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大可完全放心!”周倩怡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我们聘请的是香江海外信托银行的审计专家,他们每个人都是业内最顶尖的。
曾经参与过众多大型跨国集团的审计项目,积累了极其丰富的工作经验,可以说是身经百战,我们毛呢厂的审计工作,在人家眼里属于小项目。”
管明利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脸色有些僵硬,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笑容。
“原来是在香江聘请的审计机构,那这样一来,我确实就能安心不少了。”
周倩怡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面向出纳室里的众人,提高音量说道:“既然管处长已经放心了,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的人正式接手财务部。
各位同事,请先暂时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事务,麻烦大家将最近一个季度的财务资料全部整理妥当,随后所有人一同搬迁至公司的大会议室集中办公。
在此期间,整个财务部都需要交由审计工作组全权负责。不过请大家放心,这次前往大会议室办公只是临时性的安排。一旦审计工作顺利完成,咱们还是会重新搬回办公室!”
周倩怡的话音刚落,现场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只见一些人迅速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和资料。
与此同时,仍有相当一部分人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管明利。其中有七八个人,男女皆有,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管明利先是将视线转向黄义珉,接着又望向王建民,心中暗自期盼能从他们二人身上得到些许支持或指示。
可令他倍感失望的是,无论是黄义珉还是王建民,都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吝于给予。此情此景,使得管明利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瞬间跌入无底深渊。
如果这两位不在场,他大可将周倩怡的话语当放屁。而后,再寻觅合适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至关重要的账本销毁殆尽。如此一来,便能抹去可能对他不利的证据,继续稳坐处长之位。
但是,如今黄义珉和王建民就站在这里,倘若他胆敢跟周倩怡对抗,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他这个财务部的处长立刻就得被撸了。
管明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惶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稳而镇定。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没有听到周董刚刚说的话吗?动作快一点,赶紧把本季度的财务报表整理好,一份不落地统统搬到大会议室去!”
他的话音一落,很是突然的猛一下抬起了头,他突然想到史国强肯定会参加这次的签约仪式。可是,他环顾四周,却愣是没有看到人。
人呢?这个家伙急得血压都升高了,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见不到人呐?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管明利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然而,现实情况却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黄义珉和王建民就在旁边呢,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溜走。
此时,神秘消失的史国强主任正在厕所蹲着呢,这泡屎他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签完合同之后,他就想来厕所。
只是周倩怡突然说去财务部看看,史国强怕这女人整出啥幺蛾子来,只好夹着双腿,紧紧跟着众人一块儿过去了。
等到了财务部以后,周倩怡还真就在出纳室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的,认真地参观了起来,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之处,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史国强稍稍松了一口气。
最后,他实在是忍受不住了,转身就朝着厕所狂奔而去。这不,从进去开始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在厕所里面蹲着。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漫长而痛苦的煎熬之后,史国强总算是如释重负地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当他刚踏出厕所门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一愣。只见好多人怀里抱着什么文件,在出纳室和会议室之间不停地穿梭忙碌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史国强满脸诧异地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拦下了抱着厚厚一摞账本的少妇。
这名少妇叫甄晓霞,是财务部的出纳,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有些娇小,小圆脸儿,看着还算漂亮。
甄晓霞被史国强拦住去路,不禁微微一愣,脚下的步伐也随之一滞。随后听到史国强的问话,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迟疑之色,然后才说道。
“是周董下的命令,说是要对财务部的财务状况展开全面审计工作。”
史国强闻言心头猛地一震,眉头紧皱,语气急促地追问道:“既然是周董要求进行审计,那你们为何还要将这些账本统统搬到会议室?”
甄晓霞心里这个腻歪啊,真是倒霉透了,这么多人偏偏把我拦住了。明天开始,书记和厂长就换人了,老娘要重新站队,你别拦着我行不行?
万一被人误会,误以为我跟你之间有啥不清不楚的关系,跑去新上任的书记和厂长那儿打我的小报告,就算我踩着高跷过去站队,恐怕人家也不会要我。
但,今天史国强还是书记,甄晓霞虽然心里不满,但也只能回应道:“周董说,从上个季度起,过去二十年的财务账目都要审计。
我们财务部的办公室也被要求腾出来,交给即将进驻的审计小组使用,财务部临时搬到大会议室办公。所以,这个季度的财务相关资料和文件等等,全都得拿到大会议室去。”
“过去二十年的账目都要审计?”
史国强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可思议,是周安东疯了还是那个女人自作主张?
紧接着,这个家伙脸上就是一喜。追溯二十年审计,他周安东是不想好了吧?
二十年,在毛呢厂升去的领导可多了去了,就是到了现在,还有不少坐在重要的位置上呢。
如果再加上退休的,周安东这一下子的得罪多少人?
