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酣战（十五）
大汉国初平四年，五月。
河间国，北皮。
关羽将大营设置在了这里。
北皮和南皮隔着清河相望。
关羽率领大军到达北皮已经将近一月。
清河对面，是袁绍军大将高览和麴义。二人率领十五万大军，挡住了关羽南下的道路。
一个月以来，关羽数次发起渡河战役，但是都因为河流的阻挡以及顾及伤亡而未能取得成功。
关羽在这里迟迟不能打开局面，这直接导致了曾炩决定取消兖州的战役。
五月初，吕布完全抛开兖州战场，率领麾下十万大军，从徐州直接北上，救援被困东牟县的孔融。
袁绍此时正急攻东牟县，得知吕布可能北上，匆匆派遣大将高干率领五万大军赶到高密，抵挡吕布的进攻。
五月下，青州，北海郡、高密城。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古老的高密城掩映在淡淡的薄雾中。
城楼上的卫兵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向城外望去。
蓦然，他睁大眼睛，张嘴发出一声恐怖嚎叫，“北疆军……吕布……”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铁骑冲出雾霭，越过密密麻麻的士卒，直达阵前。
战马猛地刹住身形，扬蹄长嘶而立。吕布面色冷峻，稳坐马上向远处的城楼望去。
迎风飘扬的大纛矗立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来回奔跑的人影依稀可见，急促而猛烈的战鼓声响彻了高密城上空。
青州黄巾军多少次想占据这座古城，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不是因为这座城池高大坚固，而是因为它在青州的特殊地位，使得官军上上下下誓死血战，坚决不让它落入敌人之手。而袁绍，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最终攻破了高密城。
从接到骠骑大将军曾炩的军令开始，吕布等人就在筹划着青州战事。要想取得青州战场的胜利，必须要取得先机，拿到战场的主动权。而要想占据先机，首先就要拿下高密城，拿下北海郡，从而将袁绍的军队分割开来，首尾不能相顾。
目前冀州战场上，关羽的军队人数有限，只能起到牵制和诱敌的作用，真正解决问题的是吕布这支军队。为了能让徐州吕布的军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青州，达到奇兵致胜的效果，徐庶费尽了心思，这才悄悄将军队带到了琅琊国东武县。
吕布驻扎在下邳城后，立即按照徐庶的要求，请陶谦在距离下邳城三百里之外的开阳城兴建了一个巨大的粮草辎重营。建好这个大营后，大约在五月中前后，徐庶将五万大军悄悄进驻开阳大营。由于这五万大军来得早，行踪又非常隐蔽，袁绍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北皮和彭城两地，根本没有想到北疆军的援军早已进入琅琊国，而且还就在战场后方很近的地方。
开阳城距离高密城将近五百里。吕布带着佯装成民夫的五万大军，昼伏夜行，到达东武县，然后沿潍水连夜急行，于拂晓时分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高密城。
传令兵纵马狂奔，从各处飞驰而来。
东门、西门、南门都已完成包围，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吕布看看天气，大声命令道：“急令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三位大人，立即按排各部将士就地休息。”
接着他指着斥候部的军司马李煊问道：“文烈，北门情况怎么样？左彦的大军是否已经准时到达？”
李煊躬身回道：“刚刚接到消息，左彦大人已经率军赶到。”
全身甲胄的袁熙手握剑柄，意气风发地站在城楼上，对身旁来来往往、惊惶失措的士卒们不屑一顾。
“许大人，北疆军现在正在彭城一带和曹操激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袁熙十分怀疑地说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
许攸努力睁大眼睛，意图看清远处的一切。他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回答袁熙。他不喜欢这位英俊潇洒，自命不凡的二公子。这位二公子好音律辞赋，为人骄傲，很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相比大公子袁谭的沉稳和谦恭，他在许多方面要逊色许多。
袁熙瞥了他一眼，笑道：“许大人，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城下真的是北疆军？”
站在一旁的陈琳说道：“也许是青州黄巾军在打着黑豹战旗招摇撞骗。不过，最近没听说有黄巾军打到高密城附近啊？”
陈琳的疑惑也是站在城楼上其他官员的疑惑，大家几乎一致认为，城下的大军是青州黄巾军，而且人数不多，对高密城形成不了威胁。
许攸侧耳倾听了很长时间，然后嘴角上泛起了一丝嘲讽之色。他抬头看看天，大声说道：“立即派人从北门出城，急报大人，北疆军已经秘密赶到青州，现正在攻打高密城，请大人速速回援。”
