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门被拍得震天响,顾锦竖起耳朵听着,只见禁卫军在门外大声吼道:“快开门,老子还等着去下一家!”伴随着金铁交鸣的声音,禁卫军已经抽出了宝剑,随时能劈门而入。
隔壁的门立刻开了,禁卫军进去噼里啪啦地检查着。
那隔壁的住户正在讨饶,而禁卫军却大声斥责着,一阵兵荒马乱。
待那禁卫军搜寻完,片刻就要轮到她!剩下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顾锦皱起眉头,深吸口气,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了一眼。
只见一大批士兵正举着火把,佩戴着宝剑严阵以待,气势浩大,在黑夜中极为醒目,令人胆战心惊!而边上家家户户都将自己的房门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唯恐招惹到这些气焰高涨的禁卫军!
躲?能躲开这些禁卫军如同天罗地网般的搜寻吗?
跑?能跑出这层层包围如同铁网携带精兵的军队吗?
顾锦摇着头一一否决,心中丝毫没有底气,她怎么都想不到李晟祁会这么快发难,还是这样声势盛大的搜寻,千百般念头纷纷涌上,电光急闪间一一略过,越是紧急关头,她越发镇定!
一张瓷白的面孔微微沁出了冷汗,眸光中满是认真与冷静,她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身边的扶风甚至不敢出声,唯恐打乱了顾锦的思绪。
明明外面是如此嘈杂的吵闹,边上的门板都被拍得摇摇晃晃,可顾锦陷入深思,神色冷静,她所站得地方就像是独自开辟出了一片沉静的天地,任何人都无法打扰!这样淡定的神情,令扶风都慢慢冷静下来。不管怎么说,新的主子虽然是一个女子,但这心理素质,却比一个大男人还要好。难怪连睿王都会青睐,此女确实有可取之处。
虽然顾锦反复在推敲,万种考虑纷纷闪过,然而等她全然考虑好了,其实不过一瞬间。
只见她猛地回过身,对着扶风招了招手,“有了,扶风你速速上前来。”还好,这一次为了出行,多带了几套衣裳备用,正好就能用上!
扶风以为顾锦想到的是带她逃离,正在思考如何出去的途径,以及后续该如何安排,却怎么都想不到顾锦会想出这样的方式!待得顾锦附耳对他说完,他不禁眼前一亮,心中闪过一丝钦佩!
这么短的时间内,却能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主意!并能一直沿用到以后,这样的想法,是他都未曾料到的,他不得不承认,此女的智谋不输男子!
扶风的眼中含着光亮,望着越发冷静的顾锦,心里多了几分信服。若是之前是为了顾锦的心理素质而叹服,那么现在,是真正多了一丝欣赏与归属感!这样的主子,跟着绝对不会吃亏!
“好。”他立刻应了下来。
顾锦点点头,信赖地阖上眼眸,迅速让扶风上手。
扶风本来就极为擅长易容,虽然时间紧迫,但他依旧分毫不乱,打开他的斗篷,就见斗篷的内部竟整齐地排列着一系列易容的工具,他一一取下,在顾锦的面孔上反复使用,不一会就涂上了一层不知名的东西,他袖长的手指在面上反复揉捏,不过一瞬间,他便笑着说道:“主子,好了,你且看看。”
顾锦走到铜镜边上,看了一眼,不由愣住了。
扶风的易容,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与扶风的易容手法比起来,她学的那几下易容完全是小儿科,只能骗骗一些眼拙之人,难怪会被纪温文直接看穿!
顾锦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她。只见铜镜之中影影绰绰地照出一个人影,狭长的凤眸被遮掩了些许,没有原本的媚态,反倒流露出一丝清秀来,薄薄的嘴唇抿着,鼻子挺翘却并不小巧,面容不再红润反而有一丝苍白,带出一种病态的美感。竟然生生地从一个妩媚风流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清秀病弱的少年!
“主子,待在下将头发弄好,你赶紧换掉外衣。”扶风上前,灵巧地手指翻飞,将顾锦的头发束成了男子发髻,将饱满的额头都露了出来,更是显得俊俏无比!
顾锦的身量在女子中是算高的,但是扮作一个男子,倒是稍显不足,不过化作一个少年,又再恰当不过了。
很快顾锦从包裹中拿出衣裳,换上了一身青色的男装。待她出来,扶风便微微一笑,因着原本的妩媚少女再不见踪影,眼前活生生站了个病弱俊俏美少年!
