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霜,白露未晞。
睡足了两个时辰的若水已经精神奕奕。
床上的小桃依然未醒,睡得嘴角上翘,笑意浓浓。
若水悄声下床,小七伫立在窗前,回首道:“醒了?睡得好吗?”
他一看到她明亮的眼神就知道,这丫头又想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今天,你想怎么玩?”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罢了,既然劝服不了她,只好随她的性子去,反正有他守着,绝不会让她遇到任何的危险。
“昨天你连皇祖母和父皇都一起骗了,今儿个你还想骗谁?”小七无奈地道。
若水歪头一笑,对着东边努努嘴,道:“你说,我要是死了,那人会不会很开心、很得意?”
小七知道她指的是姚皇后,挑眉道:“自然。”
“那就让她得意得意,开心开心。”若水笑得意味深长。
“你这鬼丫头,昨儿晚上你装鬼,今儿个,你不会是想装死吧?”小七啼笑皆非,在若水的脑门上弹了个清脆的巴儿。
“你这小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啊!”他叹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就扎她一针!我想的,自然是往她最痛的地方扎针啦!”若水嘻嘻笑道,眼珠灵活地转了转。
“你要玩,我由得你,只是你觉得这样欺瞒皇祖母和父皇,真的好吗?”
“所以,这就要拜托小七公子你出马喽!欺瞒皇祖母和父皇,我也不想,昨天害他们两位老人家担忧着急,我很愧疚。”
若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你是让我去给你当说客?”小七斜眼瞅她。
“要不,我自己去说?”若水转转眼珠,“就是不知道两位老人家看到我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他们两位眼前,会不会吓得背过气去……”
“你这鬼丫头!行了,我去说。你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小七不放心地瞪了瞪她。
他真怕自己前脚刚走,她后脚开溜。
“我哪儿敢出去!用不了多久,估计我的死讯就会传遍皇宫内内外外,我要是走了出去,非把所有人吓得腿肚子抽筋,一个个喊着:‘我的娘啊,太子妃诈尸啦!快跑啊!’哈哈,想一想倒也有趣,要不然,我试试?”
若水越想越兴奋,不由跃跃欲试。
“你敢!”小七想笑又想气,简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现在就给我上床躺着去,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出去,听到了没有?”
“是,小七公子,容我先化个妆。”
若水笑嘻嘻地伸出手在墙上抹了点石灰粉,在脸上扑了扑,白里透红的肌肤顿时变得惨白一片,没有了半点血色。
太子妃病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皇宫的上上下下。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姚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还有三天吗?居然只过了一夜,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这样死了?
“玲珑,你真的打听明白了?那贱人真的死了?”
姚皇后抚着额头,她的头痛欲裂,昨夜,她居然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一个白衣女鬼前来找她索命。
那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直到小安子把她从梦中叫醒,仍然历历在目。
她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昏昏欲睡的时候,玲珑三步并做两步地进来,喜气洋洋地向她禀报了这个消息。
这可真是个让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啊。
姚皇后一下子从软枕上坐起身来,觉得头疼得也不那么厉害了,两眼灼灼地放着光。
“是啊,娘娘,奴婢刚开始也不敢相信,这太子妃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呢?奴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就去了一次太医院,想一探究竟。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也闻讯赶到了太医院,太医院的太医们吓得一个个脸如土色,跪在地上迎接,院子里乱糟糟的全都是人。奴婢不敢靠近,就混在人群里瞧……”
玲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场景,笑意从嘴角不停的蔓延。
“说说,你都瞧见了什么?”姚皇后伸了个懒腰,玲珑极有眼色的递上一杯茶到她手里,她慢慢的品尝着。
“奴婢瞧见,那屋子里的门大敞着,太子殿下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床前,动也不动,那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眼珠子都不转,太后娘娘和陛下让人扶太子殿下起身,可太子殿下就像个石像一样,好几个人都拉不动他……”
“蠢货!”姚皇后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谁要听太子殿下的事,本宫要知道的是,那个小贱人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是,是。皇后娘娘。”玲珑慌忙道,“奴婢看到,那小贱……那太子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那脸色难看得就像个死人一样……”
“她可不就是个死人嘛!”姚皇后勾唇微微一笑。
“是,奴婢不会说话,她的脸灰白灰白的,眼睛紧闭,从眼睛,鼻孔,还有嘴巴那都流出了黑色的血,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毒性发作而亡。奴婢还不放心,就继续躲在人群里偷听,只听得太后娘娘大发雷霆,要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们全都拉出去砍了脑袋,说他们办事不力,要他们给太子妃陪葬。”
姚皇后闻言,笑容顿敛,怒道:“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小贱人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如此偏心小贱人!枉本宫孝顺她那么多年,可她待本宫,从来就没有半点真心!”
