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生的脑内只剩下这代表着毁灭一切的名次,连逃跑都不行,眼前的白光转瞬即到!
霎时间,天地间所有事物都被那刺眼的光芒笼罩,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倾倒的公交车,昏迷的韩风,痛苦转醒的韩羽生,腹部被刺穿的韩青青,拖着一条腿爬出公交车的周路北...
还有齐齐愣在原地的怪物与越子生,哪怕是路边随风摇曳的一根枯草,一切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紧接着,从细胞开始,每一处血肉,物体,包括身下的大地都开始被打乱,粉碎,以无可抵挡的力量化为虚无,在高达千万摄氏度的极端高温中蒸发殆尽。
“轰隆——”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染血的大地上盛开,照耀着这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
它几乎触及云端,似乎天地间只有它在发光发热,所向披靡的冲击力夹杂着滚滚黑烟,像四处冲击而去。
越子生亲眼看着自己从手指开始,身体在不到一秒钟内消散,最后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一旁公交车内的所有人被光芒淹没,甚至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下一刻连意识也随着肉体的毁灭而消亡。
人死后会是怎样?
是飞升天堂还是堕入地狱?似乎只有死过一次的越子生才知道。
就像睡着一样,他再次陷入永恒的黑暗,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任何感觉,连思考也做不到。
就像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没有内容的梦。
可是很快黑暗就被血红打破,他一下失去重力,身体迅速下坠,掉入下方的血海中。
口鼻被血液灌满,阵阵窒息感传来,求生的本能让越子生不停挣扎,紧接着身下出现了某种硬物,他还没有自己浮去,就已经被漆黑的锁链控制住双手吊了起来,提向空中。
“咳咳!”
越子生吐出不少腥臭的血水,他的双手被锁链提起,手腕处被拽得生疼,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痛觉,此刻那种撕裂感尤为清晰。
他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自己被吊在半空。
“又是那个世界…可我不是已经被炸得连灰都不剩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越子生的大脑艰难运转,思考着现在的处境,他的记忆在第一次死亡后存在大段残缺,而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被血红占领的世界。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那被无数锁链束缚的巨大身影。
难道是它让自己的意识仍然存在?
“是你吗?”
越子生的声音在看不到边际的空间内扩散,过了许久,那道身影才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道由无数生物掺杂混合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海。
而这一次,声音是那么清晰。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到这里。”
是它!
越子生瞳孔骤缩,浑身因为激动不停颤抖,手腕几乎要被拉断,那个夺走他记忆的东西,就是这道巨大的身影!
“为什么?”
所有疑问堵在嘴边,越子生最终只能吐出这三个字,不过对方似乎已经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密集的锁链间传来一声嗤笑。
“你应该庆幸,虽然你的肉身已经陨灭,但是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亡。”
“你,会再次复活。”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
面前如天地般巨大的身影和越子生比起来,就像一座山和蚂蚁一样毫无可比之处,可是他们似乎在某种不可察觉的方向上有着异常的统一。
“你既为我,我也同为你。”
身影表达的意思十分含糊,但越子生所在意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你骗鬼呢?我问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记忆?为什么要让我丧失情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声吼出,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拉扯,被拽着手腕迅速拖向巨大身影,他一惊,浓烈的血腥与腐臭味扑面而来,越来越能看清那身影。
黑光?
越子生才发现,那无数条锁链居然都是由一根根极细的黑色光线组成,如同数之不尽的长虫在上面爬动,骇然无比。
而黑光组成的锁链下,一个浑身血红的巨型生物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锁链渐渐划开,无数生灵的哀嚎从缝隙中冲出,将越子生的短发都吹向脑后,他只感觉大脑被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快要裂开,意识却清醒了几分。
“现在你不应该知道这些,这对你有害无利,我们的路还很长,等我恢复你自然会知晓。”
它的声音直接传入越子生大脑里,语气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而这份对一切生灵的漠然也曾经被带入现实。
“你早已成为我,本就与那些人类不同,现在你我终于有机会来到属于我们的世界!”
身影的声音开始激动,将越子生拉至自己身前,似乎蓄意了许久的某个计划如今终于成功一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你现在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记忆,那么你叫什么总得告诉我吧?”
越子生摇了摇头,他有太多的问题,可在这谜语人一样的身影面前明显已经无法得到答案,只能尽自己所能取得更多的信息。
身影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似乎陷入某种久远到模糊的回忆,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可以叫我…伊哈麦德。”
伊哈麦德?越子生一愣,这明显是个外国人的名字,难不成这个东西是个外国未知生物?
“我叫越子生,这是哪里?还有你之前说的我还会复活,可是我这回尸体都没了什么复活?”
“这里是你我的意志交界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真我会重心融为一体,我们曾离别于时间的长河中,直到现在我才找到了你。”
“我的力量在逐渐恢复,现实中的你也会随着我的复苏而越来越强,直到……”
“你的肉身和你的真我不在一个世界,所以只要真我不灭,哪怕一个细胞不剩,你也不会灭亡……”
“什么一体?什么找到我,你说清楚点!”
