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天庭之中,山洼间也有雾气氤氲,雾气与大荒之上的云海交汇相融,波浪翻滚。
戚灵独坐三十三重山巅,眺望苍莽云雾。
作为上古妖族风神残念化身,于南瞻人族地界,一心向道,却逢天道倾覆乱世降临,就目前所知,无量业海,统摄波及西洲与南瞻大小百余城,世间原本脆弱无比的秩序与道理,已经显得危如累卵,若以此天庭为垓心放眼天下,虽说万千众生难以登临,可按照戚灵的意思,仍希望能从南瞻部洲择选出一些适合在天庭修行的清微弟子,以续南瞻正道命脉。
只是如今道山倾覆,也只有白真人可以寻回那些飘零四海的幸存之人,对于这件事,白酉欣然答应,便带上徐健返回了趟南瞻部洲。
戚灵独坐山巅,发了会儿呆,掏出在九玄宫捡来的《甲级护卫蓝筱之册》,叹了口气,默然翻阅起来,期盼这里头,能寻获有关桑姑的一些线索。
《甲级护卫蓝筱之册》是一副手卷,似纸非纸,似锦非锦,像是某种极柔软的藤皮,直接剥取来书写。
展卷阅读,上面记录内容十分古怪。
兵刃,漆柄鎏金锤。特性,捶打在寻常之物表面,可改易其五行之属,使之变化。该锤最早在东胜大洲太古深渊被发掘,持锤者鱼人泘离在敲打鱼骨剑时,将部分剑体敲打后,剑体融化似水,接近蜡脂膏油,但不会碎裂及流淌,仍保持剑身完整。
鱼人允鲵在使用此锤击打同伴躯体后,肉身融化似水,身亡。
此物目前由八方府库保存,丙级护卫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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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沼,西牛贺洲绝枯岭以北一千三百里处,天风城西北八千五百里处。沼泽中产怪树,与南瞻荔枝木近似,怪树结果,为血皮荔枝。三千年一结果,每次产三百七十一枚,无法剥开荔枝皮。南瞻生灵柳浑食用,食之被割烂肠胃,身亡。
火烧后,荔枝皮裂,露出琉璃果实。无色无味,不可食用。西牛贺洲生灵育黯食用后身亡。暂不知此果实其余功效。
残余荔枝皮可镶嵌作为护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真气无法击穿。
护甲已交付乙级护卫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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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阳楼水井,位于言浮城徽云镇未央楼马厩。取水放绳,总不见底,不知究竟多深。村民结绳三百丈,仍不见底。此井每三百年枯竭一次,投石无声,深不可测。
投石者吕良,昏迷不醒,四十九日后痊愈。此井内部暂不知通往何处,无更多情报。
井水甘甜可口,牲畜饮用后无任何异状。
目前水井被封填,交由两名乙级护卫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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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焰山图》,由南瞻画师李立锥作于平水历三百七十九年。
所画为西牛大洲赤焰山景致。画作曾陪葬于南瞻言浮城第九任岳牧墓中,被盗墓者温虎所获,流入世间。此画所在房屋,冬日无雪。携带在身,常年温暖如春。看画者,凝视超过一刻钟,则浑身燥热,而后五内焚燃而死。
目前已知死亡者,南瞻人解迎春、姚遂。
怀疑此画存有火之灵君残念。目前存于八方府库。仅甲级护卫可以接触,禁止任何接触者打开画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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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青铜剑辛丑,平水历一千九百二十二年杏月辛丑日被发掘,因此命名。
发掘者南瞻人公孙彦。持剑者攻击其他生灵,可获得该生灵体内部分真气。
怀疑此剑为早期清微山剑师铸造,被赋予东胜系诅咒。
此剑现存于八方府库,由丙级护卫看守。
“……”
戚灵读到此处,掩卷冥思,疑窦如云。
此刻玄松魂就忍不住插腔问道:“主人!写这古怪手卷那人,掺和了不少灵异之事哦,这究竟是什么人,能接触到如此多的稀奇事物?”
戚灵并未立即作出答复,即便在上古风皇残念中,也并未存有这些信息,手卷所记载的内容,全部发生在上古四位灵君消逝之后相当长一段岁月内,所以她语气迟疑道:“我也看不出什么结果。”
雪琴魄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发话:“主人且看,刚才末段,古青铜剑辛丑,其特点居然与囚禁我俩的唆啰魂剑极为相似。一个是汲取他人真气,一个是汲取他人魂魄,而且都是受过东海水族诅咒!”
玄松魂道:“这倒是哦,邪乎邪乎太邪乎,这蓝筱究竟何许人也?”