袁熙和众人脸色一变，谁都没有说话。许攸转脸看看稍显惊愣的袁熙，手指远方，“你们听听，仔细听听……城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黄巾军能做到吗？如果是黄巾军，外面早已是战鼓喧天，人声鼎沸了。这是北疆军，而且是北疆军的主力。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令啊。大人如果不能及时回援，我们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许攸一句话，顿时惊醒了众人。大家和黄巾军打了几年战，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只不过事出突然，刚才一阵惊慌，把这个细节都忘了。
袁熙心慌意乱，急忙下令。如果城外是黄巾军，高密城当然是固若金汤，但如果是北疆军，高密城就危险了。
“子远，难道吕布没有去彭城？或者……”陈琳迟疑道。
“曾炩打仗向来不依常理，我也不知道。”许攸摆摆手，焦急地说道，“我早年就认识他，我知道他非常狡猾。但谁能想到，青州大战的第一战，曾炩竟然选择了高密城。奇兵？这支奇兵从何而来？”
“快，传令，传令……命令三千守军全部上城。”袁熙虽然很惊惧，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很有几分儒雅之气，“立即就地征调城中百姓帮助守城。”
许攸神情一呆。三千人？三千人能守到大军回援吗？高干的援军此时才到挺县，此去挺县三百多里。大军日夜兼程的往回赶，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还来得及吗？
时间不长，一个刚刚出城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大人，北门被敌人封锁，我们冲不出去。”
袁熙和许攸等人面面相觑，心里冰凉的。
这个斥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鲜血染红了后背，狼狈不堪，“大人，出城求援的十几个弟兄都被杀了，到处都是敌人，怎么办？”
许攸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振臂高呼：“准备死战……”
金色的阳光穿透乳白色的雾霭，轻轻地洒在了大地上。
高密城上空的雾越来越淡。大纛在风中狂舞，发出巨大的声响。城上的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任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蓦然，大雾散去，气势雄浑的大军方阵豁然跃入了每一个人的眼帘，震骇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袁熙绝望地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握住剑柄的右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许攸眼睛霍然瞪大，盯着大军后方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和红色战旗，脸色霎时苍白。
惊叫声和凄厉的狂呼声在沉寂片刻以后，突然爆发，“吕布……北疆军……”
“擂鼓……擂鼓……”
“死守高密城……援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吕布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娇嫩的太阳，全身上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身心一片宁静。
“举起大旗……”吕布慢慢闭上眼睛，挥手说道。
战鼓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数万将士心弦震颤，无数双手臂同时举起了武器，吼出了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愿望：“杀……”
“传令各军，全力猛攻，猛攻……”吕布猛地睁开眼睛，举手狂吼，“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高密城。”
长箭如云，遮天蔽日。
人如狂潮，吼声如雷。
高密城上空乌云密布。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刺耳厉啸，血战的帷幕瞬时拉开。
袁熙经历过几次战阵，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疯狂的血腥大战。他见识过密集的箭阵，但从来不知道世上如此威力惊人的箭阵。他非常惧怕，抱着脑袋蜷曲着身躯躲在墙根下，大声呼喊着，声嘶力竭地叫着。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喊什么，但唯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里极度的恐怖。
宽大而深长的城墙上，几排盾牌手高举盾牌奋力支撑，他们想等到北疆军的箭阵停止后，掩护身后的弓箭手展开还击。但北疆军的箭阵太密集太犀利了，其强悍的杀伤力不但撕开了盾牌，更把盾牌后的士卒射穿射透，更有士卒不堪连受重击，被长箭的冲击力撞出城墙，坠落于地。
北疆军的士卒迅速在护城河上架起梯桥，攻城的几支突击屯呼啸而过，立即展开夺城血战。
一字排开的一千台弩炮在疯狂吼叫了一刻时间后，停了下来。
一万名强弓手随即推进，长箭向城内延伸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