翅族统御十数万妖族声威震天,那长老陵墓会将何等气势恢宏,可到了那女人说的地方,仅能看到一座馒头形的土坟包,孤零零盖在荒凉山坳内,既没铺设石俑神道,后面也没种百倾松林,周围光秃秃,隔着挺远就能望见陵墓前只站着数名守卫,兵器倚着土堆,正懒懒散散的四处漫步,不一会儿也都溜达没影了。
陵墓入口,悬挂着几面杏黄色旌旗,绣着一些鸟纹,但看不出是鹗还是鹰,几个民夫模样的人闷声挑担,有进有出,忙碌不已。
黑袍女人望见这幅景象,顿作泪流不止,浑似脱兔扑过去,嘴里哭着喊着要找丈夫,听得徐健格外揪心,四人只好在民夫的愕然神色中鱼贯而入。
陵墓内不见天日,气象森然,犹如沉沉夜幕。
在修筑竣工的方形地宫里,挨墙放着十几只灌满膏脂的大缸,燃着长明灯。
作为热心侠士领路人的徐健,迅速环顾四周,能看到地宫中央土基下沉,里头堆放着不少白骨,俨然是座殉葬坑。
与南瞻丧俗有所不同的是,坑内白骨上悉数刻满了符号,成了凹凸不平的骨雕,但瞧不清究竟雕刻了文字还是别的纹饰。
地宫内死寂无人,黑袍女人哭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越闯越深。
戚灵、徐健四人只硬头皮跟着也跃到下面。
灰雾升腾,快速弥漫,突然之间,背后砰然巨响。
墓门顶一块巨石滑落,瞬间也将入口牢牢堵死。
伴随这落石声,黑袍女人刹住脚步,掩面痛哭了起来。
徐健愣道:“这……这怎么回事,里头有你丈夫吗?”
黑袍女人瘫坐在地上,纵情哀嚎道:“实在是我对不住恩人呐!都怪我!我太自私了,呜呜呜——”
徐健凝眉道:“你究竟在哭什么啊?”
黑袍女人啜泣道:“这其实根本是个阴谋,金翅族拘雷长老病去,族中祭祀大阐下令,要凑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生灵殉葬,数目实在不够!我便奉命将你们诱骗进这里,陪葬者不只是我,还有你们。”
戚灵立即收敛心神,多打量了几眼地宫各处,因为暂时处境无忧,也只好继续安慰她道:“你慢慢说,为什么这么做?”
黑袍女人放声叫道:“他们答应,这么做,就放了我丈夫!我也是实属无奈,才将你们诓骗过来!现在要杀要剐,几位随意吧!只求你们不要怨我,我只想,让我那可怜的丈夫好好活着……”
徐健气恼不已,“愚蠢。”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说起来中气不足,迟迟未曾言语的绯红女使瞧向徐健,蔑笑了几下,像是在说,“愚蠢”这词用在你身上最恰当。
绯红女使朝黑袍女人脸蛋剜了一眼,“还装呢?小谎话,纰漏太多了。瞧见你第一眼我就纳闷,追你的妖兽满头大汗,你却大气也不喘。你带我们来这一路,真是意外的顺利哦,连只狼虫虎豹没碰上,你一个侍女,怎么对山野如此熟悉?都到了这里,还在老娘眼皮底下装蒜,说什么,殉葬需要万人,这金翅族统领的小妖有十四万之众,挑上几千个陪葬的,也不难吧?还有天底下哪里有修陵墓,任凭民夫看心情出入的?这里,恐怕也并不是什么陵寝。”
戚灵淡然道:“我也在怀疑,怎么这儿连个殉葬品都没,起码放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不能全是死尸吧。”
徐健一拍脑门,“那这是谁的坟墓?”
黑袍女人突然脸色变相,由白而灰,颊上渗出细毛,口中探出尖牙,嗓音尖锐的狞笑道:“自然是,你们的。”
徐健装作猛然被吓到,连连后退几步,被白酉轻轻扶住,他底气顿时更足,生怕在这幽静的地宫中,闹出的动静不够大,“臭婆娘,你什么玩意变得?!吓老子一跳。这里又是他妈什么地方,暗搓搓不见天日,一股子晦气?老实交代啊!不然,你要倒大霉了,知道不?”
黑袍妖物满脸灰毛,也不知本相如此,还是被徐健激怒,恶狠狠叫道:“你们不怕我?”
至于这声调极为特殊,尖锐又暗哑,就像鸡吃了皮筋,堵着嗓子眼在打鸣。
声音滞留寰形地宫中,不断回响。
徐健捂着耳朵道:“吵死了,你是只什么精怪?”
戚灵缓缓道:“像只蝙蝠……”
绯红女使点点头,“我觉着也是。”
“真晦气。”徐健一想到是自己挑头的救人,还是出破镜重圆的好戏,结果一路踩泥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风水宝地,不由骂了一句,“这妖婆,好心领我们到这游赏了一圈,权当做读书人游学了!这里又黑又冷,真人,小巫师,打开地宫门,咱们撤吧。”
此刻黑袍妖物忽而振袖腾飞,躲藏到地宫穹顶暗处,“还想走?!从你们在摩云关亮出金褛裙丢的金牌起,本座就盯上了你们,死到临头,本座实话告诉尔等,这里是个专门处置囚徒的屠宰场,也是个法阵,从来没谁能活着逃出去,死个明白吧。”
徐健大笑不已,“一块破石头,就想困死我们?”
不过徐健心知肚明,这座地宫,仅就埋入的骸骨数目来看,一点也亚于天风古尸坑,死人越多,怨气越盛,而且这些残骨上刻的符文,每一句都是在诅咒鞭笞着亡者,要他们即便死后也难以安宁,因而地宫中的怨气,若非被寰形穹顶遏制,早已满溢冲天。
此刻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殉葬坑中死人堆里,不断传出细碎的沙沙声。
许多黑色的小虫,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不紧不慢朝上攀爬,由于数目太多,重量也沉,压垮了不少骨堆,随着白骨倾倒,底下又冒出更多黑虫,密密麻麻不可尽数。
这下反倒让戚灵看得心惊肉跳,她跺了跺脚,仅听那股声响就浑身难受。
徐健也意识到气氛不妙,赶紧扯住白酉衣角,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白酉眨了眨眼睛,双方眼神交流后,直接摆出真人的架子,仰脸高高在上,好歹不肯去看那些虫子一眼,给人感觉就是,这玩意不值一提,何劳本人动手?
绯红女使蹲下身,仔细望了望,“像是蚁狮,又跟蜈蚣一样多足,南瞻从未见过此虫,虫头红牙外翻,应该有异毒……”
戚灵抿起嘴,没敢再听,也不再迟疑,将双手交叠于胸前,接着又掌心外翻推散出去,口中好似噙火般厉声喝道:“大荒虚伫,畦封其位,地泽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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