她顿了一顿,嘴角再次露出笑容,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地道:“这下她的心肝宝贝死了,连她肚子里的孽种也死了,那老东西还想抱重孙?做她的春秋大梦!玲珑,继续说。”
“是,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生了气,所有的太医们都跪在地上,都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姓曾的太医站了出来,他的胆子倒大得很,半点也不怕太后和陛下,他说,太子妃是被人下毒身亡,劝太后和陛下息怒,不要牵怒于众人,应该抓住那下毒之人,以慰太子妃在天之灵。”
玲珑口齿伶俐,把所见到的事情复述得如历历在目。
姚皇后冷笑道:“好啊,这姓曾的胆子倒大,这样的人本宫喜欢,只是他太多嘴多舌了,玲珑,你说,对付这种多嘴多舌的人,该怎么办?”
玲珑讨好地道:“自然是拔了他那多嘴的舌头。”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务必要不留下一点蛛丝把痕,要是让人怀疑到本宫的头上,你就自个儿抹了脖子罢。”
姚皇后不轻不重地话,让玲珑生生打了个冷颤,忙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那后来呢?”姚皇后又问。
“后来,太后娘娘和陛下听了那曾太医的话,便饶了一众太医院的太医们,然后下令封锁皇宫,要彻查每所宫殿,说定要查出给太子妃下毒的凶手是谁,然后诛其九族,为那太子妃报仇。”
“查宫?”姚皇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目光看向窗外的一株海棠花枝。
“娘娘无须担心,谅他们只是嘴巴上说说,要查宫,怎么也查不到娘娘的宫里来,他们谁有那个胆子,敢来咱们宫里闹事!”玲珑撇了撇嘴巴,不屑地道。
“蠢货!”姚皇后斥了一句,“他们不来查,本宫却偏偏要让他们来查,昨天我听陛下的话中,似有疑我之意,如果我要是不让他们来查,岂不是显得本宫心虚?玲珑,服侍本宫更衣。”
她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是,娘娘说得对极,奴婢果然是蠢,远不及娘娘聪慧。不知娘娘要去哪儿?”玲珑乖巧地奉承道。
“太医院那么热闹,本宫本来不想去瞧那个热闹,只不过,如果不去的话,岂不落人口实?本宫不但要去,还要重重地赏赐那小贱人,赐她一副好棺材,哎,本宫的心就是这么软,人既然已经死了,本宫也就不论她以往之非,去送她一程好了。”
姚皇后坐在菱花镜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云鬓,忽然眉头一皱,对着镜子拔下了一根白发,不悦地道:“玲珑,本宫这白头发又多了几根,都是被那小贱人气的,她要是再多活几日,本宫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白发。你吩咐下去,装殓那小贱人的棺木,给本宫选最好的楠木,等那小贱人入棺之后,你给本宫放一样东西进去,本宫要让那小贱人尸骨无存!”
她眼中冒出一股厉光,把手中的白发往地上一扔,重重地哼了一声。
“什么东西?”玲珑两眼放光。
姚皇后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老鼠!”
这一天,姚皇后过得格外心满意足。
她先是在太医院露了个面,带着一副哀戚的容颜,又当着圣德帝和邹太后的面前,主动提出要厚葬太子妃,并赏赐了一口极好的棺木。
圣德帝和邹太后悲哀之余,倒也对她高看了一眼,夸赞了她几句。
回到凤鸾宫,姚皇后脱掉了人前的伪善面具,露出了一脸的倦容。
“娘娘,你累了一天,今儿就早点安歇吧?”玲珑极有眼色地替姚皇后捏肩捶背。
姚皇后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突然双目一睁,瞪向玲珑。
玲珑吓了一跳,手一抖,颤声道:“娘娘!”
