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陈其人一直都知道,对于有些疑难杂症,安玉善比他知道的更多,可他从未见过她看过什么特别的医书,更搞不懂她一身过人的医术究竟跟谁学的,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玉善妹妹,你说吧!”在皇宫的时候,陈其人和安玉善把脉之后都没有把皇帝真实的情况说出来,苏瑾儿猜出,皇帝的病肯定另有隐情。
惠王这时也眼神专注地定定看向安玉善,虽然元武帝这几年并不喜他,但作为儿子,他却有种难以对外人言的真切感受。
似乎之前的那么多年,元武帝都没有特别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反而从他反抗皇后的意思娶苏瑾儿开始,皇帝的目光才意味深长地瞟向他。
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他有野心,想要登上宝座,但也不想看到在自己心目中一直犹如英雄般伟岸的父亲就这样死去。
安玉善看了三人一眼,沉思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在这之前,我只听说过这种脉象,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诊断出来过,甚至以为这不过是天外奇谈一般的存在,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发现。”
曾经山中十年岁月,安玉善一直不太理解怪老头师父让她学习那些对于还年幼的她来说有些晦涩难懂的中医术,甚至有些脉象和病症听起来就像是科学怪人的实验一样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但她是个上进勤奋的好学生,所以即便当时不太理解但还是学得很出色,只是没想到那种诡异的病会在一个莫名的古代时空更是在一个年迈的帝王身上诊断出来。
这时候,安玉善觉得她那位怪老头师傅就更奇怪了,似乎她与这个时空冥冥之中就有很多事情注定会有联系一样,不然为什么是她成了安玉善又经历了之后的一切呢。
轮回,因果,偶然,必然,或许真的都存在吧。
“玉善妹妹,皇上的病究竟是……”苏瑾儿更沉重地看向了安玉善。
“我想你们都知道水蛭这种在*沟常见的吸血虫吧。”安玉善看着眼前三个神色各异的人问道,待他们点点头,自己才继续说道,“一般来说,水蛭或者长在水稻上的血蛭是一种很常见说起来也令人觉得恐怖的东西,但若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通过血蛭吸取毒血,反而能救人一命,所以通常血蛭是一种对人体有害也有利的常见性东西。”
说道这里安玉善深呼吸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我在一本书上曾看到过记载,对于这种能对付剧毒需要依靠血液为主的普通血蛭,有人用加入很多种毒液的血液来喂食它的幼虫,进而造成这种普通血蛭变成一种特别的吸血虫,同样需要吸血为生,但需要加入毒液的血才可以,而且体型很小,不会长大,就算进入人体,也很难察觉。”
“你意思是说,我父皇现在身体里就有这种血蛭。”惠王急不可耐地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安玉善还是点点头说道:“没错,这种特殊的脉象我记得很清楚,不过我还需要进一步证实,如果能弄到皇上的血液就好了。”
“依照小师妹这样说,这种血蛭需要人为才能养出来,而且含有毒性,是有人故意放入了皇上的身体里,难道是蛊毒?”陈其人睁大双眼惊异地说道。
没想到,安玉善却摇摇头说道:“这种特殊培养的血蛭和蛊毒是不一样的,它需要毒性来诱发自身的疯狂吸血性,在这之前只是在慢慢蚕食人的身体,人的肉眼几乎是看不见的,寻常的把脉也只会诊断出气血不足而已。”
“是谁这么狠毒竟这样对待父皇!”惠王一拳头打开密室的墙壁上,此刻只要一想到自己敬重的父亲身体爬满了肮脏的虫子,他就恨得牙痒痒。
苏瑾儿则是想到这种景象只觉得恶心,太可怕了,做这件事情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小师妹,皇上还有救吗?”陈其人则问出了关键的所在。
安玉善沉思起来,惠王有些木木地看向她,但是发红的眼睛却期待地亮着。
“世上万物都有天敌,这种毒性血蛭也一样,只要再培养出另一种药性血蛭,让它们在宿主体内相斗,赢得那方将主导宿主的身体,不过就算是药性血蛭赢了,但血蛭始终是靠吸血为生,所以宿主的寿命也不会延长太久。”安玉善小心地说道。