若想知晓更多,只能继续阅读。
戚灵见手卷笔迹工整至极,不似仓促间写就,又把手卷摊开来更多篇幅。
※
寂灭平原,绝枯岭极北之地。大地高温炽热,寸草不生,地面寒气弥漫,飞鸟会冻伤毙命。平原上冷热交叠,烟霭茫茫,西牛贺洲生灵无法居住。该地被发现有持长镰者出没,无下肢,面部被黑影覆盖,具有攻击性。
该异类仅于每月戌日出现。
有三名乙级护卫到此,遭遇此种异类。皆身负重伤,一人身亡。
目前该区域被划归域外,非甲级护卫禁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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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鲸结香,龙涎血香。血红色,重一斤七两,由东胜大洲鱼人在太古渊发现。其味极香,闻嗅之人会不自觉接近并丧失意识,疯狂舔舐该香块,但其人会因口舌划破,失血而亡。舔舐后该香重量不变。
逢月之戌日,无人舔舐此香,此香则香气倍浓,百里内无论陆地或海疆,一切活物皆受熏化,直至有生灵接近舔舐此香而亡。
香块目前存于八方府库,玲珑水晶匣内。由四名乙级护卫看守。严禁任何人打开此匣,妄图开启者杀无赦。
※
清微山倚天峰,真人白酉。未曾入籍人员,岁数不可计量。怀疑师承清微山第一代大真人张含羽。善于剑道,以真气攻击对手。性情未知。
乙级护卫无法接近倚天峰。曾被剑气击退,落入山下湖中,无伤亡。
目前该区域被划归域外,非甲级护卫禁止进入。
“……”
戚灵深吸了口气。
既提到了绝枯岭,又牵扯白真人!
玄松魂曾说绝枯岭北部人迹难至,是生灵泯灭之处,而且也没谁知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只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西洲妖族便口耳相传,告诫同伴切莫前往。
戚灵把手卷放在双膝当中,伸出手指,在风中点点画画,指尖勾勒滑动,风影如水墨留痕,线条爽利,须臾绘出一幅西牛贺洲地图。
戚灵望着图中绝枯岭的位置,想了想,“若桑姑未南下格虎成,必定从绝枯岭经过,然后才到达九玄宫。难道在那附近,被什么不怀好意之人跟踪尾随?若真这样,那人为什么要等到了九玄宫才下手呢?”
雪琴魄道:“主人若这么猜测,跟踪之人,八成就是这个甲级护卫蓝筱。”
戚灵从图中收回视线,继续阅读那幅手卷。
手卷下文仍提到不少稀奇之物,或是涉及古怪之地,但蓝筱其人纵然踏遍四洲山河,终归有所终了,所以等读到手卷末端,蓝筱将大笔一划,别开一列赫然写上了七个大字:
西行目标,未完成。
而后蓝筱所记载的两段内容,更令戚灵阅后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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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令。制作时间不详,制作者不详。疑似上古时期清微符箓,非消耗品。此符可将强化施咒者咒力。平水历三千五百一十七年为西牛大洲西岭龙族部落成员逆霄所获,后不知去向。
现已知寄存巫姑体内,此人西岭龙族血脉,巫师身份,归属西牛大洲九玄三极宫。
此物计划收入八方府库,派遣两名甲级护卫处置,禁止接触九玄三极宫日尊宗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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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幽怜。制作时间不详,制作者不详。平水历前八十五年曾为西牛大洲风皇山风皇祠祭酒舒妲持有,现由风皇祠巡狩师寒烟所持。此物四弦为远古琉璃质,对应地火水风四灵,可逐一奏演,专克诸般符咒灵力,亦影响生灵神识。
修习真气者,心性受此物影响甚小。此物计划收入八方府库,派五名乙级护卫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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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处,戚灵缓缓合拢长卷,也彻底能推断出九玄宫中曾发生了什么,但扑朔迷离之处在于,这位名叫蓝筱的护卫究竟是归属什么势力,手卷多次提及的“八方府库”,虽闻所未闻,可渗透之地,遍布南瞻、东胜、西牛三处大洲,且专一显露出对天材地宝神异之物的浓厚兴趣。
就拿桑姑的九重令来说,最初时便曾在九曜之战中大显神威,强化了日尊咒术,使得巫师们能够力敌白酉。
至于琵琶幽怜。
戚灵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妙!”
雪琴魄道:“主人?”