“玲珑,本宫告诉过你,本宫这房里的烛火不许熄灭,可昨夜本宫醒来的时候,为何房里一片漆黑?”
姚皇后回想起昨夜的那个怪梦,越想越觉得那不像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可她又吃不准,自己看到的那白衣女鬼,究竟是梦是真。
“娘娘,没有啊,那烛火一直燃到了天亮,还是玲珑亲自吹熄的呢。”
玲珑赶紧辩白。
身为姚皇后的宫里人,哪个不知道姚皇后的这个习惯,就算是真的熄灭了,她也没那个胆子敢承认。
更何况,她昨夜不知怎的,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幸好姚皇后早上起来之后心神不属,一直没有追究此事。
后来,她又听闻了太子妃身亡的消息,姚皇后大喜之下,把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没有?”姚皇后斜她一眼,也不愿追究。
在她的身边,也只有玲珑一个可信之人,要是再责罚了玲珑,她的身边就没人为她守夜了。
“今儿晚上给本宫警醒着点,你要是再敢睡着,仔细本宫剥了你的皮。”
姚皇后淡淡地道。
玲珑怕得浑身一抖,忙不迭地应了,帮着姚皇后沐浴更衣,服侍她就寝。
姚皇后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
心腹之患已去,她再无后顾之忧,剩下来的事情,就将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的加以实行。
再也不会有人出来碍她的眼了。
不过,还有一人,仍是她成功之路上的绊脚石。
只是那小贱人一死,剩下来的那个孽种也不会在这世上多呆几日。
且让他尝尝丧妻之痛,到时候时机合适,她再做做好事,送他夫妻二人地下团圆去吧。
姚皇后嘴角浮起笑意,就在睡眠中仍做着美梦。
睡至午夜时分,姚皇后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发出“啪”的一声。
她一惊而醒。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又是一团黑暗。
姚皇后几乎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临睡之前,她特意吩咐玲珑新换了十数只牛油巨烛,足够燃烧两日两夜也不会熄灭。
她房中又门窗紧闭,不会有风进来吹来熄了蜡烛。
再加上还有玲珑为自己守夜。
这所有的烛火怎么会全都熄灭了呢?
做梦,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姚皇后拍拍心口,安慰自己,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继续寻找刚才的美梦。
就在这里,她又听到了那声“啪”的脆响。
这声音在静夜之中格外清晰入耳。
她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来,掀开帐子,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瞧去。
这一瞧之下,她全身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身子僵硬,动也不动。
只见就在她的床前,一条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披着一头长长的发,背面着她,看不清容貌。
“你……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闯本宫的寝宫!你、你就不怕死吗?”
姚皇后强硬的声音里掩不住颤抖,她不知对方是人是鬼。
不管是人是鬼,她都吓得心胆俱裂,色厉而内荏。
“玲珑!玲珑!来、来人哪!”
姚皇后想大声叫人,可是声音却像哽在了嗓子眼里,发来的声音又细又弱。
那白衣身影听了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转了过来,脸部依然被长发遮挡。
姚皇后胆颤心惊地看着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你、你是谁?”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皇后娘娘,只是一日未见,娘娘您就不认识我了吗?”
那白衣身影缓缓伸出手,拨开了脸前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姚皇后心头狂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只能瞪得大大的眼睛,脸上满是恐惧。
“柳、柳、柳若水……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是人还是鬼,皇后娘娘,你说呢?”
若水的声音空洞而幽怨,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渗人,姚皇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
“柳、柳若水,你、你少装神弄鬼,本、本宫、本宫可不怕、怕你。”
姚皇后拼命给自己打气,可身子还是不争气地往墙角缩去。
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眼角口鼻俱流着浓黑的血,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身上的白衣沾着紫黑色的血,站在惨淡的月光下,声音幽怨,宛若女鬼。
看到姚皇后吓得浑身抖糠,若水真担心她再次让自己吓晕过去。
今天她特意化了个比较不太吓人的妆,可没想到姚皇后还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她轻飘飘地往床前走了一步,在姚皇后眼里看来,她根本不是走,是飘过来的。
“你、你别、别过来……”
姚皇后差点要崩溃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再怎么心狠手辣,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更何况她做的亏心事多,手上沾满了鲜血,最怕的事就是冤魂索命。
昨夜她曾经以为是个噩梦,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再真实不过,眼前的若水,分明是化成了厉鬼,来找自己索命来了。
“皇后娘娘,我不甘心,我死的好不甘心啊!”若水幽幽的长叹一声,“我和娘娘我无怨无仇,娘娘你为什么好狠的心,竟然要这么对我?告诉我,为什么?”
