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过了涞水,离上谷郡还有多少远?”
“原先的五阮关若是没有被袁绍夺去,现在应该还有一百七十多里路,眼下绕路过来,要多走三十里路程,算上山道曲折,五日左右方才能出山到上谷郡地界。”
“…….唔,让牵招带队,我领亲卫骑先走。”
“首领心里苦闷,末将知晓,可如今正值暴雨季节,山势湿滑容易出事,万不可独行!”
“时间太长……怕酸儒等不起了。”
在山风里抚动的林野下,正休息的队伍里,两骑驻马较高的一块地势上,眺望远方蜿蜒而去的道路,岩石的下方,典韦、李恪带着数名护卫在四周警戒,不时看向上方说话的俩人,李恪抱着狼牙棒,抿了抿唇,眼眶还残留有湿痕,看样子似乎不久前才哭过。
从白狼原出来的这一批人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也只有他们心里最为清楚,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一步步走来,那个文弱的书生虽没有多大的本事,但终究把家里安置的妥妥当当的,几乎让所有人打心眼里的认同和感激。
“柔也希望郡丞无事,但首领是整个北地五郡的根,若有差错,末将就算一死也难辞其咎,更不敢心怀万一的侥幸。”
作为老部下,阎柔一向是‘狼群’中最为冷静的一员,与性情火烈的牵招相辅相成,好似公孙止的两只臂膀,此时能在狼王焦急的关头说出这番话,也只有他敢。
旁边,绝影摆动了一下头,马背上,公孙止闭了闭眼,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嗓音粗沉:“.…..这几年来,带着你们东奔西跑,打出了一个家,原以为这样算是弥补了当初你们跟着我吃苦受累…..甚至把命搭上的忠心。”
阎柔抿了抿嘴唇,低下头,静静的听着。
公孙止转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原以为,酸儒身子不过只是当日的伤引起的小毛病……可是我错估了一件事,他身子原本单薄瘦弱……以为好好将养就没事的,眼下反应过来,是我这个当头的,没照顾好你们。”
“首领,不要这样说,你是狼群的王……看顾的东西太多,总会有失察的地方……”
空气里,马鞭陡然抽响,公孙止一勒马头,怒吼:“屁的王——”愤怒的声音在山麓回荡,蜿蜒的山道上,无数的身影站起身,目光望了过来时,他策过战马,返身下了大岩石,鞭子指着北方:“我连自己身边的兄弟都照顾不好……那是我公孙止出生入死的弟兄!!而我这个王,就要失去最好的兄弟了——”
“.……就要失去最好的兄弟了!”
响亮的话语一声一声在回荡,公孙止挥下马鞭,招手让众骑上前:“我要先行回去,你们随牵招一道。”
正在嘱咐命令的时候,一骑从后方的山道飞驰追上来,随后牵招接到消息,声音带着兴奋朝这边一边纵马,一边大喊:“主公,曹昂没死——”
听到传来的话语,原本举起的手臂缓缓落下来,公孙止勒马转身皱起了眉,待冲来的将领到了近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子修没死……而且他还带来一个叫华佗的老人,说能治酸儒。”
到了此刻,公孙止脸上终于了一丝笑容,也细问曹昂未何没死的始末,语气急促:“那华佗在何处?”
“正和潘无双在后队。”
“太好了——”周围,典韦、李恪、公孙续等将也俱都大声叫了出来。这边,公孙止仰头吸了吸气,大手猛的一挥,大吼:“韩龙!”
“在!”
一人促马在人群里抱拳。
公孙止压下激动,朝他命令道:“你立刻带数骑返回,想办法将那华佗带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上谷郡,背也背着对方来。”
干净利落的吩咐了一句后,他望向远方天云里照下的阳光在山巅映出的光芒,勒起缰绳暴喝:“——驾。”黑色大马嘶鸣扬起蹄子,在山道上驰骋而去,山风呜咽拂来,片刻间,数百近卫狼骑随着前方奔驰的身影蔓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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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半月的身子卧了床榻很久,静谧的府衙后院里,明媚的天光从窗棂外照进来,投在地上形成斑驳。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
小小的孩子端着一盆温水跨进来,拧干了毛巾给床榻上已经消瘦到不成人形的男子清洗,木愣愣的脸庞上,明亮的双眸透着早熟的懂事,温湿的毛巾擦过的手指,动了动,虚弱苍白的脸缓缓抖动了几下眼帘。
“.….钰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义父,已经是下午了。”
“今日我怎么睡……这般久了。”虚弱的身子艰难的起来,东方钰连忙去搀扶,方才坐到床沿下了地面,挥了挥手:“拿拐杖过来……义父要出去走走……”
“不行,祭酒说,义父的身子不能动的。”小人儿声音里有些哽咽,但还是将那边靠在墙上的拐杖递了过去。
“不要紧…..人啊,总要走走才行……”东方胜微微笑了一下,一边在义子的搀扶下走动,一边拄着拐杖迈过门槛,彤红的天光刺进眼里,虚弱的眯了一下:“……这样的景色……要多看啊,不然哪一天就看不到了。”
书生的出来惊动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丫鬟,正在府衙中处理公务的李儒也赶紧过来这边,见到他模样,也不好斥责,只是规劝对方回去休养。过得一阵,东方胜正了正身子,摆一下手,笑道:“就想走走而已…..用不着这么大阵仗,祭酒不如陪我走走如何?”
李儒看他一眼:“好吧,陪你走走。”
“.……祭酒,首领什么时候回来啊…..”东方胜与李儒缓缓走过廊桥,走向花圃小道,“他这一走,有好长时间了……”
“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快回来…..”李儒叹口气,书生的身体每况愈下,按上党郡到上谷郡的距离不说,光是山道就是一道阻碍速度的坎,真要能赶回来,最迟也在月底才行。
东方胜转过头,在夕阳里笑了一下:“祭酒又开始骗人了……”
俩人说了一会儿,也没走多远,书生便是已经筋疲力尽了,坐到屋檐下望着越发彤红的阳光,人也昏昏沉沉起来,恍惚的视线里,远处的长廊里一个身形正大步朝这边过来,他笑了摇摇头,以为做梦,闭上眼睛昏睡下去。
等到睡醒的时候,人在床榻上了,外面已是黑夜,昏黄的灯火中,端着药碗的正是公孙止。
“.…..我回来了,酸儒!”他轻声道。
床榻上,虚弱的书生微微嚅动双唇,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