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千叠,岭南岭北似雪。
戚灵离开虚空境,抬眼望去,地脉氤氲出的雾霭再次将绝枯岭遮掩。
这雾霭,并未由龙母掌控,却好似耕火过后,再逢春日,野草般肆无忌惮蔓延。
戚灵御风而起,置身在绝枯岭巅。
天地间,就又有了玉宇澄清的气象。
与轻尘一起负责的守护桑姑的寒烟,作为西岭巡狩师中为数不多的女子身份,风皇山大娘们口中的小棉袄,她急忙贴在戚灵耳畔,轻声诉说了长戚大人消失后,面对绝枯岭所见的玄妙景象,那柄黑色长刀不时会闪出金色文字,连字形笔意都像是南瞻法帖,而且刀刃两面金字不同,连起来读,竟像是一句武者嗔语:
“唯将肝脑涂刀口,斩汝一身碧血痕。”
戚灵抿起嘴,难怪龙母会惶恐不已。
掠影已经在指指点点,猜测刀身金文是何人所留,这股威胁口气又是指向何人,西洲自古以来,善用刀者皆有一套自家法门宗旨,可无论哪家门派,第一条首推的必定是五字箴言,善刀而藏之,这柄黑金长刀张扬无比,又足以撼动山岳,那也绝不符合刀宗正道。
与此同时,那柄长刀颤鸣起来。
掠影惊呼道:“这家伙不爱听了。”
寒烟闻言立即白了他一眼,一道轻风随之撞在他腰眼,既让掠影这家伙闭嘴不要胡诌,更不要在这绝枯岭凶险之地逞能,眼下看来,能拿起这柄长刀的,只有一种可能,必定跟格虎城大巫师罗格的法相那般,好似神人降世,身形极大。
此刻戚灵凝神打量了一番整座山根。
绝枯岭本身就像是一块天然磨刀石,据龙母所说,她被强行赋予一种类似土灵咒力的力量,那么她的命脉气运就已经与山根勾连。
眼下龙母暂时躲在虚空境,山根尚且有不稳之势,一旦她从中走出,这柄黑金长刀八成就会力劈此岭,说是斩龙,半点不假。
只见戚灵飘然而去,脚踩上刀脊,双指如剑,在脚下轻轻一划。
刀身不见损伤,山根却稳固几分。
同样是土灵之力,在绝对风灵驾驭下,不单单是与张彭、龙母等人存在境界之分,更多还是纯粹圆满之别,灵气,讲究的正是粹然二字。
黑色刀身似乎有些桀骜不驯,有意将戚灵甩下刀脊,颤鸣之余,刀身金色文字再次浮现。
只是随着金色文字愈发耀眼,戚灵不得不脚尖一点,退出百尺之外,想要看清局势,就只有退得更远。
金色文字光芒至极,忽而消融不见,黑色长刀也如一团水墨,在山根岩岳之间怦然晕散,荡作大片黑雾。
一团大如山岳的黑雾,眨眼之际,遮蔽了整座绝枯岭,上达青天。
天色顿时暗去八分,如天狗食日。
大地之上,万余名西岭妖骑的日照阴影瞬间消失。
无尽黑雾依旧扩散不止,被三位巡狩师挥袂拂散,黑气却不断四溢,周遭百里,墨雨滂沱。
地脉中的土灵之气,与这黑雾黑雨相接,瞬间萎靡。
山河大地,草木凋零,顿遭腐蚀。
戚灵神色微怒,独立绝枯岭下,以手指天,一柄与之前黑金长刀同样庞然的灰色剑影应运而出,是几乎凝为实质的风影。
剑柄贴地,巍然指天。
戚灵缓缓垂下手指,在灰色风剑剑身默默写下两行字来。
紧接着风剑直冲霄汉,没入黑雾当中,那两行小字同样晕散开来,犹如神人醉酒,猛然拂袖,挥斥八极。
万余名西岭妖骑,皆能目睹那两行小字:
“万里长风卷璧山,青天中道为我开!”
浩瀚天风起,刹那,万里山河,雾雨荡涤一空!