顾锦微微一笑,开口道:“扶风,你是否有改变人嗓音的药物?和掩饰人身上味道的药物?”
是了,少年身姿初显,一切都很是妥当,唯一的漏洞便是嗓音!少年与少女的嗓音,一听就能分辨得出。
扶风向来是管着此事,确实是有,而他也明白了顾锦的意思,点了点头开口道:“主子的心思真是缜密,这些药物在下全部都有,不过变音的药物有点缺陷,就是服用之后一年才能恢复。”
“这又何妨?”顾锦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吃了下去,并用掩饰的药物盖去了身上女子特有的脂粉味。
带她再开口,便是一阵略微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少年嗓音,“很好,扶风,不管是谁再来,恐怕都再认不出是我。”
扶风也微微一笑,这样女扮男装全然变样的蛰伏,谁能看破?
“好了,扶风你前去将冬雪安置妥当,我这里你不必担忧,我自会处理。”顾锦低沉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眼中满是自信与期待。不管是谁来了,她都不再害怕!呵……李晟祁想要逮捕她,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番动作十分快速,待得顾锦的门被砰砰砰敲起的时候,顾锦向着扶风使了个眼色,扶风迅速离去,安置冬雪与梦机旋去了。
顾锦深吸口气,学着贵族少年的姿态,缓缓打开了被大力敲响的门。
禁卫军凶神恶煞的面孔出现了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说话间,顾锦猛烈地咳了咳,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禁卫军一见便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个病痨鬼!他不由微微退后了几步。
“你是否看到过此人?”果然,寻找瘟疫只是个借口,看那画上的人物,可不就是她?还好之前寻找客栈她留了个心,全部都由扶风出面,不然的话,此时就算是易容都已经被人怀疑上了。
“咳咳咳……”顾锦还来不及说话,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发了出来,唾沫星子都要飞到对面禁卫军的脸上。
那禁卫军越发不耐烦了,直接推开顾锦抬腿就往里面走去。
“咳咳……你要做什么?”顾锦微微低沉的嗓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她猛地用手捂住了,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发出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用手想要去遮挡住这禁卫军进门,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格外柔弱的贵公子模样,还是个病痨贵公子。
这病弱少年,一看就不是需要找寻的人!他要找的是一个相当妩媚的少女,想必人一看了就能认出。禁卫军又团团看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不由威胁地说道:“你给我再看看,是否见过这个少女?若是有消息赶紧前来回报,有丰厚赏金可得!”
“咳咳……”顾锦还未说话,先发出几声咳嗽,过了一会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来,“没看到过。”
“好了,你休息着吧,记住,今夜之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的话……嘿嘿!”就算眼前的少年再养眼,也奈何是个病痨鬼,还是个唾沫横飞的病痨鬼,禁卫军唯恐感染了这疾病,又想着瘟疫横行,是半刻都不想呆在这屋子里了,威胁一番后正想离开。
只是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在寂静的夜里,两人已经停止了讲话,当然什么都听得清。一阵脚步声在走廊中缓缓响起。
“谁?”禁卫军立刻发出一声诘问。
“是我。”来人缓缓地回道。
两人不由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缓步前来,风姿卓越就像仙人一般,赫然是国师沈寂夜!
沈寂夜虽然步履很从容,面色平静,但眼底隐约能看到一丝焦急。
如此深夜,他怎么来了?