“玉善妹妹,你能养出这种药性血蛭对不对?”无论是对天下局势还是对大晋朝的将来,苏瑾儿都深深地知道,元武帝都不可以那么快地出事。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人的体内本来就会存在或多或少的毒素,更何况皇上也已经年迈,处理毒素的身体机能也跟着老化,再加上这种血蛭存在他身体里也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剧烈发作,是因为没有人给皇上喂毒,只是让血蛭慢慢地侵蚀皇上的身体,加速他的死亡,一旦有人知道我们在配解药,只要一滴剧毒入皇上的口,他立即就会死亡。”安玉善说道。
“既然喂父皇毒药就能让他死,为什么还这样折磨他?”惠王愤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给皇上下毒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整日伺候他的人。”安玉善说道,而且想出这种毒剂的人自然也不会采用这种能令人抓到把柄的方式,“现在皇上的身体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打个比方,普通人喝一滴鹤顶红便会立即死亡并呈现出中毒之后的状态,但皇上喝下去只会引发那些血蛭的疯狂,促使它们在宿主体内吸血和啃咬宿主的五脏六腑,而外观上看与常人血虚的脸色没什么不同,除非剖开皇上的身体。”
“我明白小师妹你的意思了,就算皇上此时喝下毒药,身上也不会有中毒的表现,因为他体内的血蛭本就是被毒血养大,所以就算皇上因此丧命,朝臣们也会以为他是年迈和气血不足以及劳累导致的,根本不会想到是有人蓄意谋之。”陈其人双掌一拍地大声说道。
“没错,换句话说,知道这种真实情况的人,掌握着让皇上死亡的时机,而且外人察觉不出来。”安玉善点点头说道。
“是皇后,一定是她!这个蛇蝎女人为了她儿子登上皇位,无所不用其极!”惠王悲痛地嘶吼着。
苏瑾儿知道他此刻情绪激动,走到他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用一种极为安定人心的口气说道:“王爷,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冷静,不管是不是皇后,咱们都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我想陈公子和玉善妹妹正是基于这一点才没有当面对皇上讲明实情。”
“王爷,王妃说的是,如果要害皇上的人知道咱们也已经知晓皇上身体状况的事情,就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了。”陈其人也劝说道。
“你们说的对,本王这时候不能慌乱,说不定三年前那些人不让小神医进京,根本就是怕有人发现父皇的身体有异样。”惠王脑中灵光一闪地说道。
“王爷说的是,所以现在咱们更不能慌乱。”苏瑾儿接口说道。
“安玉善,我赵琛毅想求你一件事情!”惠王挺直脊背,脸色深沉而庄重地看向安玉善。
“王爷不必客气,您是想让我救皇上吧。这个我没问题,只是我需要皇上的新鲜血液,除了用来培养药性血蛭,还需要找出导致血蛭癫狂的药引,恐怕不是一两次就能完成的。”安玉善说道。
惠王三人立即便明白了安玉善的意思,可这样的话,势必要告诉元武帝他身体的真实情况,这个戎马一生的帝王能撑得住吗!
“宫中耳目众多,要想连皇上本身也瞒着取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这血一次取得也不少,王爷,您要想好!”这种培养药性血蛭的方法安玉善亲眼见怪老头做过,她并不陌生,只是这件事情能否顺利进行不在她,而在惠王和皇帝的决定。
“我会想好的!”惠王重重地说道。
从密室出来之后,安玉善回了自己在惠王府的药庐,她还要为黎博轩的母亲配制治疗脑疾的药丸,而陈其人则还有邀约。
又过了一日,就在玲珑公主举办的青梅园宴席的前一天,方怡郡主再次派钱嬷嬷前来请安玉善过去,而这次苏瑾儿没有阻拦,因为安玉善说她想去看看。
“玉善妹妹,到了季大将军府小心一点,方怡郡主可是皇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临行之前,苏瑾儿将安玉善拉到内室说道。
“瑾儿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安玉善淡笑说道。
坐上去往大将军府的马车,安玉善也叮嘱木槿和腊梅一番,很快安正就在大将军府门前停住了。
“姑娘,到了!”安正停稳马车,掀开了车帘让安玉善下来,另一边钱嬷嬷也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季家马车。
