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拂晓,似乎黑暗与暴风雨积聚的越深沉,闪电划破长空,看起来是要撕裂天地搬。
风密山山脚下并无人烟,安玉善几人重新找到躲雨之地时,已经是离风密山十里远的地方,在一间早就无人问津的破庙里。
庙里的神像早已经斑驳不堪,似一位垂暮老者孤寂老去,庙里潮湿极了,无奈之下,为了点火,勿辰和安正将佛像前唯一的木桌子劈开,试了几次才升起了火。
几个人不分男女主仆都围坐在火堆前,虽然来之前穿了防雨的油布衣衫,但此刻全身还是刺骨寒冷,大雨顺着脖子、手腕流进了躯体之中。
“郡主,您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勿辰也算很久之前就和安玉善相识,刚才安玉善脸上一闪而过的眉头舒展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我虽然想到了办法,但还不知道能不能破阵,不过目前别无他法,总要试一试才行!”安玉善凝眉思索道。
就在刚刚看到风密山好似黑暗源头的那一刻,安玉善脑中闪过神相大人送给她的锦囊,继而又想到在绿水山庄时,她与神相大人相处的一幕。
那天,安玉善就各种难解之阵请教神相大人破阵之法,其中两个人讨论过破阵之中何种速度最快。
神相大人从敏捷的动物讲到兵器,又从兵器讲到人本身,他还说不同的阵法如果要以速度取胜,那么采用的方式也会不同。
比如有的用极快的剑阵加上脚力便能破阵,有的骑上快马便能冲破铜墙铁壁一样的兵阵,等等,总之各有妙解。
安玉善记得当时自己对神相大人说过,最快的应该是光速,用光可能破阵?
神相大人哈哈一笑,点点头,说设阵与破阵也含有相生相克的道理,但凡造成乌云蔽日的阵法用光便能破解,只是黑暗与乌云能遮挡日月光明,即便知道破阵之法也未必能成功。
眼前风密山中便有人设了这种阵法,安玉善估测即便再过两日,渠州的天也不会透出光来,风雨之中一切火光也容易被浇灭。
不过,安玉善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现在只要去找人实施就好了。
“郡主,什么办法?”勿辰几人都急切地看向了她。
“阵的名字我还没想好,暂时就叫光明之阵吧。勿辰,你带程家两位公子先回渠州府城找到你家公子,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在渠州城里收集铜镜,然后将铜镜全都黏贴在一丈长宽的木板上,这样的木板至少准备三十块送到这里。另外,还要准备大量的干木柴、烈酒和撑起来三丈高能防风雨的油布大帐篷。”安玉善吩咐道。
“郡主放心,小的一定快去快回!”勿辰应道。
“好,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们,天黑路滑,来的时候注意安全!”风密山四周恶劣的自然环境会加大破阵的难度,但刻不容缓,安玉善只能迎难而上。
等到勿辰带人离开之后,安玉善从怀中掏出了神相大人送给她的礼物,一件手掌大小略显袖珍由安氏本家的能工巧匠特制的八卦罗盘,对着风密山的方向,她从罗盘之上很容易就能找到阵口以及方向。
虽然自己可能不是神相大人最得意厉害的弟子,但布阵破阵她还是会的。
两个时辰后,就如安玉善事先猜测的那样,明明是白天,风密山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雷雨闪电奔嚎不停。
安玉善在破庙之中先将阵法用树枝在地上布好,又预想了很多种意外情况,然后再想解决之道。
时间似乎在等待中过得异常缓慢,安玉善不知道渠州城那边是什么情况,希望季景初能办事顺利。
又过了几个时辰之后,安玉善站到庙门处往外眺望,远远的,她看到一条长龙似的火把队伍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在这黑暗之中,那点点光亮仿佛天上星辰,让人在此时倍觉温暖。
终于,火把的源头来到了破庙之中,站在季景初的身前往后看,安玉善只看到一张张坚毅的面庞。
“你来了!”火光中安玉善的话语与微笑让季景初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是的,我来了!”季景初抬手将她鬓角被风吹乱被雨打湿的秀发轻轻绕到了她的耳后。
“那我们开始吧!”安玉善在季景初手抽回的时候,反手拉住了他的,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她也需要有个人并肩同行。
十里山路泥泞难走,但车马队还是跟着安玉善与季景初走了过来。