※
按照西岭妖军的规矩,吞骸生擒了格虎双雄之一的牙栾岗,本是奇功一件,奈何却是亲统大军,落得个以万敌一的口实,所谓功劳,也就散为云烟。
不过吞骸依旧满面春光,将啜泣不停的乌月,连同宿霜尸身,丢在中军营帐,使劲盯着被捆成麻花的牙栾岗,不住的点头。
对于这位善于汲取灵气的东丘妖盟战士,起初吞骸觉得,牙栾岗不过是拥有克制巫师的禀赋,才步登花神殿高位,直至交手之后,才晓得这个丑陋男人当真堪称猛士,撇开诸般灵力,以纯粹体魄较量的话,吞骸自认为没有大军助阵绝难占得上风。
一个男人身影出现在军帐,瞧见了吞骸犹未尽兴的神色,哀叹一声:“老妖,你胜之不武。”
吞骸果断扭身,攒拳瞪大双目,“臭小子,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男人撩起帐帘,吞骸瞬间眯眼一笑,一人一妖抱了抱,吞骸在男人胸口捶打一拳,“刚回来?很久没见到你了,被大人派去拓通商路前,你小子就没影了。”
男人摇头道:“坐在山丘上,看了好一阵混战。远游归来,带的行李多,也就没凑热闹。”
吞骸点点头,“见过大人没?”
男人盘膝坐下,揉了揉双腿,“见过了,大人让我传话,待会儿召集大军,就在这绝枯岭前。”
瞧着男人美滋滋的神色,吞骸也纳闷起来,早听说这位巡狩师掠影被派去南瞻部洲,待了好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归来,必定完成了使命,之前掠影也曾透露,掠影是去辅佐绯红女使平定南瞻玉堂城,其次还兼具任务,弄回来一批犒赏军士的小玩意。
吞骸性子急,想替部下武官们问出些个蛛丝马迹,掠影却连连摆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这批豆腐也没你份,老妖,甭揪着我不放,容我再歇歇脚。”
军鼓震动,西岭万妖阵列集结。
戚灵身子悬于中军帐外,面朝绝枯岭及一众大小妖将,先是令齐聚的四位巡狩师,对殒命于此的西岭军卒施以风葬,西岭古老的葬俗,既不风干,也不入土,而是以风灵牵引出残存精魄,寄存在西岭旧乡,点燃蕴灵风烛,轻唱魂兮归来。随之又吩咐吞骸将堆积如山的异兽身躯焚烧,旷野上,顿时黑烟密布。
风盟卫们搬来了三只南瞻特有的花梨木箱,巡狩师掠影站在戚灵身前,朗声宣布:“攻格虎城,阵亡夜明玄甲军士,父亡子在,兄亡弟在者,出列。绝枯岭一役,父亡子在,兄亡弟在者,出列。由风盟卫代长戚大人,赐赏功匕首一把!以此昭示西洲,我西岭妖类,亦有修行之机,亦有通天之途。”
近百余名妖族军士,肃然前行,在戚灵的低吟声中,接过了赞刻有“尽忠妖道,可登仙道”的南瞻宝刃。
尽管这些西岭妖兽尚不清楚“仙道”是何所指,但他们有一点深信不疑,长戚大人对西岭感情之深,已然传系万古,风皇所赐,才是关键。
“西岭生灵,且听我诉说,所谓仙者,山上之人而已。此山,非是西岭之山,也非东丘之山,乃是我长戚于天阙处,搬移去的那三十三座神山,取名为天庭。我曾于天庭中,告诫南瞻修行之人,非我长戚大言凌物,三十三重天自我口中生,我不欲与天地同寿,但使尔等正道不息!今日将此语,赠予诸位将士,若有朝一日,吾身陨落,业海仍未平息!那么,恳请诸位继我遗志,以此为正道,传于千秋万岁。”
万妖俯首而跪。
寒烟略微伤感,喊道:“大人也将千秋万岁。”