越子生很快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重点,这个东西说自己和它是一体,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这次身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锁链交缠环绕,越来越多条锁链脱离自己的身体,缠上了越子生。
“力量先还给你一部分,你可以回去了……回到那个地狱。”
说罢,束缚着越子生的所有锁链居然开始分裂,化为一根根如丝般细小的黑线,进入他的体内。
越子生一瞬间感觉浑身都仿佛被针扎一样痛苦,就像中世纪的铁处女刑罚,他惨叫出声,黑色光线顺着每一个毛孔钻入皮肤!
他疼得想要晕厥,可血色世界中根本没有昏迷这一选项。
“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们终将相逢……”
身影似乎还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可等传到越子生的脑海里时,已经模糊不清。
浑身剧烈颤抖,渡过的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越子生的大脑被迫清醒着,一边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另一边无比惊愕地看着黑光扩散到他的每一根血管之中,随之进入五脏六腑。
最后是心脏,大脑。
每一道黑光中似乎都夹杂着那锁链之下刻骨铭心的恨意,没人知道如此滔天的恨从何而来,就这么被刻印入一个人类的身体。
世界被染上血色,他的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红,心脏剧烈跳动,每一下都让周身的空间扭曲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当黑色光线全部进入越子生的身体时,他只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意识再度陷入黑暗。
纵使有再多问题想问对方,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焦黑的大地上只剩下被轰炸后细小的碎片,阳光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在这片死亡的领域内没有任何可以生物存活,天空下起暗色小雨,将下方久聚不散的黑雾打散。
而就在核爆中心的巨坑中,滚滚浓雾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旋涡。
旋涡不大,只有人类拳头大小,却在其中挤出了一颗纯黑的沙砾。
沙砾落在地上,旋涡彻底消失,它似乎拥有生命,细胞在体内诞生增长,很快变到一颗眼珠的大小。
紧接着,核爆中心足以摧毁一切生物dNA的辐射将它的生长序列打乱,一般这种情况下任何生物的dNA都会被摧毁无法再生。
可沙砾形成的球却开始一块接一块地脱落坏死的血肉,紧接着下面又再生出全新的组织。
黑球开始生长,体积不大的它似乎在和方圆数公里的辐射做着斗争,就算被打乱摧毁,它也能如复制一般重新将混乱的dNA重新组合,每次组织坏死,它都更加疯狂地长出新的血肉,就像有某种可怕的执念一般疯狂生长。
渐渐地,连极端的辐射也无法阻止它的再生,周围的黑雾被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血红。
第一天,它变到有人的拳头那么大。
第二天,它变到了人类的一头颅大小。
第三天,它的直径快赶上人的一节手臂。
第四天...
…
巨大的黑色球体悬浮在深坑中,它的周围落满了已经失去生机的组织,表面暗红旋涡频现,空间不断扭曲。
似乎它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像永远也无法被杀死的恶魔,纵使天地排斥驱赶,纵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仍然倔强偏执地活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球体的聚变终于停止,紧接着一道裂缝自下而上出现在连辐射也无法破坏的表面。
红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如同血海倒灌,大量粘稠的红色液体涌出,将裂痕扩大。
“咔嚓。”
球体彻底裂开,像孵化成型的巢,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年从其中掉落,他双目紧闭皮肤苍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仿佛无瑕的玉石。
青年面容英俊到完美无缺的程度,血红色的碎发如同即将落入地平线的残阳,又似燃尽一切的烈火,湿漉漉地粘附在额头上,整个人如同刚脱离母胎的婴孩,蜷缩在血泊之中。
意识逐渐恢复,越子生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的已经不是那缠满锁链的巨大身影,而是焦黑只剩残片的大地。
“这是?”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觉,紧接着好像发现什么一般看向自己的双手。
原本因为各种战斗惨不忍睹的身体此刻居然全部恢复,连丧尸的灰白皮肤也不见了,变成明显接近人类的冷白。
怎么回事!
越子生立刻从地上爬起,入目皆是一片焦黑,连个断壁残垣都没有,被炸毁的深坑蔓延到地平线尽头,周围黑烟缭绕,死亡的气息包裹住全身。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炸毁,只剩下了他一人。
“我这是...又重生了?”
越子生愣怔地看着面前被核爆洗礼过的场景,他突然想起核爆前的一幕,那些与自己同行的人类好像前一秒还在和自己说话,后一秒就化为了飞灰,什么也没有留下,这种强烈到令人绝望的落差真的会让人发疯。
“他们都死了?”
“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死了?”
“那我复活还有什么意义?我坚持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还能找到他们吗?”
没有人能回答越子生的问题,他缓缓蹲下,身体因为痛苦蜷缩成一团,末世之后被黑潭吞噬的哀痛此刻在脑内全面爆发,手指紧紧揪住红色的头发。
他很想哭,可是自己早已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无论是被推入丧尸群,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身边人的逝去,越子生都可以忍耐,都可以无视麻木,可是此刻他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剩下。
连被自己藏在怀里的那把军刀也没了。
一路走下来,最终还是他一个人。
“这里...是地狱吗?”
痛苦达到顶点,就算黑潭疯狂吞噬那些情绪也无法阻止他的哀伤。
末世前的越子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能让他咬牙坚持下去的只有那一个信念,可现在他连最后一个带着念想的东西也不能留下。
暗红的旋涡再次出现在越子生的周围,血红的薄雾迅速扩散,染红了这绝望画作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