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玉娘与魏青驾马车送蒸好的一批馒头包子过来。
斐舞早已让人重新煮好稠粥,分送给重伤员两个包子一大碗粥,轻伤一个馒头一大碗粥。
赵良满头满脸是血,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玉娘正跪坐在他身边给他包扎。
赵良不错眼地盯着她傻笑,被抬起头的玉娘瞧见,粉面微红,抿唇低下头。
“玉娘,”赵良伸出手臂,手指捋起玉娘腮旁垂挂下的一缕发丝,掖在耳后。
“等赵某解甲归田了,你可愿跟我回家?”
玉娘愣愣看向他,眼底有水雾泛起。慌忙侧身避过赵良的目光,用袖试去,低低说道:“多谢赵将军抬爱,妾曾发誓,要跟着舞娘。她去哪里,妾也想去哪里。”
赵良脸上露出失望,很快又咧嘴笑道:“到时候,赵某也与你们一起。”
玉娘呆了下,默不做声。
*
凤渊手握信鸽传来的雁门郡讯息,看向前面乌压压的突厥大军,拧眉问道:“陈王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宋瑞抱拳回道:“斥候还没消息,蒙将军带着七八万精骑,正往这里过来。估计最多一日便能赶到。”
凤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去代郡半道上,竟被围困在临近代郡一个小小的黎县好几天。
幸亏黎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又有二百强弩守在城墙上,才与十几万突厥军队僵持到现在。
县城里的居民纷纷逃出城,结果被守在周围的突厥骑兵撵上,斩杀一尽。
六万精骑在城中很快没了军粮,府衙的粮库根本不够几万将士消耗的。
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不用突厥攻城,他们将士也会活活饿死在城里。
“没想到,围困边县的突厥骑兵竟然出现在这里,好像故意截在半道等我们似的。”宋瑞疑惑。
凤渊冷笑道:“本王这位王叔想借刀杀人呢。他许是认为,本王必会死在此次的突厥围攻中了。”
蒙将八万精骑在代郡被陈王耽搁了几日,围剿了几批小股突厥,刚接到齐王传来的讯息,便急急带兵赶来来增援。
只要等蒙将一到,两下合围,不能将这些突厥一网打尽,能冲散他们的阵脚,便可逐一剿灭了。
然而,想像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上晌时分,突厥大军开始疯狂攻城,箭羽如飞蝗一般射进城墙上,城墙上的大周将士纷纷中箭倒下。
“强弩准备!”凤渊指挥将士用盾牌挡住操作强弩的兵士,强弩上淋上火油,瞄准城楼下,突厥人的弓箭手射出。
强弩一次可以射出三支箭,射程比普通弓箭远了两倍。
一时间,带着火团的利箭飞进突厥大军中间,射中人马后腾起熊熊大火。
一波长箭射出,敌军队伍中,上百处燃起大火,让原本密集嚣张的队伍如溅进水滴的油锅,炸了开来,混乱一片。
突厥骑兵急忙后退,退到强弩的射程外。
凤渊挥手让弓箭手停下。
现在,每支长箭都不能浪费。
“宋瑞,雁门郡那里有没有消息过来?”齐王回到营帐,撩袍坐下。
“殿下,上午刚来一封,估计三日后才能有第二封。”宋瑞提醒道。
凤渊沉默,心里无由地焦躁。
“突厥二十万兵力压境,雁门郡那边曾向汝城驻守张仲请求支援,但是张仲未加理会。”宋瑞禀道:“现雁门郡有四个县被突厥占领,两关被破。”
天下九关,以雁门关为首,倘若连雁门关也破了,突厥便可长驱直入,进入中原,再无阻碍。
“殿下,黎县城守刚才送了一批黍米粉过来,属下已经让伙头煮了黍米粥。”
“嗯。”凤渊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站起身来,立在大帐门口向远处眺望。
“宋瑞,明日怕有场恶战,让将士们吃饱点,只要蒙将一到,即刻出城迎战突厥大军。”
凤渊转头看向宋瑞:“若本王不幸陨落,你务必将斐云与斐舞娘送回西京。本王曾答应她,让斐云同她一起回去。”
宋瑞大惊道:“殿下吉人天相,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属下便是身死也不会让您遇险的。”
凤渊笑了笑,不置可否。
负手回了帐内坐下,端起一杯茶水饮下,“安阳公主刚来雁门郡,便遇上这样的险事,本王更担心她的安危。”
“你传讯回雁门郡,安排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护在她身边。”
想了想又道:“斐舞娘那里已有两名暗卫了,加上她本身也是个术士,想必能护好自己。”
凤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底,但暗卫人数有限,他分拨不出更多的暗卫。
“本王此生最对不住的便是安阳。”凤渊淡淡道:“她父兄曾救过本王一命,可本王也许无法娶她了。”
当年,他第一次随军出兵平叛,那时年纪小,只有十二岁左右,结果遇到了埋伏,两千多侍卫随从几乎全部遇难身亡,他是被安阳的父亲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历经千辛万苦,将他背回大营。
后来,安阳父兄相继在平叛之战中陨了性命,安阳便被他的母后林氏接进宫中扶养。
一晃已经十一年了,安阳也从当年九岁女童长成二十岁的大姑娘。
想娶她的这个念头,还是在十六岁的时候。那时,他被遣往封地流焰城,安阳一直送他出了二十里地,一路哭个不停,他突然有了想带她一起去流焰城的想法。
他曾给父皇递了想娶安阳的折子,结果,被父皇一顿驳斥,还派长史去流焰城,给他送了几册大周律法,和人伦纲常的书册,并给他定了袁家的亲事。
凤渊叹口气,将手中一枚燕尾玉簪拿出来把玩。
这支玉簪,便是安阳那时送他的时候,赠与他的。
那时安阳只有十三岁,娇娇弱弱的一个半大少女,拉着他的衣袖哭泣的样子,他这几年一直萦绕心头,疼惜不已。
突然,他脑海又浮现一位蹙眉冷眼的少女,娇美绝伦,世所少有,俏生生立在他面前,斜着眼睛看他。
凤渊失笑,心里却溢满柔软。
这个大胆小女子,总会挑起他的愠怒,但自己却仿佛乐在其中。
凤渊朝长椅上一躺,闭上眼睛,回顾与那少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嬉笑怒骂到婉转承欢在他身下,无不让他越发不能自拔。
果然,千忧惹是非,红颜多祸水。
想他堂堂大周亲王,竟几次三番与此女在言行中失态,实乃让人大跌眼镜。
倘若这次能活着见到她,一定不要再被这小女人左右情绪,该惩治的,一定不姑息。
想像这个小女人在他面前吃瘪服软的样子,他轻笑一声,满意地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