看到平日里高傲恶毒的姚皇后,变成了一只弱鸡的模样,若水忽然玩上瘾了。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离不断发抖的姚皇后越来越近。
姚皇后的指甲紧紧抓住丝被,整个人不断地往后缩着,往墙角躲去,直到后背贴上墙角,避无可避。
她怕到极点,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看向若水。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过来!你千万不要过来!”她沙哑着嗓子哭道,皇后的架子荡然无存。
此时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怕得只知道哭泣哀求。
“皇后娘娘,你杀了我,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在我的棺椁里放那些东西?那些活生生的小东西,它们骚扰得我不得安宁,它们在咬我的手指头,咬我的脚指头,把我身上的血肉一口口的全都吃掉,让我死了也不得全尸,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哪!所以我死了也不瞑目,我只是想找娘娘来问一问,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若水的话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飘渺不定。
姚皇后紧紧地捂住耳朵,却挡不住若水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耳朵来。
她崩溃地大叫:“谁叫你妨碍了本宫的计划!本宫恨你,恨你!啊,不,我不恨你,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是小安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安子指使我干的,我是身不由己,你别杀我,别杀我!我求求你!”
“小安子是谁?”若水逼问道。
虽然事先已经料到几分,可从姚皇后的嘴里吐出来,若水仍是觉得一阵心惊。
“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小安子,你、你要索命,就去找他,别找我,他、他是……”
姚皇后断断续续地说,突然“啊”地一声尖叫,两眼翻白,再次晕了过去。
看到姚皇后又一次被自己吓晕了,若水遗憾地叹了口气。
刚刚问到关键的地方,这姚皇后就晕了过去,唉,看来只能明晚再来一次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怎么了?娘娘,您好端端地怎么睡在地上?”
墨白带着若水离开之前,伸指一弹,一股指力疾射而出,隔空解开了玲珑的睡穴。
玲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唯恐姚皇后责怪,连忙一骨碌地爬起身来,却发现姚皇后竟然躺在床榻旁的地砖上,睡得正香。
姚皇后一惊而醒,只见眼前火光闪动,一张人脸距离自己极近,看不清五官。
她吓得大叫一声,拼命往后缩去。
“别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干的,你饶了我,你……你去害他们啦!”
她往日的高贵风仪丝毫不见,披头散发,眼神慌乱,看上去又可怜又可悲。
“娘娘,奴婢是玲珑啊,娘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玲珑小心翼翼地唤道。
听了玲珑的话,姚皇后慢慢地冷静下来,眼神也恢复了一些神采。
她呆呆地看着玲珑,好半天才认了出来。
“玲珑!玲珑,你、你快去太医院看看,看那个太子妃究竟还在不在!快去!”
姚皇后紧紧抓着玲珑的手臂,疼得玲珑差点掉下泪来,拼命忍住,答应了一声:“是!”
虽然姚皇后的命令莫名其妙,尤其是大半夜的让她一个姑娘家赶去太医院,瞧一个入了殓的死人,这事实在是渗人,可是玲珑却不敢违背半点姚皇后的命令。
因为违抗姚皇后命令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她亲眼见过。
那碧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绝不会让自己走上碧荷的老路。
姚皇后惊魂未定地缩回床榻上,看着敞开的窗户愣愣地发呆。
刚才的那一幕,究竟是真?还是梦?
姚皇后的脑中一片混乱,她实在是分不清楚了。
她的额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来一样,连续两天的精神折磨,已经让她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她再怎么努力地告诉自己,那是个梦,可她都没办法忘掉刚才那种恐惧到极点的感觉,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玲珑带回来的消息,也并没有让姚皇后觉得安心一些。
“娘娘,奴婢刚才亲眼去瞧过了,那太子妃的棺椁好端端地停放在太医院中,据守灵的太监们说,要在宫里停放三日,三日后再出殡,陛下要将太子妃风光大葬,并赐了一块风水宝地给她做安身之处。这太子妃,恁地好命!”