“原来是国师大人,是奴才的错,一下子没能分辨出来。”
禁卫军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认错道。
沈寂夜点点头并不说话,眸子看向顾锦的方向,待看到顾锦的模样后,嘴角微微勾起。呵呵……是他白担心了,自己的妹妹明明能够应对,还应对地相当之好。
禁卫军看着高深莫测并不开口的沈寂夜,心里更是诚惶诚恐,一边看着沈寂夜一边询问,“国师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等搜寻瘟疫之人,不过一桩小事,何必要劳烦您呢。”
沈寂夜微微看了顾锦一眼,便立刻别开了眼睛,看向这禁卫军。
顾锦立刻明白,虽然她变作了男子,但蒙骗不认识的人绰绰有余,可她哥哥不止一次地见过她,还特意寻到这里,分明是有了准备。带着准备前来看人,她匆匆忙忙换的装束,显然就不够看了。
她哥哥肯定已经看穿了!此番到来,恐怕也是为了来救自己。这是她的哥哥,为着她匆匆赶来的哥哥!顾锦心中微微一动,好不容易才压住即将扬起的唇角。
“听闻你们在四处搜索,我正在附近,便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吧,情况如何了?”沈寂夜清冷地眸子微微一动,看向那禁卫军。
禁卫军连忙将画像收好,心道皇上可是说不能将情况透露,便谄媚地笑道:“还能有什么情况啊!是皇上体恤百姓,唯恐瘟疫在京都爆发,才动了军队来搜查,这下子一圈搜寻下来,只找到几个疑似的人,倒是没什么大事。”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沈寂夜听了状况,抬步便走,形容潇洒自然不留一丝留恋。
禁卫军看着沈寂夜的背影,微微唾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也是巴上了新皇的大腿罢了,还敢做出这幅超然的姿态!
禁卫军在沈寂夜身上受了气,便全然喷发在顾锦身上,恶声恶气地威胁道,“病痨鬼,你记住,今夜之事,绝对不要透露分毫!否则我让你好看!”他举了举自己如同小钵般的拳头。
看到顾锦眼中流露出的害怕后,方才大笑着离去。
顾锦回到自己的房中,站在窗边看着,果然不多时,禁卫军便搜寻完毕,纷纷退去,声势如同来时一样浩大。她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锦儿,你可真是好样的。”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话语。
顾锦猛地转过身,走到了来人的面前,笑着说道:“哥哥,你来了!”
正是沈寂夜去而复返,站在屋内,含着笑意望着顾锦。
“哥哥你怎么会来?”顾锦连忙将门掩严实了,方才说道。
沈寂夜听着顾锦说话,不由微微挑眉,“咦,锦儿,你的嗓音也变了?”
顾锦点点头,在沈寂夜面前当然不用再伪装,便含笑道:“怎么样,哥哥,我扮演地可像?”
锦儿着实聪慧,方才他得了消息,还以为要动用手中的力量才能将锦儿救出,没想到锦儿用了这样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就退了禁卫军,还能在京都之中逍遥自在,不必再躲藏!
确实很妙!沈寂夜点点头说道:“若非我知晓你的身量,又查探到你就在这个客栈,恐怕就算是我,都会被你骗了过去。”
顾锦被自己的哥哥夸赞,心头一喜,便笑着说道:“哥哥,你这一次是想来救我?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沈寂夜方才将此事一一道来,门外已经由他的侍卫守好,他当然不必再担忧,清冷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怒意,直言不讳地说道:“皇上似乎是看中你了,想要接你入宫。皇后便颁了口谕,却得知你已经离开了侯府。不知是谁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查找你的下落,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同意了。”
“锦儿,你明白这个意思吗?皇上已经有了执念,恐怕这搜寻不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不管睿王赢了还是输了,皇上都不会放过你。”沈寂夜深深地吸了口气,若是旁人有了这样的麻烦他绝对懒得顾及,不过自己的妹妹涉入了这样的事情中,他再讨厌麻烦,亦派出了大量人手,甚至动用了宫中的力量,才将这所有的事情一一撸清了。
新皇是想用她做人质?顾锦心中一怒,诘问道:“李晟祁想要用我来威胁李钦?”
“不仅仅如此,依我所看,恐怕还有爱慕你美色之意。”李晟祁从来不将哪个女子放在心上,却向来在色字上从未堪破!这也是李晟祁身上令沈寂夜最为讨厌的一点。
果然,当时的那令人感到不喜的目光并非作假!李晟祁确实对自己有了垂涎之意!顾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再一次庆幸自己做了男子的妆扮!尤其是联想到前世的一些事,她对李晟祁真正是深恶痛绝!不由怒声开口,“哥哥,新皇是这样的人物,你还要忠心于他吗?”