戚灵立即起身,说道:“风皇祠乃吾之圣邸,祠中那位巡狩师寒烟,莫非就是曾演奏琵琶曲,令我在定虚空失神的那名女子?倘若真的是她,这手卷又标注着任务尚未达成,那么手卷所说护卫,必定还会去风皇祠寻找寒烟。”
※
西岭风皇祠中,身材魁梧满脸大髯的祭酒圣人,行色匆匆,穿庭过院,最后干脆一路小跑赶回了大殿,他瞥了眼庭中摆放的传信羯鼓,守鼓小妖是只半截人身的蜈蚣精怪,三十八只手中皆握着红布擂锤,正眼巴巴瞧着他。
祭酒问道:“敲过了么?”
蜈蚣妖躬下身子,骨节如桥,“回禀圣人,还差一刻钟。”
“再敲!”
蜈蚣妖跟前的羯鼓,原本用作妖族军伍陷阵杀伐时振奋军心,这会儿被搬来命名为“平安鼓”,祭典圣人外出巡视,临行前叮嘱要每隔一个时辰敲响一回,负责传递消息,以表明风皇祠平安无事。
按捺不住心绪的祭酒,却总以为平安鼓迟迟不曾敲响,心里头也不踏实,催促了不下四五回,好在蜈蚣小妖手臂众多,敲酸了仍能立马替换,于是风皇山中鼓声阵阵,几乎从未断绝。
祭酒也是刚从风皇山巡查回来,外头热闹极了。
自从戚灵驱散风纱,风皇降临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三日传遍西岭。
于是众多西洲人族奔赴此地前来拜山,更不必提本土妖兽,甚至有些妖兽还像模像样学起了苦行者,长跪于地,一步一叩,绵延在山路当中十里不绝。
远在西岭宝华城的人族商旅,更是闻讯赶来,推车肩担,他们并非单纯拜谒风皇,而是在风皇山各处扎下摊贩,专门售卖饮食果子,无数西岭有灵众生蜂拥到此,商贩所售食谱也繁杂多样,冷热荤素一应俱全,只不过这些人族商贩为了招揽买卖,变着花样制作吃食,不曾想山中生灵不可计数,根本不须吆喝,所带食材立马就被抢购一空。
山中人一多,巡狩师们便忙的不可开交。风皇祠中的巡狩师大多被派去各处道路维持治安,这状况也令祭典圣人伤神不已,山中的木桥多年不曾修葺,不知能否禁受得住人来人往,最重要的是,窄小的风皇祠哪能容下上千之众,奈何拜山之人实在众多,仅是山中主路,就已逡巡过万,这些生灵堵在圣祠外,熙熙攘攘,围了个水泄不通,祭典圣人迫不得已,只得下令暂时封锁关闭了风皇祠。
圣祠一关,风灵之君的仰慕者便在山中各处焚香祝祷,风皇山中,一时香火熏烟遮云蔽日。
祭典圣人扪心自问,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喧天震地的气象,担心引燃山火,这才搬出平安鼓,与祭酒轮番到山中各处巡视。
一个名叫瞳瞳的小女孩,正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目睹着街衢上喧嚣至极,既激动又害怕,她脚步轻快的溜到街口,调皮扎进人堆,又匆匆挤了回来,如此反复,十余次后仍不知疲惫,最后她被路边各色摊贩吸引,索性沿着山中主路越走越远,。但由于她身形瘦小,受不起拥挤与横推竖搡,逛不多时就打算折回。
然而瞳瞳在人流中越走越慢,几乎停住脚步,等上好一会儿才能继续朝前。
瞳瞳手捻嘴唇,试图御风而起。
可身旁行人太挤,她一抬头,就发现人丛如林,妖肩似盖,稍有不慎便就撞到,只能垂头丧气,踏着小碎步慢慢往前挨。
一个陌生人突然蹲下,又即刻起身。
瞳瞳被这男人瞬间抱起。
小女孩刚打算问清怎么回事,看到这男人眼睛后,却觉身子软绵绵,脑袋摇了两摇,随之昏昏睡去。男人则嘴角微露笑意,若无其事扫了眼路边小摊,像抱着个走累的闺女般,继续跟随人群前行。
远处瓦檐顶端,正四处盯梢的巡狩师掠影,将视线落在瞳瞳脸上。
掠影慢慢悠悠伸出手,指尖捏了一根能提神的灌灵草,优哉游哉塞入嘴角,说话声都嘟囔起来,“瞳瞳小丫头总是让人不省心。”
紧接着掠影站起身,脸颊彩妆犹似在狞笑,“这外乡人也太不懂规矩,啧啧,浑水摸鱼,顺手牵羊,拐走我山中女童?”