玲珑愤愤地道。
“再好命,她现在也是个死人了,一个死人,就算是再风光,又能风光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具尸体罢了。”
姚皇后喝了几口热茶,定了定神,又道:“本宫吩咐你的事,你可办了?那样东西你可派人放进了棺材?”
玲珑忙道:“娘娘吩咐的事,奴婢早就办得妥当。那太子妃封棺的时候,奴婢派去的人已经把一窝老鼠放进了棺材里,有它们陪着太子妃,她走得也不算寂寞。嘿嘿,嘿嘿嘿。”
她奸笑了两声,可一想到一窝老鼠在啃咬尸体的画面,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这招好狠。
如果她要是恨了一个人,就会让那人的尸骨都不得保全!
听了玲珑的话,姚皇后反而觉得越发地心惊。
她捧着茶杯的手开始无法控制的发起抖来。
难道说,自己刚才做的不是梦?真的是那柳若水的鬼魂来了?
否则玲珑做事那般隐密,她怎么会知道棺材里被自己放了老鼠?
是鬼,一定是那柳若水的鬼!
姚皇后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背心发冷,身后似是吹过一阵寒风。
她猛回头,却也只是空空荡荡的墙壁,哪里有什么东西。
“皇后娘娘?”
玲珑看着姚皇后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担忧,轻唤出声。
姚皇后回过神来,脸上疲态尽显,闭了眼道:“再多点上几根蜡烛,关上所有的窗户,本宫觉得冷,不想吹风。”
房里燃烧了几十根巨烛,照得室内亮如白昼,窗户全都闭得紧紧的。
玲珑小心翼翼地服侍姚皇后躺下,自己就这样站在床前,说什么也不敢合眼了。
帐子里,姚皇后拥着被子缩在角落,看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发起呆来。
寒夜孤衾,只有她一人独眠。
她拥紧了被子,还是觉得身上寒冷,可她的心……更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常常一个人拥着寒衾,无眠到天亮。
曾经和她有白首之约的枕边人,再不曾用他那温暖强壮的身躯温暖过她的心,甚至,就连他的人,她都可望而不可及。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盼望着陛下有一天会回心转意,想念起自己的好处,想起自己待他的柔情蜜意,万般体贴,他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由希望等成了失望,慢慢地,变成了绝望。
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陪她度过漫漫寒夜了。
那个女人虽然死了,可是他的身边又有了新的女人。
那些被他新纳入宫的妃子们,个个年轻美貌,温柔妩媚。
可是自己,最美最好的年华,却在等待中一天天虚耗,直至老去。
她的鬓边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一根白发,当她发现的时候,不由悚然心惊。
那一年的她,也不过只有二十六岁而己。
却已经华发早生!
她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男人来安慰。
她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柔情细语。
曾经,他也那么温柔的抱过她,亲过她……
可是,现在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新欢,他再也看不到她日渐老去的容颜,再也听不到她心里泣血般的哭声!
今夜,他不知又在哪个嫔妃的殿中歇下了。
摸着冰凉的床铺,姚皇后觉得一阵阵的心酸涌上心头。
她仰起头,努力把涌上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哼!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她不稀罕!
男人的柔情,永远是靠不住的东西,就像男人的心,永远是善变的。
他们喜欢的是年轻美貌,喜欢的是娇俏可人,喜欢新鲜娇嫩,这些,她通通都没有。
可是,她有权!
她费尽心思,不知杀了多少人,有男人,有女人,一步步爬上那高高的阶梯,终于坐上了皇后那金光耀眼的宝座,戴上了那顶染满了鲜血的凤冠。
等她真的坐在这凤鸾殿中,她却忽而发现,所谓高处不胜寒。
即便她成了皇后又如何!
她依旧是这笼中鸟,她的命运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依然像所有宫中的女人一样,在期盼中等着陛下的临幸,夜夜独守着空房。
更可笑的是,她还要在一个个刚刚承受了皇恩雨露、巧笑嫣然的女人面前,摆出慈爱亲和的面孔,她要维持那所谓的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如果她得不到,那她就毁了他!