戚灵继而低吟,声入风中道:“吾已非上古风灵,虽然继承神明残念,却缺失了部分,难以圆满纯粹。如今更是血肉之躯,岂有不生不灭的道理。正如刚才所说,我不欲与天地同寿而已。若诸位以西岭为念,当须牢记,日后西洲生灵,切勿互相轻贱,更不可无故杀戮,尤其是对矮人一族,暂且安顿于遇龙山及赤焰、孤曜等处,我自会修复山根水脉,护汝家园。而西洲龙族,如今凋零式微,诸位,当倾尽西洲之力,搜寻龙族下落,将其保全带回见我。”
“另外还有一事,唯今西洲一统,万族安定,不日,我将命大军东出斩鲸关,此去南瞻部洲万里之遥,生死难料,有父子手足皆在军中者,或是家中有亲眷需要侍奉赡养者,须留值在此,不得东出。”
随着戚灵声声诉说,风盟卫也各司其职,交付给妖族军士一百二十余把“登仙”匕首,而后安顿矮人一族,井然有序。
一个脸色惨白的马尾辫少女,孤零零坐在帐篷里。
少女听着帐外从前被她视为蝼蚁的矮人们在高呼,心情倍加落寞,她并没有像牙栾岗那样被绑缚手脚,站起身来到帐外,朝着几名西岭妖族武官使劲喊了几声,却没谁理睬。
少女掩面哭了起来。
“又不是小孩了,一直哭个什么劲呢。”一个妖族武官低声嘟囔。
语气不重,原本哀恸不已的少女跟心间插了把刀子似的,擦掉脸颊上的鼻涕,红着眼睛,“你一直说我长大了,所谓的长大,不过是活一天,赚一天而已。”
妖族武官愣道:“我也不认识你啊。”
少女神色沮丧,接着嘟囔起稀里糊涂的话来,武官才意识到这姑娘是在自言自语,唯恐患了什么疯病,就将情况禀告给寒烟,结果居然获得一句答复,照长戚大人意思,这个少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拦着,不必管她。
一个曾经在风皇山为虎作伥的疯丫头,格虎城大巫师苏洛座下弟子,至今性命仍在,八成是全赖长戚大人的好生之德?
寒烟让武官回去好生看守牙栾岗,转身来到掠影身边,私底下问了问南瞻部洲的状况,对于曾虽随长戚大人远游到过的玉堂城,倒有几分挂记。掠影叹了一声,如今楚江两岸,恐怕正发生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战役,若那位姓孟的女使,与长戚大人联袂处置,倒还好说,现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恐怕那位绯红女使要忙的夜不能寐了。
寒烟白了他一眼,“人家晚上睡觉,睡得着,睡不着,你也担心哟?”
掠影眉毛一扬,赶紧将视线落在军帐无人处,“人家好歹也是西洲史上唯一一位掰开九玄宫琉璃石的南瞻女人。”
寒烟伸出右手,掐住拇指与中指,在唇间哈了口气,冲着掠影脑门隔空一弹,后者急忙歪脑袋躲开,气得寒烟瞪圆眼睛,悄声喝道:“现在都敢躲了?!”
掠影正要开口解释,突然就瞥见少女乌月从军帐里冲出,在数千名西岭妖兽眼前狂奔,掠影神色不定,指了指乌月,寒烟却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示意让那少女继续造次。
兴许是少女跑太急,被碎石崴脚绊倒,起身后膝盖渗出血来,她却毫不在意,张望片刻,继续朝着戚灵方向跑去。
大概是确定了位置,乌月一头扎入西岭军阵,跻身在浑身浴血的妖兽丛中,那些妖族将士被迫让开条小路,显而易见,这也是长戚大人默许,乌月边跑边垂泪,却没有哭出声,直到挨近了戚灵,她扑通一声跪倒。
乌月脸上梨花带雨喊道:“西岭的风皇大人,求求你了,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救活我姐姐!!”
