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轻柔地吹过脸颊,听到安玉善如此直接而果断的回答,苏瑾儿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瑾儿姐姐,谢谢你!”不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苏瑾儿都是为了她和安家人好。
“不用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苏瑾儿看着她笑了,然后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对了,你‘师兄’明日就到了!”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他医术如何?”对于半路出来的“师兄”,安玉善还是很有好奇心的。
“他的医术在任太医之上,此人是王爷多年的好友,只是喜欢在江湖上隐姓埋名的生活,早些年,他曾受过药王神谷子的恩惠,也算是药王的半个徒弟。”苏瑾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安玉善。
“看来我这个‘师兄’能耐也不小!”听苏瑾儿这样一说,安玉善就更好奇了。
到了次日,安玉善在惠王府的待客大厅见到了她的“师兄”陈其人,一位封神俊雅、身姿挺拔的英俊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这就是我师父收的入门弟子我的小师妹吧?”陈其人笑容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揶揄,不过充满善意和好奇。
安玉善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你就是我多年不见唯一的‘师兄’吧?”
“呵呵,不错,正是!小师妹,久仰大名,幸会幸会!”陈其人笑道。
“师兄,彼此,彼此!”反正都是“演戏”,安玉善也不觉得尴尬,而且陈其人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随和,应该不难相处。
惠王和苏瑾儿摇头相视一笑,这两个人倒真像多年未见的师兄妹,别看年龄差一半,说起话来倒比旁人还容易亲近。
自从陈其人到了峰州之后,他这个药王神谷子大徒弟的名声就一日比一日响亮,而且他在便民医馆每隔一日坐诊,高超的医术、平易近人的态度再加上优雅迷人的外表,让他迅速获得医馆上下的一致好感。
不坐诊的时候,陈其人就会去山下村找安玉善,美其名曰师兄看望师妹,其实是想找安玉善讨论医术。
一开始,安玉善是有些拒绝的,因为她和陈其人只是名义上的师兄妹,其实两个人就是陌生人,可后来陈其人广博的见识、精准的医道、不耻下问的精神以及勤敏好学的态度改变了她,让她愿意抽出时间和他聊聊天。
“小师妹,你可是医术不错的大夫,怎么整日里和田地泥巴打交道?你以后不会是想嫁个农夫吧?”陈其人故意夸张地看着在药田里忙碌的安玉善,而他一身白衣飘飘摇着折扇气定神闲地站在田埂上。
“师兄,你是大夫应该很清楚,医术再高也是需要药物辅助的,总不能只靠山里的那些药草吧!”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不少,而且看着陈其人做出来那不染尘埃的样子,安玉善其实很想笑。
“大夫有大夫的职责,药商有药商的职责,大夫可以懂得炮制药材和栽种药草,但不能把这些当成一个大夫全部的生活,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陈其人来找安玉善可不是单纯的只想和这位名义上的小师妹拉近关系或者探讨医术,他见识过不少的女孩子,觉得她最与众不同。
最重要的是,她所学医术和自己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尤其是那些缝合外伤的医术,让他也觉得很神奇和佩服,只是她屈居在小山村里做农女,实在是太浪费她那一身才华了。
陈其人认为女子不应该固守内宅和家庭,尤其是像安玉善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明明可以造福百姓苍生,拯救很多人的性命。
可现在的她不是种种田、就是采采药,至少从余州回来之后,她有半个月没出过村子了。
“师兄,你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安玉善不是没有感知到陈其人这番话背后的意义,只是经过坤月谷三年孤单的生活,她现在更渴望与家人朝夕相处,弥补这三年来错失的亲情。
“什么样的生活?不会是过两年嫁人生子,安安稳稳做个农家妇人吧?”陈其人觉得自己一定猜到了安玉善的内心想法,因为她听后明显一愣。
不过安玉善愣后便莞尔一笑,说道:“我想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笑看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师兄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最舒适美好吗?”