他不过就是一个臭男人罢了。
总有一天,她要让全天下的男人,全都臣服在她的脚下!
为了这一天,她做出了种种努力,如今,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的心腹大患已经除去了一个,而另一个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已经不足为虑,不过,她还是会好好地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他上路的。
天色渐亮,疲惫至极的姚皇后缩成一团,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若水,正泡在一池热水中,舒适地洗了个澡。
“玩得开心吗?”
小七坐在池边,撩起她一头的长发,神色温柔。
在蒸腾的热气中,他的声音显得恍惚而不真切,看着她露在水面上雪白的肌肤,心头有一把火在慢慢燃烧。
若水嘻嘻一笑,往水下藏了藏。
虽然成亲这么久,她还是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被他在旁边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
“开心。唉……”她叹了口气:“只是又功败垂成,那女人太没出息了,居然又晕了。看来只好委屈父皇今夜再跑一次凤鸾宫了。”
“那你有没有在她的宫里发现什么线索?比如,关于那小安子的?”
小七克制了一下心猿意马,站起身来,取出一条大浴巾放在池边。
他背转了身子不去瞧她,努力找一些正事来说。
“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我觉得,一定会有什么线索,就是找不到。”
若水确定小七没有偷看自己,这才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来,飞快地把浴巾裹在身上。
小七轻笑一声,忽地伸手反抱,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你若真是能在她寝宫中找到什么,才是不对劲吧?”
“嗯……”若水歪头沉思一会:“也是,她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不是傻的。”
“你知道就好。”小七抱着她走进卧房,将她放在床上。
“今夜你准备怎么玩?”他自己也躺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凝视着她。
今夜吗?
若水沉吟了一下,忽然俏皮一笑:“现在满宫上上下下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要是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岂不是亏大了?”
小七宠溺地在她鼻头上一点,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这丫头满脑子都想了些什么,净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现在也只由得她去玩,去闹。
只希望等她当了娘之后,能够变得安份下来。
他拥她入怀,她在他怀中的时候,他心里那抹不安很快变得沉稳,不多时,已经酣然入睡。
姚皇后受了一夜的惊吓,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卧在软榻之上,正喝着安神的药时,突然看到玲珑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惊得姚皇后差点打了手中的汤药。
“大胆的奴婢!做什么事这么慌张!”
玲珑吓得忙跪倒在地。
姚皇后的手指被撒出的药汁烫了一下,又痛又肿。
她看着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玲珑,手上的灼痛和心中的烦躁猛然上涌,将手中的药碗向地上一掼,锋锐的瓷片混着药汤,溅了玲珑一身。
“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奴婢该死,奴婢刚才在外面听说了些事情,这才这般失了分寸,不小心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饶命!”
玲珑伏在地上,吓得心胆俱裂,连连磕头,连被碎瓷片划破了面颊也顾不得痛了。
姚皇后一气之下摔了药碗,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是仍有些心烦气躁。
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说吧,你听说了什么事情?”
玲珑顾不上满地的碎瓷片,向前跪爬了两步,脸上满是惊恐。
“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去太医院为娘娘取药的时候,听到好多巡夜的太监和侍卫说,说是……昨夜见了鬼!”
“胡说八道!”姚皇后厉声斥道:“鬼魂一说,纯属飘渺,在宫口岂可妄言,以讹传讹?这分明是惑乱人心之罪!”
她声厉色荏,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猛地一惊。
“娘娘,不、不是妄言,不是只有一人见到,有好多人都见到了,他们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穿着一袭染血的白衣,口角流血,在宫里游荡!”
玲珑一边说,身子一边发着抖,偷着向姚皇后看去。
姚皇后的身子一僵,眼中迅速划过几分惊恐,但随即又变成了一派淡然,冷声道:“只不过是一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捕风捉影的话,怎可当真!赶紧滚下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姚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就连玲珑也没听出来。
“是!娘娘。”
玲珑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有宫人进来打扫干净地面的药渍和碎片。
姚皇后却默默地看着手上被划破的一道血痕,出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