原来是为了这事,阵前几百名近些的妖兽瞥了眼跪地少女,不由得各自撇起了嘴,若长戚大人能复活你姊妹,岂能不先救活那些西岭阵亡将士?痴人说梦这个词,果然是独独用来形容人族的,在西洲地界,几时曾听过,痴妖说梦呢。
巡狩师轻尘来到乌月跟前,搀扶着少女胳膊,乌月却低着头,死死攒紧地面的泥土,仿佛抓得紧了,旁人就扶不动了。
悬浮于空的戚灵,默然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戚灵轻声道:“随我来。”
三个字,让乌月如获敕令,笔直站起,沾满泥土的手抹了把脸,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两个少女,一前一后,远离了大军,翻过了山丘。
可在乌月心里,眼前这位西岭少女,神姿却大如山岳,只是她愿意去做什么,好像就一定能够做到!她虽是风灵之君,若想放低身姿,去了解千年来巫道承袭古术,并开拓组合出的万种新术法,那必定也是手到擒来的事,这其中,万一有能复活姐姐的神妙巫术,这位风皇也一定可以学得极为精粹。
戚灵缓缓落下,踩住柔软草地,居然坐了下来。
乌月等了片刻,不知是跪是坐,索性呆呆站着,“大人……长戚大人。”
“感受到了吗?”戚灵悠然闭上双目。
乌月鬓角被一丝柔风撩起,迟愣道:“什么。”
“风呀,天地间,最自在的风。”戚灵手掌轻轻按在膝间,“这片寂静的草海,风儿一吹,多美呀。它们有枯有荣,即便是野火烧过,明年春风一吹,也就复活了,可终究人非草木。”
恍然间,乌月跪在草地上,收敛了哭腔,“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戚灵问道:“你是想,让宿霜的魂魄归来吗?”
乌月嘟着嘴道:“不不,我要姐姐好好活着,能牵着我的手!那些亡灵幽魂,格虎城的巫师都可以操纵,我不想姐姐变成那样,呆呆的,不会说话,一打雷,就浑身颤抖,太吓人了。我要姐姐活着,就是跟我一样活着。”
戚灵坐着冥思,等了片刻,闭着眼问:“你为什么说,一定有办法。”
乌月噙着泪道:“只要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就一定能做成,从小就是这样!我想要怎样,就能怎样,小时候,时常饿肚子,想吃口饱饭,就有过路贵人给我和姐姐送钱,我想穿花神殿里那样好看的衣裳,城里最除名的裁缝,就找我让我来试穿,我想拜格虎城大巫师为师,想了一整年,苏洛居然派人找我。我想什么,就是什么!我想着,长戚大人有办法,就有办法。”
“你为什么不想,让自己有办法?”
乌月一愣,“我……我没这么想过,不知道,就是没想。”
戚灵柔声道:“至诚之心,可以通神。你的念力,很厉害,我是指,于修行灵咒而言。”
乌月猛然摇头道:“苏洛也这么说我!我跟着她修习火咒,却觉得好累,一点也不想再修行了。”
“为什么累呢?”
“就是,想着修行没有什么好处。”乌月嘟着嘴,陷入回忆,“我有了本事后,格虎城官署里的贵人们都时常叫我过去玩,他们在官署断案,吃完原告,吃被告,收了钱还不办事,然后对我说,瞧,好玩不,这就是贱民。可这一点也不好玩,我跟随大巫师修行得法,收获的却是满城看戏,手底下办差的铁面巡检,闲来无事都来找我,让我跟他们去钓鱼玩,结果却是钓些可怜巴巴的无辜矮人,抓住了,就掏出一枚太华灵石问矮人认不认识,矮人点头,他们就声称矮人有罪,认得这种灵石,就一定挖过这种灵石,这可是禁止开采的,然后这帮人就笑嘻嘻问我,想敲多少竹杠,得来的钱,一分不要,全都送我!”
“哦。”戚灵轻轻说着,“这些都只是世间常见的恶而已……你修行多年,就只见到了恶,与此相伴,确实挺累。那你有想过离开吗?”
乌月点头道:“想过呢,但不那么想,想法不够强烈,也就没成功。”
戚灵叹道:“那你所见到的,也只是恶的表象。我说一个例子,在南瞻部洲,有一片沙漠,假若你行走在其中,会有旁人悄悄砸烂你的水壶,再递过去自己的。后来,你遇上强盗,被砸断了腿,递给你拐杖之人,又正是强盗一伙。你千辛万苦爬出沙漠,被人救下奄奄一息,救你那人却忙于鸣锣击鼓,叫所有百姓来围观,却迟迟不会给你水喝。”
乌月皱眉道:“讨厌!这个沙漠,虚伪。”
戚灵点头道:“这片沙漠,又叫业海,却只是业海的一部分。世间所有的恶,其实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尽的伪善。面对恶,你仍能心存希望,留在格虎城,可面对伪善,你则会含着无尽怨气,饱受煎熬,却再也无法脱身。业海之盛,来源于此,从根本上讲,我们都在这片沙漠中,永远走不出来。”
乌月抿起嘴,说道:“可是,纵然走不出来,我也想让姐姐回到这片沙漠!”
