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薛海
薛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原本太平盛世,纵然募兵也不会让他们待太多年头,更不需要去边疆守卫或者是打仗。薛海去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多半是到附近的营地操练而已,虽说不能回家,到底离家不远。
开始的几个月确实如此,薛海还能托人往家里送些钱财。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他就被派去打仗了——太平盛世,也只不过是去一些山里剿匪而已。
一去就是五年。当年薛海签下的契约就是五年,五年里薛海也立下几个大功小功,在军队里也有了职位。上头问他可愿意续约,薛海拒绝了。
于是得银百两,得地百亩,荣归乡里。地分得自然是队伍目前所在地附近的地,薛海拖人卖了换成银票,卷吧卷吧回了老家。
他的根在碧溪村,他的父母兄弟,疼爱他的祖母,都在碧溪村。
要回碧溪村,必然要经过太平镇。出于某种心态,薛海在太平镇上停了一停,打算再去潘家酒楼看一看。
当年他不辞而别,其实是很对不住潘小姐的,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了,五年了想必早已嫁人了吧……薛海按下心里的一丝苦涩,只觉得心中不平之气并没有因多年的历练而消散。自己后天无论如何努力,那时配不上潘小姐,如今纵然他有钱了,也早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了。
潘家酒楼在太平镇的最繁华处,亦是太平镇最大最好的酒楼。薛海熟门熟路地找过去,却发现酒楼早已改了名字,也不再是酒楼了。
原本占了半条街面的酒楼门面现在被划分成了四五个小店铺,各自做着不同的生意。
薛海愣了一会儿,走到最边角的一家铺子:那家是个早点铺子,此刻正在收摊。也是这几家铺子里唯一做餐饮的铺子。
“老丈,这里……原本的潘家酒楼呢?”
那老丈原本也是去年才来镇上做点小生意的,听薛海提起潘家酒楼很是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啊,你说是早先在这儿开的,全镇最大的酒楼吧……”
“正是呢。”听到早先二字薛海心里“咯噔”一下,这也不知道是多久前酒楼就没了?
“嗨,早不干了。这不这楼都卖了,现在改成好几个铺子了。”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摊子。
薛海声音有些干涩:“那……原来的潘家酒楼呢?可是改了地方重开了?”
那老丈怪异地看了薛海一眼:“还开什么开?潘家不得已才卖了这铺子,哪儿还有钱再开?”
潘家老爷一生只得两个女儿,原本想着为大女儿招赘薛海来经营自家生意,谁想到薛海却不愿意入赘,不辞而别跑去外地当兵去了。
这也就罢了,大不了重新为女儿挑选个人家——谁知潘大小姐却是铁了心要嫁薛海,薛海走了之后茶饭不思,说什么不肯嫁别人。
潘老爷向来疼爱两个女儿,也不愿意为难她,只命人到处打听薛海的消息,另一头也为小女儿的亲事上了心。
潘大小姐和潘二小姐只差一岁,很快潘老爷就给二小姐选中了一个童生。
这童生家里人口简单,父母尚在还有一兄,家境贫寒,考上童生之后家中便没钱再供他读书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父母大哥,都愿意入赘潘家。潘二小姐隔着屏风偷偷看了两回,人物模样都不差,也就答应了下来。
那童生人倒是不错,待二小姐极好,对潘老爷和潘夫人也是如同亲生父母一般。潘老爷便着手将潘家酒楼里的事一点儿一点儿教给这个女婿。
原本想着这个女婿是个童生,识字,想来算账也能学的很快……只可惜这世上人无完人,模样不差、性格不差、识字、有功名,唯独一样,不会赚钱。
潘老爷一场急病故去之后,潘家酒楼在这个童生手里,立马走了下坡路。
最后还是潘夫人出言相劝,女婿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不如趁着现在收手,把铺子卖了,卖得的钱省着点花也够一家子活了。
诚然,潘家酒楼铺子极大,卖个七八百两的没问题,放在村里几辈子够活了。只是对于生活条件优渥的潘家来说,日子就颇为不好过了。
薛海听了老丈讲完潘家是如何没落的,心里只剩下一件事了:“您是说,这潘大小姐还没有嫁人?!”
潘小姐和他相识的时候十七岁,现在五年过去了,已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十五到十八岁之间就嫁人了,鲜少有超过二十岁未嫁的。薛海万万想不到潘大小姐竟愿意等他到二十二岁。
薛海几番打听,才找到如今的潘家去。潘家现在早已不复当年潘老爷在时的富贵,铺子卖了宅子也卖了,又另买了两个挨着的一进小院子打通了,潘大小姐和潘夫人住一个院子,二小姐夫妇住一个院子。
潘夫人万没想到薛海竟然回来了,还找上了门:当年他们家要薛海入赘的时候薛海可是拒绝了的。况且后来打听到薛海入伍了,也是担心这人有没有命回来。
没想到不但回来了,还得了不少银钱,不再是当年的穷小子了。最难得的是女儿愿意:潘夫人也不希望自己女人成了老姑娘,被左邻右舍街坊邻居说闲话。
潘大小姐听说薛海回来上门求亲,也是怔愣许久,最终潘夫人和薛海把这婚事口头定了下来,只等薛海回家让父母请了媒人上门来说亲。
虽说离家五年,但是升职加薪,现在又要迎娶白富美,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薛海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奶奶。
想当年奶奶就很希望自己能娶到镇上的潘家小姐,虽然说现在潘小姐家世落寞了一些,但仍比自己在碧溪村的家不知抢多少,整个村子也挑不出比潘家还有钱的人家,奶奶肯定还是会愿意的。
薛老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村妇,喜欢炫耀,有点儿虚荣。作为孙子薛海倒是愿意成全奶奶这个无伤大雅的爱好,能让在别的老太太面前扬眉吐气地炫耀一把,薛海也挺高兴的。
离村子不到半里路,薛海遇上了一辆驴车。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那车上是他熟悉的人:正是宋嘉祁和薛白,后头坐着的薛白怀里还抱着两个小孩子。再仔细看,宋嘉祁在前面赶车沉着脸,薛白则坐在板车上抹着眼泪。
薛海顿时脸黑了:姓宋的当初好听话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却是欺负小白么?
当下薛海就把宋嘉祁的车给拦了。
宋嘉祁和薛白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大哥?!”薛白也顾不上抹眼泪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家里不是没猜测过薛海是不是已经……现在见人好端端的站在跟前,薛白真是惊喜极了。
只不过因为一些事,实在是“喜”不洗起来……
薛海像儿时一样摸摸薛白的头,才发现跑到他面前的薛白肚子微微隆起,明显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自己弟弟有了身孕宋嘉祁还敢把他弄哭!薛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薛白道:“怎么哭了?他欺负你了?”只等薛白说“是”就要去把宋嘉祁揍得满地找牙。
薛白愣了愣,摇了摇头:“大哥你还是快回家去吧,今天早上奶奶没了……我和宋大哥把孩子送走还要回来,你现在过去还能为奶奶守灵……”说着又掉下眼泪。
就算薛老娘有千般不好,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一旦去世,记着的也只有她的好处了。
薛海听到“奶奶没了”四个字时,手中的包裹已经掉在了地上。从里面滚落出两支银簪子,一支是给莲娘的,一支款式较老,是他特意给奶奶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