“这种生活不应该是那些看破空尘的老和尚或者隐士喜欢的吗?你到五十岁的时候在想过这样的生活也不晚,可你现在只有十三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而且我也不认为你和一般的女子是一样的。”陈其人并不苟同安玉善这样的观念,虽然他和安玉善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抱负和同情心的人。
“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我小小年纪医术就比较高?”安玉善站了起来,她手上还沾着泥土。
“这只是一个方面,我觉得骨子里你和她们就不一样,你应该走出大山,去施展你过人的医术,去拯救更多受苦的百姓,做一个真正有医道的大医者,而不是为了保住性命和不招惹麻烦躲在这个小山村里!”陈其人觉得安玉善太过淡定沉稳了些,似乎不是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三十岁历经沧桑看透一切的成熟女人。
“大医者”三个字让安玉善看向陈其人的目光散发出深沉难懂的光芒,没人能理解她曾经对这三个字的追求,就在她这个念头准备熄灭的时候,陈其人突然又提了出来。
不错,从坤月谷出来之后,安玉善一心想的是和家人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无论是安氏本家曾经与她的“协议”,还是在医者的这条路上,她都是打算放弃的,因为她觉得没什么比她的家人更重要了。
可是,她真的就这样甘心放弃吗?从此开始过上一种古代大小姐的安逸生活,因为惧怕危险而选择退缩?还是从此之后为了不必被盛名所累,安居田园,不问世事,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一刻,安玉善是迷茫的,以至于陈其人离开之后,她的脸上也没展露过笑容。
“姑娘,您别想这么多,奴婢觉得在家里挺好的,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夫人她们一定会更伤心的!”甘草唯恐安玉善被陈其人说的行动,现在家里气氛刚好几天,可不能被陈其人给破坏了。
陈其人和安玉善在田里说话的时候,帮忙耕种药田的安家仆人大多都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对于一心鼓动他们家姑娘出去涉险的陈其人,他们内心深处并不欢迎。
春耕的这段时间,尹云娘总觉得刚回家没多久的小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相反在回到山下村的这段时间,安玉善显得十分快活,整日里围着她转,手边也有忙不完的事情让她做,从余州回来的安齐全等人来请教她医术,她也是不遗余力地教他们。
可是,作为母亲,尹云娘就是能从这些表象外看出她的小女儿藏着心事,处理完余州事务连夜来到峰州的季景初也感觉到了。
自从安玉善离开丰贤镇已经有近二十多天,他是处理掉尾巴之后快马赶到峰州来见她一面,过后他就要回京复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峰州。
夜空星辰闪亮,略显疲惫的季景初站在曾经程家的院中,自从安玉善失踪之后,这个宅院除了有下人常来来扫,也一直都是空的。
虽然他人在余州,但是安玉善回到山下村每日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自然也清楚陈其人和她那段在田间的对话。
安玉善不是迟钝的傻子,她清楚季景初风尘仆仆赶来一定是有话要和她说,只是两个人见面之后一直站在院中仰望明月星空,沉默良久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还是安玉善打破了沉默,似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安玉善永远是那个最后沉不住气的人。
“一会儿就走!”他现在皇命在身,不能让人知道他擅离职守,事实上,他来见安玉善就连惠王也不知道。
寂静的小院里只有两个人,安玉善是沉睡之中被木槿轻轻唤醒,然后偷偷溜出来见季景初的,她也清楚现在他的身份和面对的境况决定他不能随身所欲的现身众人面前。
“有什么话就说吧!”安玉善在没有灯光的黑夜里被皎洁的月亮洒下的光辉照亮了脸庞。
“陈其人的话让你不开心了!”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季景初的影子大半藏在斑驳的树影里。
“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这里的吧?”安玉善有些诧异地看向季景初。
一股异样的感觉在两个人中间弥漫看开,季景初没有回答。
“景初,我们是朋友吧?”
对于安玉善来说,朋友是分很多种的,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式的,还有家人式的,当然还有一种默契知心式的,从很久之前她就觉得,和季景初能够成为最后一种,虽然他一直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当然!”季景初回答的简短有力,他要的不只是她的朋友,他还想要更多。
“你知道吗,从当年你送我那幅石头与枯草的画时,我就把你当成了朋友,虽然咱们之间没说过多少话,但我总觉得和你在一起,有些话即便不说彼此也能明白,就像现在一样!”安玉善笑了一下,将目光拉向了暗夜中的远山。
“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和你的家人无关,只和你自己有关系?”黑暗中季景初的眸子此刻亮的吓人,安玉善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她开始回想,想到来到这个时空不久她曾许下的“志向”,那时的她就像陈其人说的那样,希望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医者”,还有能在这个时空办一所医学院。
可是这次回来,她发现三年坤月谷与世隔绝的经历消磨了她的意志,她开始更渴望温馨的家庭生活,所以她一口答应苏瑾儿提出的办法。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这种想法只是暂时性的,她毕竟和古代的女人不一样,无论是陈其人的那番话还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季景初的提醒,都让安玉善心绪难平。
“我有!”她坚定地回答,很多时候人是会怯弱逃避的,但有时候也会瞬间变得勇敢无畏,“你呢?你有吗?”