怀抱瞳瞳的男人挤出人群,拐入街角院落间,脚步不紧不慢,朝僻静之处漫步。
掠影则慢悠悠站起身,一副惫懒神色。
作为风皇山四大巡狩师中,性子最为懒散的一位,平日里总不忘随身拎上一壶酒水,醉卧林荫道,卧听马萧萧,而且一定要熟透浆果自然发酵出的酒水,灌下半壶后,一躺就是大半天。
所以等男人走出极远了,掠影才伸了个懒腰,将身形一晃,遁入风中。
男人在山中古村落间穿梭,然后开始慢跑,一直来到村落边缘,前头是一条小溪,对岸是崖坡林地,枝杈嵚广密布。
掠影乘风而至,立在男人身后,冷冷道:“别再往前走了,再走下去,就进密林了。”
男人一身青色劲装,缠腰护甲左右坠着数枚碧玉小环,随着他缓缓转身,环佩互碰叮铃作响,掠影手揉耳朵,满不乐意听见这种清脆声。
巡狩师办事,向来讲究静、疾、稳三字真经,凭借自身风灵咒术,要悄无声息间撂翻对手。必要的话,在对手即将仰面栽倒之际,为了不产生动静,掠影也会籍借风力将其托住,再伸出拳头狠狠补上一记,倘若搞出砰然一声,那便算在同僚跟前丢人现眼了。
男人将小女孩放到脚边,手腕互扣,侧着脑袋。
掠影有样学样摆出同样姿势,似笑非笑道:“今日太忙,你自己到牢里挂号,则不必担忧生死。”
男人默然无言。
掠影漫不经心翻了个白眼,凭直觉估计,此人应是来自异城他乡不开眼的过路蟊贼,趁着风皇山有如此盛况,才赶来瞎凑热闹浑水摸鱼,毕竟西岭本土人族,几乎没敢在这里惹是生非,若仅凭相貌而言,男人两额高耸好似犄角,既非宝华、控云等城人族,也不像来自东丘一带,估摸着南瞻部洲人族,也不该头顶生角吧?但眼下掠影不能断定对方出于什么原因劫走瞳瞳,总不至于跟某些毫无底线的妖兽一样,喜欢吃小孩吧?
掠影哑然一笑,“不说话,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一摇身子隐作风影,男人则迎面摆出虎踞之姿,面朝空气,猛然挥拳。
哐。
掠影面门狠狠挨了一击。
四大巡狩师中,掠影号称身法第一,风乘身,身乘风,两两相化飘忽无形,他素来也以此自傲,所以尽管掠影不明不白挨了一拳,却并未犹豫,忍痛加速继续纠缠,紧接着竟又挨了一拳。
掠影揉了揉脸颊,从未一动手,就被揍过这么惨。
他压根也弄不懂,为何这男人拳风所向,无不正是自己进招之处,巧妙至极。
此时男人不紧不慢的逼近掠影,笑眼一眯。
掠影“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苦笑,身为巡狩师,搜捕犯事大妖,挫折是常有的,但今日碰上的硬茬,实在匪夷所思,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掠影开始揉着下巴反思,一定是自己命里欠揍,除此之外,真就总结不出任何结论,眼前男人的招法无非是粗浅拳脚,但却守正出奇,拳拳不会落空。
掠影自然格外不服气,便打算硬扛着继续出手,然而被两拳打懵,神志松懈,风灵咒力也将随之削弱,胜算把握更加不大,偏就在这时,村落最边缘的矮房子后窗,突然被一把推开。
一个少女探出脑袋,朝这边望过来。
对于掠影来说,这无疑于雪上加霜,徒增负担。
护卫风皇山万民,也是巡狩师职责所在,此刻掠影呆呆看着少女,只盼望她可千万别踩进这趟浑水。
少女轻轻喊道:“烦烦烦死了!山里头,一大早开始吵嚷也就罢了,我躲在这山坳角落,都被窝蒙头了,还要被你们俩折腾起来,麻烦能不能消停会儿,打打打就知道打架,打赢了又如何,你将旁人挫骨扬灰,自又有人能将你揍得欲仙欲死!图个什么,图个清静行不行。”
少女名叫乌月,迁入山中居住还没有两月,但掠影对她印象颇深,不为才貌,也无关身世,他只是稀罕一个比瞳瞳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居然如此任性。
所以掠影冷静的情绪差点崩塌。
也许是少女絮絮叨叨显得格外聒噪,木讷男人舍弃掠影和地上昏迷的瞳瞳,三五步赶到窗前,一把揪住少女衣裳将人给揪了出来。
掠影挺身而上,又懵然挨了第三拳。
少女乌月对男人拳打脚踢,嘴上仍不依不饶:“快放开我,放开!不然我可就——”
掠影苦叹:“你就不该推开窗户!”