沈寂夜听到此话,心中有几分不喜,李晟祁虽然对于女色上有些不忌讳,然而其他之处还是很英明的。更何况,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此事哪有这么简单!若没有李晟祁,也就没有现在的沈府!其中艰辛,沈寂夜并不想多说,反而是不赞同地提起了另一事:“那李钦在京都之中护你不是很好?为何要出征离京?你可知这出征之中有多少隐患,若是回不来了……”
显然,沈寂夜并不相信李钦的能力,只是觉得李钦在贸然送命。然而顾锦了解李钦,知晓他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用意,所有的事情说开后,她对他只有全身心的信赖,便想了想缓缓回道:“哥哥,新皇这样逼迫,试问当日你还有更好的应对吗?更何况,我相信他的能力。”
女大不中留啊!自己的妹妹才找回来没多久,就已经帮着外人了!沈寂夜从心底感觉到一丝酸涩,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他承认,自己找回来没多久想要好好呵护的妹妹这样帮着一个外人,让他感到分外的落寞。没错,他竟然在吃醋,原来素来喜怒不惊的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淡淡转开了眸子,显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而是说道:“锦儿,你在京都恐怕还要停留一些日子,不如跟着我回家吧。”
李晟祁对沈寂夜格外信任,而且顾锦做了男子的妆扮,想要隐瞒去沈府,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更何况,回家,回家!这对着顾锦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日夜都想要见到她真正的亲人!她的亲人,她终于要见到了吗?
顾锦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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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中,沈寂夜率先离去,顾锦携带着冬雪与梦机旋,换了一辆马车,便由沈寂夜留下的人手带领着,径自去了沈府。
“小姐,到了。”
顾锦下了马车,只见一座看上去很大的宅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黑夜中也看不清事物,只是有两个小丫鬟带领着,到了房中休息了下来。
第二日太阳刚刚出来,顾锦便醒了,由冬雪服侍起了身,正四下打量着自己的住处。
“老夫人,您慢点。”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
老夫人?难道,是她的祖母?顾锦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雀跃,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抬起走了出去。
她走到外面,只见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家正由一个丫鬟搀扶着,缓缓地向着她走来。
老人家穿着一身暗褐色马面裙,头上围着一个黄色抹额,满头银丝被梳在一起,没用任何的发簪,看上去相当简朴,面上带着一丝慈和的笑容,虽然满面皱纹,但是通身气派不减,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与气度。
不过顾锦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想必别人也是一样!因为老人家的头发全部梳起,能够看到面颊旁边应该有耳朵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竟然是被割去了两只耳朵!
老夫人一见到顾锦,便愣在了原地,细细地打量端详着眼前的人儿。
只见顾锦做了男子妆扮,不同于沈寂夜之前说的艳丽动人,而是透露出无比的俊秀,面如白玉,活脱脱一个贵公子!只是身量不足,面容苍白,看上去就像是有不足之症!
这是锦儿吗?竟然长到这么大了。老夫人垂下眸子,眼中分明交杂着感慨、欣慰,更多的是无比的欣喜与隐隐透露出的深思。
两相相对,两人都定睛看着彼此,却是说不出话来。
终于,顾锦嘴唇微微一动,开口道:“祖母,是祖母吗?”
老夫人抬起眼睛,眼睛里隐隐浮现泪光,她总算是不辜负……老天有眼啊!现在就算让她死了,她也安心了,也有脸去地下与人相见了!
“诶!”老夫人应了一声,就拿出帕子揩拭着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珠!她嘴唇不停地蠕动,却再说不出话来。面上满是喜悦,她身边的丫鬟正在低声劝着。
看着一个无比亲近的长辈正在你面前落泪,而落泪的原因是因为你!顾锦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心里面满是暖流!这是她的祖母!不同于卫康侯府老夫人的苛刻刻薄,眼前人的慈和不用多说,更难得的面上满是关爱,望着她的目光中全是温暖和包容!这才是真正的家人,无论你想怎么做,都会放手让你去干,而他们在身后注视着,关心着,支持着你!
顾锦眼中再看不到老夫人的怪异,只是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祖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夫人止住了眼泪,冲着顾锦招招手,“锦儿,你的情况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你上前来。”
听到老夫人的这句话,顾锦再也忍不住了,飞奔到老夫人的面前,再不到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如同如燕投林般扑进了老夫人的怀中。
老夫人的怀抱极为温暖,她面上带着微笑,摸着顾锦的秀发,轻轻柔柔地说道:“锦儿,回家了,不用再怕了。”
是啊,她回家了!老夫人的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熏香,顾锦贪婪地吸了几口,眼泪禁不住地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砸在老夫人的衣服上。
可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顾锦的背脊。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正打算出声,老夫人做了个手势,虽然身体有些累了,却还是让顾锦靠着,安抚地轻柔地拍着背,一下又一下,简直敲在了顾锦的心头上!