“我也有,除了保护我的家人,我还希望成就一番事业。”季景初也毫不避讳地谈到了自己。
安玉善听后勾起了嘴角,这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男人的事业和女人的事业是不一样的,但是人要活出自我才对。
“你会做到的!”安玉善觉得她这段时间的迷茫和季景初简短地聊过之后,整个人豁然开朗,轻松多了。
“我们都能做到!”他一定会做到,而且要做得更好,他要强大羽翼,将她安全地护卫在自己身下。
这一晚两个人似乎并没有探讨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也没有聊太长时间季景初就走了,但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安玉善总是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和季景初的这些对话,然后变得轻松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安玉善还是和之前一样在田地和大山建转悠,但大家都能感觉到她心情变得越来越好,而且精神满满,似是要大干一仗的样子。
这天到了晚春中旬,峰州突来迎来很多生病的外乡人,他们都知道峰州府城有一家便民医馆,里面有很多医术很高的大夫,而且诊金和药价都极为便宜。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不远千里来求医,而这种结果就是造成便民医馆的大夫和病人之间的比例严重拉大,病人还没好的时候,大夫已经累病了。
再加上,外边早就传遍药王神谷子的两个徒弟都在峰州,慕名而来的病人就更多了,为了不给家人造成困扰,安玉善也去便民医馆坐诊,去的便是儿童馆。
三年前,三个大夫便能应付一天的儿童病人,而现在儿童馆变成五个大夫,从早到晚外边还是排满了长队,而且有些急症不是一般大夫就能看得。
“我儿子快死了,快让大夫给我儿子先看看,求求你们了,让我先过去吧!”在长长的队伍里,人们总能听到有人这样哀求着。
“不是我们不让你往前走,这孩子的病都是大事,大家都等着呢!”自从便民医馆开业,儿童馆的大夫是最累的,病人是等得最心焦的。
安玉善坐诊第一天就不得不像流水线一样快速地给那些生病的孩子诊脉、开药方,而有些急症光靠中医还不行。
一天下来,安玉善也是累虚脱了,但是等着她救治的病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兴建医学院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无论如何,她都要培养出来更多的儿科大夫,现在便民医馆的儿童馆里的几位大夫虽然也比较擅长给孩子治病,但那只是一般常见病。
虽然现在有她这个专门解决疑难杂症的人在,但是她只有一个人,精力也有限,这并非长久之计。
“木槿,安正,你们去峰州城找最好的工匠给我打造两套这样的工具出来,记住一定要又薄又利,另外,再问问有没有能做出我图纸上画出的这种细皮管和针头。”安玉善利用晚上的时间画出了她以前最熟悉的手术工具和点滴针管,为了更有效地治疗病人,她决定中西医结合。
不仅如此,她让惠王在便民医馆给她单独设立了儿童急诊部,而她的堂兄安齐志成为了她的新助手。
陈其人虽然医术也很高,也和安玉善一样喜欢研究和救治疑难杂症,但相比较儿童他更擅长成人,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急诊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天,有位疼得死去活来的孩子被送进了急诊部,安玉善把脉之后就让人把他单独送进一间十分整洁的房间,里面铺着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即使是白天也亮着灯,晃得人有些刺眼。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同样作为助手的茉莉拦住了孩子的家人。
“为什么?你们要把我儿子送到哪里?”孩子的母亲显得有些慌乱。
“你的儿子需要做手术!”茉莉说着安玉善教给她的新鲜词,“如果你们不同意,孩子只能保守治疗,但这样会很危险。”
“手术?什么是手术?”孩子的家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把你们孩子的肚子剖开……”茉莉刚开始解释就听到孩子的母亲尖叫一声。
“不,我不要让我儿子手术,你们不能剖开他的肚子,你们这是在杀人!”惊恐的喊叫引来很多人。
“你孩子肚子里的肠子已经坏掉了,再耽搁下去,他命就没了!”安玉善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走了出来严肃地说道。
“你不是女神医吗?天底下不是没有你治不好的病症吗?我给你下跪,给你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孩子的母亲哭着跪在安玉善面前。
“我这就是在救他,现在一般的中药维持不了他的性命,必须要把他坏掉的肠子取出来,否则他必死无疑,立即动手术还有一丝生的希望!”这里没有无菌手术室,安玉善必须在条件不完善的情况下去救那个孩子的性命,而这也是便民医馆手术室迎来的第一位进行手术的病人。
“把肚子割开,把肠子割掉,我儿子也是活不成的!”妇人哭的更伤心。
“女神医,只要能救我儿子,您就动手吧!”孩子的父亲看着是个老实人,此刻却很果断。
“小师妹,你真的要把人的肚子割开?”在这之前,陈其人一直以为用特殊的针线给人缝合伤口就是安家人口中的“手术”,好像并不只是这样,他也想跟进去看看。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们多费口舌,你们可以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但我在乎我病人的,茉莉,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情况紧急,安玉善转身进了里面的门。
陈其人本想跟过去,但是被茉莉伸手给拦住了,“我家姑娘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我是她师兄,而且我医术也不错,进去我能帮忙的!”对于所谓的“手术室”,陈其人真是好奇死了。
“不行,你太脏,没消毒!”茉莉坚决拒绝。
“我脏?!”陈其人指了指自己,他可是出了名的爱干净,竟然还有人嫌他脏。
“是的!”茉莉谨记安玉善说过的话,手术室只有消过毒的人才能进,其他人都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