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那种老头子才有的病?我身体很好,什么病都没有。”沈东很明显不太高兴。
糖尿病在中国传统上叫消渴症,司马相如就是患有此病。所谓讳疾忌医,年轻小伙子被人问到此病,自然是很不耐烦的。
叶限也觉得奇怪,召南不是那种风风火火说话百无禁忌的人,怎么会忽然这么冒失问这个。
召南点点头:“你确定。”
沈东激动地站起来:“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我确定。”
“那好。沈东,你是个身体健康家境优越的青年,你在和一个年轻小姐交往的同时。还和这个小姐的好友保持着暧昧的肉体关系,这些是你们俩个人的事情,别人本来无权置喙,但是你一次任性,却导致她命丧黄泉,沈东先生,我真希望我们这个国家有文化的青年都和你不同。”
召南站起身,这番话有些像法庭上律师的结案陈词。
他讲这番话的时候,叶限一直盯着他的脸,说来也奇怪,这次她竟然没有嘲讽他煞有介事,说出这番高尚的话,而是看看召南又看看沈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看得沈东遍体生寒,本想对召南义正言辞的指责辩解几句。身为东吴大学的高材生,可不是随便被人这么指责的,但被叶限那种眼神一看,他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
“好了,沈家少爷,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叶限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东急忙跟上一句:“都是真话,没有任何隐瞒。”
“嗯,我很欣赏你无耻的坦白,好了,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给我写信告诉我,沈东,这次你辜负了两个姑娘,这次辜负还是以生命为代价,我希望你能永远记着这个教训。”
沈东抬起头,嘴唇翕动:“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她,太任性了,好端端的偏要和我争吵,我也在气头上,这才开车回家了,都是她逼的,都是……”
沈东说到这里格外激动,胸脯起伏强烈。
“一个才将自己交给你的女孩子,因为恋爱问题患得患失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要记得,沈东,这个女孩子本来不会死,是你将她往死亡路上又推了一把,我其实很想知道,夜深人静,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说到这,叶限忽然伸手,用手指在沈东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沈东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意图,却见对面那女子嫣然一笑,红唇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噩梦。”
沈东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当天夜里,他从噩梦中醒来,呼吸加速,他甚至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哗哗哗倒流的声音,这梦实在太可怕了,在梦中,他不住重复和于秀芝分手后的一幕幕,争吵,下车,自己发怒开车扬长而去,于秀芝在身后跳脚嘛,扬着手里的毛线包,向车子的方向扔出去,接着是第二天,镇上传说梅林那死了一个女子,他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被汹涌的人群裹胁着走到梅林边缘,看到于秀芝的尸体,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眼望向天空,衣服有些凌乱,沈东踉跄着跑回家,正好和沈夫人撞在一起。
“东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沈夫人看到儿子面色有异,一把拉住,心疼地问。
“没事,没事,妈妈我要回学校,现在就走。”
沈东没有多解释,回屋收拾一下就上了回苏州的火车。
半梦半醒中,这一幕幕都在眼前浮过,看到尸体时的恐惧焦虑和深深的内疚感,像是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他心脏,用力捏着,揉搓着,那种内疚感摧心蚀骨,心里开始闷闷的疼,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错!”
但是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心里还是被浓浓的内疚感包围,
这样的梦境持续了三个晚上,第四天,他满脸憔悴,眼睛一圈发出青黑的颜色,像是重病的患者。
沈东忽然明白那女子点上自己额头的含义,这就是噩梦,这噩梦如影随形,没有杀戮没有血性,只是永远都在重复那天的那一幕,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内疚,一次次反省!沈东颓然地往桌上一趴,忍不住痛哭起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将于秀芝扔在路上,但这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一切都晚了。
从东吴大学出来,叶限一直板着脸,嘴抿得紧紧的,目光也格外的寒冷。
待火车开动,有列车员拎着大铁壶喊道:“热水来了,热水,”
召南问:“你喝点热水吧?”
叶限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被召南一打扰,转过身来,有点茫然:“嗯,你说什么?”“我问你喝不喝点热水。”
叶限摇摇头:“你怎么想到问沈东有没有糖尿病的?”
“我想起案发现场的一个细节。在那小屋的门口角落,聚集了很多蚂蚁,那里并没有一点血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以为是……以为是那里也许是有凶手的那个……东西。”
叶限有点不明白:“哪个东西?”
召南脸色一僵:“那个,呃就是那个,我们开始不是以为于秀芝是被奸-杀的吗?”
叶限脑袋里嗡了一声,她忽然明白了召南的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窘态。
“刚才我想如果于秀芝没有被人那样过,那地上的蚂蚁是怎么回事?那个形状很像是一个人的尿渍,什么人的尿渍会召那么多蚂蚁呢?”
他顿了一下,目光中有志在必得:“那就是糖尿病患者,尿液中的含糖量很高,几天后都有蚂蚁聚集。”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凶手的尿迹呢?”
“那间小屋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有看梅花的人暂住,平时是没人的,那里有树林,若是路过的行人临时小便,在树林里就行,不可能巴巴地跑到小屋里,在小屋里撒尿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这时旁边想起一个声音,只见拎着大铁壶的乘务员问:“两位,可是警察?”