顾锦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简直无法遏制,又想要将两辈子的委屈通通哭出来!上辈子,就连顾氏都没这么哄过她!她本来就对老夫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而拥抱中老夫人的味道与温暖一点点袭来,更是让她暖得落泪!
“好了,锦儿,别哭了,再哭要伤了身子。”老夫人好笑地看着顾锦一直落着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子通红,成了个小花猫,含着几分笑意地开口。
顾锦止住了眼泪,面上闪过一丝羞意,她明明不爱哭,也不容易流泪。却在自己真正的家人面前,还未说上几句话,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
摸着老夫人的衣服,都潮湿了一片,顾锦感觉更不好意思了,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句,“祖母,我先去洗把脸,你也赶紧去换衣服吧,待会我来你的院中看你。”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她虽然感觉到十分诧异,眼前这个少年到底与自家主子有什么关系?引得自家主子含泪不说,竟然两人还分外亲近,简直就像是祖孙两人。不过她将疑惑埋在了心底,反而是善解人意地说道:“这位少爷,奴婢是林宣玉,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老夫人在槿芳院,您待会找个小丫鬟带路就好。”
“老夫人,咱们先回吧。”林宣玉劝道。
老夫人点点头,对着顾锦说道:“那你等会来找我吧,我也正好有话想要对你说。”
“祖母你慢走。”顾锦含笑望着老夫人,一张脸哭得红红的,目光中满是恋慕。
老夫人亦微微一笑,转过身,遮掩住眼底的几分黯然与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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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澜园中。
沈府的当家女主人沈氏起身了,身侧的几个丫鬟正伺候着她。
她正为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妆,只见铜镜中照出一张端庄美丽的面孔,面如芙蓉,饱满而动人,眉眼精致,就像是画上矜持美好的仕女走了下来,只是神色中带着几分茫然与无措,令人分外怜惜。
丈夫去世了,女儿跑了,唯一的儿子根本不能见到几面,她漫长的生命还未过上几日,就已经失去了期待。女人如花,她才二十几岁,本在该开得最绚烂的花期,却过早地凋谢了。
沈氏百无聊赖地为自己苍白的嘴唇上了一层淡淡的口脂,根本不知道下午该做什么,每一天起来,压根没有期待,反倒是隐隐流露出几分自哀,上天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幸福美满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她本来就比自己丈夫小上十岁,向来是被疼得如宝如珠,更何况她在嫁进来第一年就生下了长子,地位更是稳如磐石。每一天的日子都是那么顺心,可是为什么,她的丈夫,会被她的女儿活活气死?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至于自己儿子跟她说得那是抱错了,她压根都不信,自己的女儿到底是谁,她会不知道吗?他们都想瞒着她,都想骗她,用一个不知名的野种想来蒙蔽她!
就算女儿再不听话,也是她的女儿!别人的女儿再好也不是她的!
沈氏掐着手指,铜镜中照出模模糊糊的人影,面容似乎闪过一丝扭曲。
她日日自我挣扎,自我解说,早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也唯独她身边的宋嬷嬷,还能说上几句。
宋嬷嬷走了进来,便见到自家主子又是一脸恍惚,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如同死水般的日子何日才能到头?为什么沈爷都去了这么久了,自家的主子还是不能振作起来呢?沈府落寞的时候龟缩着,沈府好起来了,还是闭门不出,日日坐在这里思索,到底能思索到什么?
宋嬷嬷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几个丫鬟,让他们纷纷退下,只剩下她与沈氏两人,这才准备开口。
她想着得到的消息,说不定能让主子从这样的状态中出来,不由上前笑道:“夫人,听说真正的小姐已经回到府中,老夫人已经去见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说不定呀,这小姐长得,就是与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怎么样,都要出这个素澜园呀,天天窝在这里心情哪里会开阔!宋嬷嬷这样想着,更是不留余力地劝说道:“夫人,那原本的小姐你真的别再记挂了,她根本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呀,才会做了这样的事。少爷说……”
少爷说那丫头早已不是原本的人,反而是个妖孽!明明是这样的妖孽,为什么自家主子还放在心上?却将一心为着沈府付出的少爷远远排开呢!