到了风密山下,安玉善开始安排季景初带来的人在不同的方位搭建油布大帐篷,并且把木柴、烈酒之物放在帐篷里防止雨淋,最重要的是每个帐篷里都留下了好几块沾满铜镜的大木板。
“你们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这些的?”安玉善原以为会再多等一段时间呢。
“渠州的老百姓一听说有官兵在收铜镜,而且是为了对抗瘟疫,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都拿出了自家的铜镜,至于那些木柴、烈酒、油布之物,城里的各种商贾也都贡献了一份力,所以很快就筹备齐了!”季景初对安玉善解释道。
虽然安玉善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当时的场面是多么地热烈和感动,她希望自己也能让渠州的百姓不失望,能够一击即中破了这反噬之阵。
帐篷很快按照安玉善的吩咐在她指定的方向搭建完毕,熊熊火焰也在帐篷里燃烧起来,特殊的铜镜墙也都被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竖了起来。
“你们记住,所有帐篷里的铜镜都要按照我划定的方向站定,最外边的那块铜镜方向直射山顶的这个方向,明白了吗?”安玉善本想所有的帐篷都安排好,但季景初不想她那么辛苦,只让她把铜镜木板放置的位置和彼此之间的距离、角度画了出来,然后再交给各个帐篷的负责人。
随着传令兵的声音穿透雨帘,安玉善和季景初知道所有的帐篷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季景初一声令下,就见一束束犹如利箭的光穿透黑暗直逼山顶那中间最黑暗之处。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后,原本在黑暗风雨之中显得柔弱的光亮慢慢变得强了起来,扶着铜镜木板的人已经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好闭上双眼。
谁都没想到,不过是一堆篝火,经过无数铜镜的折射、反射,此刻竟像能穿透天际一般。
“郡主,外边的雨势好像小了。”一向严肃的木槿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说明安玉善的方法奏效了。
安玉善和季景初从刚才就一直并肩站在雨中,勿辰和木槿各为他们撑起了一把伞,看着风密山的黑暗渐渐被光明驱散,两个人相视一笑,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手。
雨势小了,闪电与雷声也停了,一个时辰后,原本黑漆漆的风密山变成了透出淡淡光亮的乌云,黑暗消退,光明自然占据了主动,很快,连乌云也不知消失在何处。
就在帐篷里的篝火渐渐燃尽的时候,整个大地突然间被冬日刺眼的阳光照得心头一片空白,不只是风密山所有参与破阵之人,就是渠州、詹州、离州三州的百姓也都觉得眼前一亮,心中豁然开朗,原本折磨人的病痛都似好了大半。
看着突然间转晴的好天,压抑许久的渠州城老百姓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发生瘟疫以来,渠州还从未有这样温暖又光亮的天空。
“看来小师妹成功了!”安勿言抬起头吸了一口空气,原本空气中那股恶臭都淡了许多。
“现在我越来越相信有玉善姐姐在,似乎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一样!”已经累得腰酸背痛的秦恒看着突然清朗的好天气笑着说道。
“小师妹终归不是神人,咱们也不能给她拖后腿,别耽误时间了,快给这些病人喂药!”安勿言敲了一下秦恒的脑袋说道。
“是,师伯!”秦恒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继续忙碌起来。
死寂的府城在新的一天慢慢显露出生机,风密山的事情解决之后,安玉善又急匆匆地往回赶,虽然阵法破了,但渠州百姓的灾难并没有完全过去。
即便这两三天内能够很好地控制住瘟疫,但百姓们的饮食、饮水等问题也变得严峻起来,毕竟很多东西都受到了细菌病毒的感染。
最重要的是,渠州城内可用的药材恐怕也已经严重不足,而除了渠州,其他各州百姓也有可能感染了瘟疫之症,一旦大量感染,所需要的药材就会多起来。
“郡主,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木槿见安玉善脸色有些苍白,这两天两夜来安玉善几乎没有睡过,连吃饭都有些顾不上。