“安姑娘这边请!”钱嬷嬷这一次面对安玉善比上一次还要殷勤。
“多谢!”安玉善抬头看了一眼大将军府,和崇国公府明显不同,大门两边站着令人生畏的守卫。
将军府内也处处显示出这座府邸的威严,跟着钱嬷嬷,安玉善先到了方怡郡主所在的佳柔院。
院内布置的倒是十分地雅静,垂柳池塘夏荷在清风的吹拂下显出一股温柔之意,一进入这院子就让人觉得身心放松,尤其是这样炎热焦躁的夏季。
单看这院落的布置,安玉善就觉得自己即将见到的女主人定是一位柔情似水的妇人。
果然不错,走进待客主厅,一位目光柔和散发着友善的年轻贵妇正笑盈盈地看着进厅的安玉善。
“民女见过郡主!”安玉善俯身行了一礼。
“安姑娘快别客气,你可是惠王妃的义妹,听说景初在峰州的时候也没少得安家的照顾,与姑娘也是旧识呢!”方怡郡主示意钱嬷嬷赶紧把安玉善扶住,似是不让她行礼。
安玉善听后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道:“郡主您才是客气,程老爷子曾是我家救命恩人,对于恩人之孙,略尽地主之谊也称不上照顾,只是没想到程公子竟是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让玉善实在是意外。”
“呵呵,我也是之前听大将军说了两句,还听说姑娘三年前本该进京却半路出了事,唉,想必这三年安姑娘你过得也苦。”方怡郡主脸上露出同情怜悯的面容来。
“多谢郡主挂怀,有些事情也是避免不了要承受的,听钱嬷嬷说,郡主是想让民女给长公主瞧病,不知长公主……”安玉善故意拉长了声音。
她还没有机会见皇后,但眼前的方怡郡主绝对是一位善于伪装的高手,言语之中的试探也令人生疑,而且看她提起大将军时的恩爱蜜意,定是很受丈夫的疼爱。
这也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眼前这位方怡郡主实际年龄该是三十多岁,但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兼具少女的柔嫩和少妇的娇媚,像季大将军那样的行伍之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安玉善这么快就提起长公主,方怡郡主温笑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了解,看来安家与季景初的关系并不陌生,极有可能他的病就是眼前的人给治好的。
“姐姐刚闹过睡下,这会儿去倒是正好,安姑娘随我来吧!”方怡郡主掌握好了自己的待客距离,对安玉善她释放出善意的同时也留有距离,不会让人觉得有意图和讨厌。
安玉善点点头,对于方怡郡主的好意她也表现出感激,同样也留有自己的疏远。
如果方怡郡主想要拉拢亲近她,那么太容易得到的人才,她一定不会珍惜。
到了长公主所在的大将军府后宅主院凤仪院,方怡郡主领着安玉善一直走到屋内,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有嬷嬷见到她们全都规矩地行礼低头,看来方怡郡主真的很善于管理后宅。
走到只有一张软床的屋内,安玉善有些奇怪地环顾一下除了那张床就空荡荡的房间,真是比疯人院的病人房还要空寂。
“姐姐她一犯病很少有人能拉住,经常会磕到东西,撞到自己,所以大将军就让人把她房间里的家具摆件都搬到库房了。”方怡郡主适时解释道。
安玉善表示明白地点点头,然后跟着方怡郡主走到了软床边,抬头朝床上之人看去。
苍白瘦削满是磕痕的脸颊,凌乱的头发像无人打理的稻草一样纠结在一起,皮包骨的身躯即使隔着衣物也能令人察觉出来,松弛的眼皮沉重地盖着那双无法察觉的眼睛。
皱纹,苍老,病态,憔悴……就算来之前有心理准备,安玉善还是有些震惊,躺在这张床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大晋朝堂堂的长公主,可她现在就想一个被人抛弃在无人角落的可怜老妪。
“这是……长公主?”安玉善并不是不确定,她只是想借此机会看向方怡郡主。
眼前这两个女人都是这所府邸的女主人,可她们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种区别不仅仅是因为年龄、容貌、身体健康状况的差异,而是那种女人发自内心的力量,长公主就像没有灵魂随意被人摆弄的破布玩偶,而方怡郡主则在幸福生活的滋润里活得无所畏惧。
方怡郡主似是很感慨地点点头,动作轻柔地坐在床边,然后把长公主的手腕轻轻露出来,而枯瘦如树筋毫无血色的手在方怡郡主红润修长的芊芊玉手之中,显得那么毫无生气。
“安姑娘,请为姐姐诊脉吧!”
“好!”安玉善坐在了丫鬟从门外搬来的床边绣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