可是宋嬷嬷还未说完,沈氏就暴怒了,打断了宋嬷嬷的话语!
“闭嘴!”沈氏被惊扰了思考,本身就有几分不悦,又听到真正的小姐这几个字,更是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不由大声呵斥道:“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绝对不会认错,她才是我真正的女儿,她只是犯了错,一时被蒙蔽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谁说她不是我亲生女儿?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沈氏想到少女怯懦恋慕的微笑,她只有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至于自己的儿子,呵……天天高高在上的模样,被祖母和他父亲护的好好的,哪里需要她来关注?反倒是她,只要做了一点错事沈寂夜便冷了脸,这样的儿子有什么好?还不如不生呢!
宋嬷嬷想起那少女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心中不寒而栗!之前是真正良善到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夫人让她往东就不敢往西,就像是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可是后来却完全变了个人,毒辣果决不说,对于伤害过她的人从来不放过!暗暗害了多少沈府的奴仆,夫人都是不知道啊!
所有人都怕夫人伤心瞒着夫人,而少爷根本不愿意多理睬,一直都没有说过那少女的行径,直到此女将所有财产变卖,老爷都被气得突然去世,此事才被暴露了。
可是夫人依旧是不愿意相信!
宋嬷嬷知晓真相,想着那少女的种种表现,心中一颤,皱了皱眉正想再劝。一抬眼,看到沈氏这幅宛若癫狂模样,明白再多说几句肯定要倒霉,立刻闭了嘴,心想着这真正的小姐可还真是悲哀,自家的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而沈氏说完这几句话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脸上情绪不断变化,有时候是微笑,有时候又是狰狞。
宋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退到了身后,连此事都触动不了自家主子半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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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顾锦平息了心情,由冬雪服侍着净了面孔,全部收拾妥当了,便带着冬雪到了槿芳院,由着小丫鬟通报一番后,很快便进了门。
老夫人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正座上,含笑看着顾锦的到来,“锦儿你来了。”
她挥挥手,让身边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包括最亲近的大丫鬟林宣玉。
顾锦见状,便知老夫人定然是有要事对她讲,就也让冬雪守在门口,上前坐在了老夫人旁边。
老夫人看着顾锦的样子,说道:“锦儿,你的真面目,是否不能再露出来?说起来,祖母还未看到过你真正的模样呢。”
老夫人深深地注视着她,像是想要在她脸上缅怀着什么。
顾锦微微一笑,说道:“现在四下都在寻我,我不想给沈府带来什么麻烦,便先用这幅模样吧,待得风声消停了,再恢复原本的模样。祖母你一定能看到我原本的样子的。对了,为了掩人耳目,我便作为沈府的远方侄子暂时居住在沈府,祖母,你也要四下提点好了,万万不要因着我的事给沈府带来什么祸患。”
见顾锦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老夫人不禁点点头,连声应了下来,“好。”
“祖母,对了,我的母亲,我何以没有见到?”顾锦想起了沈寂夜的话语,知晓自己的母亲也知道她的存在,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难道,母亲并不想见到自己吗?
沈氏,就沈氏那副表现,简直能把人气死!老夫人别过眼睛,不敢看顾锦眼中的亮光,反而是淡淡地说道:“沈氏身子一直不好,又格外喜欢清静,不爱出门,也不爱与人说话,她就是那个性子!即便是你,她也不一定会见。我也是怕你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所以没让你去见她。”
也对,自己的母亲守了寡,心情肯定不好,还生病了当然不愿见人。顾锦暗暗记下,面上乖巧地点头,“好的,祖母。”
老夫人听着顾锦说话,便发现连声音都如同少年一般,不由知晓顾锦是动了手脚,心想着这样正好。她拉过顾锦的手,将顾锦带到内室。
顾锦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夫人的动作。
只见老夫人拿着钥匙打开了她的箱子,弯腰在箱底不知找寻着什么,找了一会才直起身子,递给顾锦说道,“锦儿你拿着。”
这是什么?顾锦诧异地接过,便见到老夫人递给她的竟然是一个匣子。
“祖母,这到底是……”顾锦迟疑地开口。
老夫人东西已经找好了,便好整以暇地站着,点头示意道:“打开看看。”
待顾锦一打开,便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这匣子里竟然放着好几张商铺的地契,这些商铺,全都是原本赫赫有名的商铺!甚至还有当年享誉一时名声大噪的寄卖外藩物什的铺子潼归阁!