戚灵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的念力,会使得姐姐重返沙漠,可是,她愿意吗?”
“当然!”乌月瞪大双目,张着嘴,却迟迟没了下文,姐姐真的愿意重回这片虚伪之地吗?乌月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风中草海。
戚灵见到乌月的双眸,在不断震颤,又仿佛见到,无尽业海波澜,在这女孩心间勾连。
戚灵柔声道:“如你所想,兴许,真的有办法,让你姐姐复活。可是,你为何不去想,让你姐姐回来,回到一个并非沙漠的地方来呢?”
乌月却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她双眸放光道:“长戚大人真有办法?!”
若说是办法,却是一个连戚灵自己都毫无把握的办法。
至今戚灵仍旧记得,那日从清吟城赶赴风皇祠,在风纱大幕后的无尽忧思湖畔,她寻回了风灵残念,却意外踢到一只青釉执壶,溅出些水花,甚至清楚记得是三滴水花,随后光阴长河溯回到了三日前,三三之数,这又岂是巧合?
戚灵站起身,沿着草海丘陵往回走去,乌月便跟了上去。
即将翻过丘陵的时候,戚灵说道:“你知道风皇祠的无尽忧思湖吗?”
乌月点头道:“以前我打听过,风皇山童谣很多,都跟那片湖沼有关,却从来见不着,谁也见不着。”
戚灵有些惋惜道:“在那湖畔,也许藏着你想听到的答案,但是湖畔的东西,连我也难以理解,光阴长河,慢慢流逝,如何溯回呢?也许,只能让你亲自来尝试解读。不过,那是当初我封印自己的地方,在风皇祠圣像前的石盆里,没有风灵护体之人,绝难进入其中。”
光阴长河溯回一事,戚灵对谁也不曾讲述,连白酉也没例外,究其原因,仍是所知不多,然而戚灵能够肯定,这一定是凌驾于四位远古灵君之上的某种玄力,加上刚才在虚空境所见的黑色漩涡,戚灵越发笃定,万年之后的四大部洲,某些不起眼的东西,也能让神明忧心。
无尽忧思湖,曾沉浸其中,再临人世时,去时秋风,来时春风,迭荡天地。
这是戚灵更愿执着为之的事,对待乌月这位少女也不例外。
戚灵想起了当初在楚江王处,水瑶真人所说过方便法门,无论清微与人间,皆是方便第一,她也愿意留给眼前少女一个方便。
只是戚灵是个从不会讲出善意谎言的人。
夜幕逐渐降临,乌月独自回到帐篷里,神色略微沮丧,在巡狩师掠影的提醒下,她去见了宿霜最后一面。
不过这会儿少女却没有哭,她问了风葬的习俗,打消了冰封姐姐尸体的想法,而是反复琢磨着戚灵的话。
少女抬头望了望北边,眼神中透出一股凛然,对于姐姐的故去,少女恩怨分明,她也清楚那些毫无人形的异兽,来自绝枯岭,来自夜邙山。最初牙栾岗带着她们逃出格虎城,看中的必定是各自身上的禀赋,冰咒与火咒,彼此交叠,可以破开绝枯岭中的某个玄秘入口。
整座绝枯岭本身就是一座阵法,而长戚大人已经在阵法之外,布下了禁锢山岭的风阵。
在军营中,乌月得知了这个消息。少女徘徊良久,找了处空地坐下。
她突然间,就特别想学风咒。然而一想到曾与祭礼,与东丘浊流妖吏一道做过的事情,少女就眼圈通红,紧抿嘴唇,姐姐曾说,乌月心眼不坏,只是没有人好好领路,胆子又小,才会因怕错而犯错。
没有人好好领路……
乌月自顾自点点头。
仿佛对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都极为认可。
少女接着又抬头望向漫天繁星,一言不发,呆呆坐了许久,想了许久。
霜离雨散无人管,抱膝独坐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