史国强并不担心能查出问题,因为他跟管明利的想法是一样的,就算是审计,也是市审计局或者国家审计署的事儿,这根本就无须担心。
尤其周安东要倒查二十年,先不说这么做会得罪死多少人,就说这个审计工作,能不能进行下去都两说。
二十年呐,这得牵扯多少人,估计那些已经退休的,都得有人忍不住跳出来骂娘。
到时候,根本就不用他们做什么,那些老东西就得急得团团转,想办法阻止审计,把周安东在毛呢厂弄走。
史国强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既然周安东自己找死,那他就再添一把火,把周安东调查毛呢厂二十年财务的事情宣传宣传,让那些老家伙都出来蹦跶蹦跶。
想到这,这个家伙的心情瞬间变得美丽起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菊花,他那轻盈的脚步仿佛踩在了云端之上,飘飘然的迈进了出纳室。
此时,周倩怡已经安排妥当,一转身,目光恰好与刚刚走进门的史国强相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亲切’的微笑。
“史书记,您来得正好。我以董事的身份,准备对咱们毛呢厂财务部展开一次全面的财务审计工作,不知道您对此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建议?”
“没有没有!”史国强笑呵呵的连连摆手:“我哪能有什么意见了,绝对没有,没有。周小姐现在是毛呢厂董事,拥有对毛呢厂财务进行审计的权力和责任。
而且,明天我就要卸去这书记的职务了,今天就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所以对于您所做的任何决策,我肯定不会多嘴干涉的!”
说完,这个家伙还故意做出一副轻松释然的样子。
“好!”
周倩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即迈着步伐走出了出纳室,转身踏入了一旁的会计室。
由于会计室所有人都跑到走廊上看热闹了,所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等周倩怡进来之后,财务部的会计们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回来,坐在自己工位上。
周倩怡面带微笑,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轻声开口道:“各位同事,想必我刚才在出纳室所说的话,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赘述了。现在,请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将最近这一季度的所有财务报表统统整理妥当,并全部搬到大会议室去。”
“周董!”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喊,正是甄晓霞。她喊了一声后,偷偷看了一眼史国强,然后一昂头迈步走了进来:“如果我们整个财务部都搬到大会议室,工位数量远远不够。””
周倩怡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甄晓霞!”甄晓霞没有丝毫迟疑:“我是出纳!”
周倩怡点点头:“会议室那么大,除了会议桌,还有不少空间可以摆放桌子。现在大家多多辛苦一下,把办公室里的桌椅都搬到会议室,这边用不了这么多。
今晚我就邀请财务部的全体同事到的金湾酒店聚餐,喝酒咱就喝江州御贡,想吃肉就点肉,想吃海鲜就点海鲜,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所有消费全部由我个人出。”
听到周倩怡的话,人群中有人兴奋地鼓起掌来。然而,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史国强和管明利时,发现两人的脸色不太对,又尴尬的把手放了下来,原本热闹现场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鼓掌的站在原地很是不自然,而没有鼓掌的一些人,眼神一直的瞄着史国强和管明利,似乎想从他们的表情中揣摩出一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黄义珉和王建民见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他们自然能看明白,这是周倩怡在收买人心。不过,看财务部职工的反应,欢迎周倩怡的还是少数啊。
那些没有反应,一直在注视史国强和管明利的人,并不能一概而论地认为他们全都存在问题。要知道,像这种规模庞大的国有企业,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社会。
厂里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和运作模式,跟政府中的各个机关单位毫无二致,其中更是充满了各种明面上以及暗地里的争斗较量。
就在明日,史国强将正式卸下毛呢厂党委书记一职。对于那些没有直接利益关联的人来说,对他的想法和看法已经不那么重要。但管明利会继续担任财务部处长,并且这个家伙可谓是积威已久,因此一些人心存顾虑是在所难免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既然顾兵会担任厂党委书记,只要管明利敢不听话,就能轻易的将其撤职,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太过天真。
一个根基扎实、地位稳固,瓷瓷实实的处长,在没有抓到其违法乱纪的证据前提下,书记一句话就能把人撤职,这不是现实是传说。
书记手中的确掌握着人事任免权,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地撤换任何人,何况还是一个实权处长。
真正的情况是,倘若处级干部存在职务犯罪行为,那么书记和厂长有权当机立断地免除其行政职务,若是涉及到党务职务的撤销事宜,就得提交至党委会进行审议决策。
如果处级干部并未犯下任何过错,而书记却意图拿掉他的职务,此时便必须向上级管理部门呈报申请。通常来说,鉴于书记所具有的权威性以及整个领导班子的团结稳定等因素,上级管理部门往往都会予以批准通过。
其实这种情况与市委书记不能随心所欲地撤换掉一名县委书记或县长如出一辙。说到底,书记真正的权威,不在于撤谁的职,而是升谁的职。
不管谁想往上走,真的就是书记一句话。他说你可以,你就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他说你不行,那你就只能原地踏步。这听起来很扯,但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