男人擒住乌月的手臂,突然迸出一团火舌。
乌月乐道:“呜啦!烧啦!”
火舌绕袖,顷刻引燃。
男人迅速甩下乌月,浑如没有痛感,面无表情瞧着自身正焚烧的手臂,默默奔到溪水边,俯身浸了下去。
掠影苦苦一笑,没料想乌月这丫头,还懂点火系咒术。
不曾想男人被烧得手臂焦黑,仍能面不改色,站在溪边脸庞扭曲,将剩下那只膀臂抬到脸前,反覆看了看,又不时抬头,瞄了掠影一眼,此举虽然不是在耀武扬威,但落在掠影眼中,侮辱性倒更强一些。
皮肉烤焦的气味融入风中,飘入了更多巡狩师鼻息之间。
所以很快,掠影就听溪畔四周传来一句呼唤:“掠影你也太丢人了,怎么给揍成这幅德行?”
名为浮光的巡狩师同僚,踩着林梢叶尖,继续朗声发笑:“说几句肺腑之言呗,挨打是什么滋味?”
掠影悻悻道:“你可以试试,到时候五十步笑百步,咱哥俩谁也别笑话谁。”
巡狩师浮光身材比掠影矮些,在风皇山村民眼中,身上总透着股肃杀气息,那些个曾肆虐山中的那些巨盗凶妖,大多也都被浮光降服,这家伙性子倒是不拘小节,还沾沾自喜放出豪言道,“越是厉害的对手,对我而言,越具诱惑。”
一抹蟹青色疾风扑到男人面前。
掠影摘下酒壶,打算偷偷抿上一口,然而酒壶还没沾上嘴唇,他又急忙系回腰间。
掠影眼睁睁瞧着浮光化身风中,寒光凌厉,如一道剑影笔直斩在男人身上,男人却像一根木桩,丝毫没有回击。
风刀无眼,削掉了男人鼻骨,划出了男人的肠子,血浆汩汩往外冒,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掠影深吸了口气,幽怨的瞥了眼,“这不公平啊,怎么轮到浮光出手,你就不还手任人宰割了?”
不曾想男人重伤旦夕之余,突然猛探手指,敏快如箭。
从风中闪现而出浮光膝窝一软,大腿根部顿时多出两个指洞,男人踮步起身,竟扽出肠子,缠上浮光脖颈,而后硬生生擒住浮光,就往自身肚腹里塞。
不过浮光虽被钳制,一身沛然咒力却极有分寸火候,在被腑肠半勒之时,猛然喝道:“风灵!乱舞。”
男人肠子及脏腑顷刻被切作碎肉,血雾漫天,如乱花迷眼。
浮光抹了把面具上的血珠,“掠影,哪来的这种货色,垂死非死,行尸走肉一般。”
掠影答道:“没什么稀奇,风皇大人都能现世,现在就算这不倒翁能再爬起来,我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男人果真有所反应,歪了歪脑袋,低头看了看七零八落的肉身,若无其事抬起头,他此刻浑身上下仍算完好的,仅剩七根手指外加一条大腿了。
浮光愣道:“如你所说啊小影,这就是个不倒翁,名副其实啊。是不是要将这人骨架撕碎了,才能让他消停下来。”
掠影抱肘当胸,思忖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要斩掉头颅?”
“浮光!”
伴随一声呼唤,巡狩师寒烟于风中飘然出现,她怀抱琵琶,柔声说道:“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这男子明显毫无痛觉,要么是巫咒驱尸,要么,便是障眼的假人,机关傀儡之类,当心这只是个诱饵。”
四大巡狩师,浮光掠影,寒烟轻尘,在溪畔已聚其三。
巡狩师寒烟继续埋怨道:“我本不愿意来的,起初以为这里仅是个小麻烦,有掠影处置就够了。哪知你们俩毛病又犯了,掠影不懂适可而止,浮光你不懂见好就收。身为巡狩师,你们俩,捉妖缉盗能力没有问题,好勇斗狠这方面却问题不小。如何处置傀儡、亡尸、人族、妖兽,都该有不同手段,一昧死磕总不是办法。”
掠影两手一摊,说道:“我好歹身先士卒,用我英俊的脸庞,试了试敌手深浅。”
寒烟手拢琵琶弦,嗔怪道:“首先要弄清,这具砍不倒的肉尸,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是否仍有同伙,在做调虎离山之类的圈套。”
琵琶弦动,曲调婉转。
少女乌月听见琵琶声,吓得赶忙溜了。
血肉淋漓的男人,仍痴痴在原地站着,忽然张口发话,声如乌鸦:“确认无误,琵琶幽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