难怪当年沈府会是京都之中的首富,光是她手中这个匣子里的地契与商铺,便价值无数,可这一个匣子,还是再已经被变卖了财产之后遗留下的,不过是当年的九牛一毛!
顾锦看了一眼老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迟疑着开口,“祖母,何以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看?”这,这些该不会都要给她吧?
老夫人笑着坐了下来,“锦儿你也坐吧,不必担忧,这匣子,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什么叫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便询问道,“祖母,这些东西,何以是我的?”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本来就是为别人保管而已,现在物归原主了。”老夫人略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松,却不过多解释,摆了摆手,不再说这个话题。
老夫人摸了一下这个匣子,面上带出一丝怀念,笑着说道:“锦儿,我听着夜儿讲了,你有从商的天赋,这些东西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因而你不用推辞。正巧你也做了男装,出面管理这些铺子正好。”
顿了顿,老夫人继续说道,“沈府现下已经无人从商,你倒是适合做这个,因而不给你还能给谁呢?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便多多补贴沈府便是。反正我这个老婆子也快要入土了,东西还不是你和夜儿的吗?哎,夜儿一人也是辛苦了,你能多多帮衬他一下,老婆子我也能放心不少!”
想到清冷到极点的沈寂夜,老夫人心里闪过一丝心疼,不由对着顾锦细细叮嘱。
顾锦自然是点点头,“那是我的哥哥,我也知晓哥哥确实辛苦,就算祖母你不说,我一定会帮着的。”
闻言,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笑着说道:“这样就对了,你快将东西收好,还好当时这匣子是由我收着的,不然可就真的糟糕了。”想到那个孽障,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更与顾锦做了比较,心中更是连连叹气,要说这沈府的运气还真是不好,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见着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锦确实不能再说什么了,也不再推辞,只好将匣子收了下来,妥善放好。心里却念着她不过是暂时替沈府保管处理而已。对于老夫人之前说的话,虽然存有疑惑,但因着匣子里的各色商铺,便陷入了如何管理的想法中,将先前的那一点子疑惑也忽略了过去。
顾锦并不再追问,令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乐的不再多说,反而含着笑意,深深地望着陷入深思的顾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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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顾锦从老夫人的院子中告退,便依言带上了这个匣子,她也不急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反而好奇地在沈府中转了起来。她对这里处处都有着好奇,想要了解地多一些,再多一些。
因而,顾锦笑着吩咐带路的小丫鬟,“天色尚早,你带着我四下看看吧。”
沈府的构造十分地精巧,九曲回廊,假山流水,处处显着大气,并没有一丝商贾人家的庸俗与富丽,反而处处都很是清雅,显然她那故去的父亲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应当胸有沟壑,才能挣下这么大一副家业不说,还将自己的家业布置的如此精妙。
她走了许久,冬日马上过去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有些花也开了,在路边星星点点,更是令她流连忘返,四下走着看着。
不知走到了哪里,她看到了一个与之前布局不太一样的院子,不由眼中闪过几分诧异,望着带路的小丫鬟询问道:“这是哪里?”
小丫鬟面上闪过几丝犹豫,这个院子,这个院子是禁地啊!她怎么就带着人到了这里!
顾锦见着小丫鬟这样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奇怪与差异,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不由追问道:“这到底是哪里?你但说无妨,有事我会担着的。”
小丫鬟念着此人在老夫人面前很是得脸,不敢将顾锦得罪了,只好咽了几口口水,见着四下无人,才敢开口说道:“少爷,您万万不要说出去,这里是原本府中小姐的住处,可是她后来跑了,这里也就空置了下来。”
站在顾锦身后的冬雪不由神色一动,前几日顾锦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她,她这才知道自家小姐竟然是被抱错了的,却生生在卫康侯府中受了这么多苦,而原本的侯府之女,却在沈府中过得如此快活,还伤害了沈府之人!难怪是出自卫康侯府,真是与卫康侯府的人一模一样,一样的狼心狗肺!
原本的小姐!也就是与她抱错的那个女子,更是席卷走了沈府财产气死了她父亲的女子!顾锦攥紧了手心,缓缓地推开了院子的大门,眼前的一切不由令她诧异万分,她怎么都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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