“我没关系,还是先去看看生病的百姓!”季景初和他的人为了防止有人再做怪继续留在了风密山,安玉善则希望阵法破除之后,百姓们的病情能好一些。
安玉善先去了那些之前负责宰杀牲畜而倒下的官兵那里,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陈其人已经给这些人重新喝过药,阵法破除之后,有身体强壮的,已经有力气继续做事了。
梁文声一听说安玉善回来了,赶紧带着人去见她,而且一见面就对她深深施礼致谢,说要是没有她,渠州的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梁大人,现在渠州百姓的病情有好转了吗?”眼前的渠州知府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长得有些严厉,但安玉善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为官之人的清正廉洁和对百姓的关爱。
“回郡主的话,自从雨势停住,喝过郡主之前让人熬制的药汤,很多百姓的病情都已经得到好转,只是现在药材告急,季少将军已经派人出城买药材去了!”梁文声回说道。
“那就好!”安玉善点点头,“不过梁大人,我之前要求的把家禽牲畜宰杀还有深埋尸体的事情一定要继续做,现在天好了,如果深埋太费事,直接就焚烧,不过焚烧之后的残余物也要深埋,尽量找一些离人群比较远的偏僻之地。”
同时,安玉善还告诉他,等到药材到了之后,先配出一些消毒的药材或药粉,让百姓洒在自家或者药粉融水将家中的东西都擦洗干净。
梁文声一一记下照办,而安玉善又重新回到了程家大院,这里的气氛也比她离开之前好了很多,唐素素和秦恒几人见她归来都十分兴奋。
“现在还不是聊天的时候,病人情况怎么样?”安玉善边说边走进了程家的“临时病房”里。
“玉善姐姐,这些病人都有所好转,秦大嫂的儿子小宝也已经能吃东西了!”秦恒兴奋地说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安玉善微微一笑,秦大嫂的儿子虽然被她救了回来,但孩子身体太弱,能撑多长时间她一开始也没有把握,不过只要能进食,孩子的抵抗力就会慢慢增强的。
进屋之后,安玉善第一眼也是先看到了秦大嫂和她的儿子,先上前给孩子把了把脉。
“神医郡主,民妇的孩子怎么样了?”孩子得救之后,又知道了安玉善的身份,秦大嫂言语之间对安玉善是越发恭敬起来。
“孩子的脉搏有增强之势,现在不要喂他吃药丸了,我再重新给他写张药方,这样对孩子的身体损害会到最小。”原先的药丸对于幼儿来说太过猛烈,现在孩子的命已经捡回来,安玉善给秦大嫂的儿子重新开了一张更适合儿童的治病药方。
“谢谢神医郡主,谢谢神医郡主!”秦大嫂一个寻常妇人不知道如何致谢,只懂得抱着孩子对着安玉善磕头。
安玉善让人扶起他们母子,又转向了下一个病人。
“郡主,门外有人找您!”就在安玉善给病人诊治的时候,程家大夫人吴氏慌忙走进来说道。
“找我?”安玉善抬眼疑惑地看了吴氏一眼。
吴氏点点头说道:“是的,他们领头的那人说自己是仙草庄的大管事张茂,奉他们家庄主和庄主夫人的命来给郡主您送药材,看起来足足有二三十辆马车呢!”
“大夫人,烦请您让那人进来,秦恒,你去查看马车上都有些什么药材,用得上都分成两份,一份留在这里,一份送到陈师兄那里。”一听是仙草庄的张茂,原本还有些忧心药材的安玉善放下心来。
“好,我这就让人进来!”吴氏慌忙又转身离开了。
“知道了,玉善姐姐!”秦恒对于仙草庄也不陌生,当初仙草庄往逍遥伯府送那些珍贵的药材可是轰动京城的,这次渠州百姓不愁没有药材可用了。
很快,张茂就进了程家大院,安玉善在程家临时会客的小偏厅见了他。
“张管事,一路辛苦,难不成渠州附近也有仙草庄的药铺?”安玉善笑着问道。
“回禀郡主,仙草庄在渠州等地并无药铺,只因京城的铺子听说渠州发生了瘟疫,郡主已经连夜赶来此地,庄主和夫人得知之后,立即派小的将二十辆马车的药材送到这里,一路上小的又遵照我家夫人之前的吩咐,沿途又买了十辆马车的药材,希望能帮上郡主。”张茂如实说道。
“你家夫人有心了,等渠州事情一完,我必定亲去仙草庄致谢!”安玉善感概说道。
“我家夫人也是极想见郡主一面,来之前,夫人就让小的带话给郡主,她会在京城等郡主一叙。”张茂一笑,接口说道。
“呵呵呵,好,我都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你家夫人一面了!”安玉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