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芍药一连拨打了4次,都处于关机状态。她不知道彦霖是没起床,还是手机没电了。
窦芍药想让金美丽去彦霖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同时也让她置办些装备,不然明天上山要冻坏的。
可转念一想,金美丽受彦霖伤害最深,而且她对她的行为不仅仅是伤害那么简单,而是不断的侮辱,甚至奇耻大辱。
她相信彦霖带给金美丽的伤害和侮辱,会让她记住一辈子,一辈子都会在她心里留下阴影,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
因为彦霖已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现在即使伤好了,可伤痕犹在,并且会在你不经意间,时不时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隐隐作痛,提醒你曾经受到的刻骨铭心的伤害与侮辱。
窦芍药读过一本世界名着,书名叫《被侮辱与被伤害的》,作者是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之一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她最为敬佩的作家,曾经有段时间,她几乎把所有能搜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读《被侮辱与被伤害的》这本书时,窦芍药不自然地就想起了童年时被彦霖欺辱和伤害的往事,她会不寒而栗。
那么金美丽呢?她受到的伤害比她大无数倍,虽然她是那么的善良,但她现在应该仍然无法放下。
窦芍药不敢让金美丽去告知彦霖,就把儿子叫醒,陪他吃了早饭,把他送到了学校。
望着马景阳扎煞着两个胳膊,小鸟似的奔向操场,窦芍药心里甜甜蜜蜜,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拿着车钥匙,哼着歌曲朝越野车走去。她想赶紧回家补一觉。
昨晚睡得晚,躺下了却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扈红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提醒她要看紧马志军的话……
一会儿是马景阳临睡前,埋怨她许久没给他读童话哄他入睡的话,以及他盯着窦芍药乞求的眼神……
一会儿又是窦红英和葛勇、钱舒静之间的爱恨纠葛,妹妹和葛勇总这么纠缠下去不行,人家葛勇毕竟是有妇之夫啊……
这些乱事搅得窦芍药脑袋都大了,白天工作忙,身体疲累,没心思想这些事,一到了晚上,这些乱事就集体在她脑子里开会、打架,搅得她不得安生,脑浆子生疼。
窦芍药上了越野车,车子没有往她家住的小区行驶,而是把车子开向了朝阳林场。因为她始终不放心,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惶惶然,他又给彦霖打手机,还没人接听。
窦芍药就感到事情不妙,她要去看看彦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她心里一紧,莫不是昨天扈红和金美丽说的话太重,对彦霖的咒骂和诅咒,让她承受不住而想不开,走了不该走的路?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便加快了车速。
前边是一座大山,公路沿着山脚转过来,窦芍药的车速有些快,等她转过弯,前边突然开过来一辆客车,差点与窦芍药的车撞上。
窦芍药一个急刹车,越野车怪叫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辙印停下,车头离客车不到半米的距离。
窦芍药惊出一身冷汗。客车里的乘客也都发出一阵惊呼和惨叫。
客车司机很是气愤,摇下车窗对着窦芍药就是一顿狂喷。窦芍药自知理亏,讪笑着赔不是,把车向后倒出一大块空地,等客车开过去,她才启动了汽车。
窦芍药还记得彦霖家的位置,她把越野车停在她家门口,看见她家的住房几十年都没变,还是那两间砖瓦房。
几十年风霜雨雪、风吹日晒,两间房子像个垂暮的病弱老人,墙面斑驳,长着绿苔,房梁已经弯曲,外面看上去塌陷下去20多厘米。
而她家周边的老房子早就扒掉,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彩钢瓦房子,外面的墙壁上贴着洁白的瓷砖,看上去精神百倍,清清爽爽,特别养眼。
彦霖家的大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窦芍药翘起脚尖往里看,房子的屋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生机。
这时,彦霖家的邻居出来了,窦芍药便问她,知不知道彦霖干什么去了?
那个邻居认识窦芍药,说:“你别找她了,彦霖起大早出门了。”
“出门了?她起大早出门干什么,去县城吗?”窦芍药问道。
“她这趟出门可比县城远多了,”邻居忘记戴手套了,感觉到手上冷飕飕的,把双手抄在袖筒里,“彦霖去了南方,她要去那里打工。”
说完邻居不管窦芍药,甩着手跑回屋里。
窦芍药呆住了。彦霖要去南方打工?
她突然想起,来的路上遇见朝阳林场发往县城,差点被她撞上的那辆客车。她恨恨地跺了下脚,彦霖肯定在那辆客车上,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与她擦肩而过。
窦芍药立即调转车头,加速朝县城开去。她不顾那么多了,把越野车开的飞快,超速了,她肯定超速了。
但她此时不再顾及什么超速罚款、扣积分,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撵上那辆客车,她要把彦霖截住,留下来。
窦芍药心脏一阵绞痛,有种悲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知道,彦霖下定决心背井离乡去南方打工,一定是失望加绝望,她的心彻底凉透了,灰心到了极点,才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这个伤心地。
窦芍药一边开车,一边深深地自责,为什么昨天不把彦霖收留下来?
彦霖已经深深地表达了忏悔之意,已经向她们道歉赔罪了,可自己为什么还任由扈红和金美丽咒骂她?
这不是在她淌血的心脏上,又撒了一把盐吗?
窦芍药猜得没错,昨天早晨从场部回来的路上,彦霖哭了一路,她去的时候就知道结果,知道窦芍药她们不会原谅、接纳自己,但她还是去做了最后的努力和争取。
因为她的心还没死,还抱有最后的一点希望。
但她没想到这是自取其辱去了。
她清楚小时给她们造成的伤害有多严重,自己那时有多过分。她为自己的“罪恶”感到羞耻和难过,她一点也不记恨扈红当着那么多人咒骂她,她觉得那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所以她除了在心里痛骂自己活该外,并没有怪罪扈红和金美丽。
回到家里,彦霖扑在炕上失声痛哭,她哭自己现在悲惨的现状,哭自己过去的罪恶,哭她浑浑噩噩逝去的青春。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下午一觉醒来,她感觉好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还有脸去乞求窦芍药她们原谅自己,怎么还敢奢望与她们一起工作呢?
彦霖找了些塑料布,把家具蒙上,找出一个旅行包,塞进去一些干净的衣服,她打算明天去南方打工,永远告别这个不堪回首的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